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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蛛丝结(六)——如是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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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剩我和谷之华。
过去床边坐下,一指捺上她颈间动脉。
谷之华“啊”的一声,睁开了眼,见面前是我,稍稍讶异,道,“厉姑娘——”
我淡淡一笑,“醒了?我会封住你手少阳包心经,还能不能运功?”
谷之华点点头。
我道,“好,看我手指动作,我按到哪里,你要带气运行,一周天之后我会开始处理你手上伤口,可能会痛。”
谷之华气息微弱地道,“好——”
我继续道,“现在开始我要问你一些问题——时间并不多,随时可能有人会进来,我虽然把秦诗支开了,但是他可能会让别人进来——所以,你要听仔细,简略回答就好。”
一边说,手指已开始运作,谷之华满面惊疑地点点头。
我沉吟着,手指不停,道,“第一个问题,当日金世遗同我出海,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一个人回来?”
谷之华怔了怔,看着我。
我奇了,“难道你不知道?”
谷之华轻声道,“你们去时,火焰岛已沉了,筏子也散了,我正巧出海找你们,那时你们已在海上漂流了两天,我只找到他,没有见着你......”
岛沉了?
我顿时无语,这什么运气啊......虽说那岛时时地震,沉了也不奇怪......
敛神,“第二个问题,你们回航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譬如,遇到什么船只,或是其他?”
“船只?”她皱眉想了许久,“碰到的船不少,每次碰到,世遗哥都会去问你的行踪——”忽然“啊”了一声,道,“有......有一艘船,样子很古怪,和平日见到的不同,我们去问,出来答话的居然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样子很可爱——”
我心头一跳,抚额道,“是不是——和我有几分相像?
谷之华惊愕地答,“是,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侄子,”恐怕那时我就在那船上,只不过,应该还没醒,“第三个问题,你们与那船反向而行,有没有看到一艘船,装祯精致花俏——”
谷之华想了想,“有——”她脸红了红,道,“我们驶出一里不到,就看到这么艘船,船里还有人唱歌,唱得很好听,只是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她顿了顿,又说,“世遗哥说,后面这艘船,和前面那艘是一起的,大小外形虽不同,但立帆,掌舵的手法却一模一样,他说有些船队为了避免风雨或触礁,不会跟的很紧,中间留有距离,这样即使一艘船遇到危险,也来得及及时通知后面的船只。”
叹了口气,神情也凝重起来,“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到金陵来?”
“俞白囿正在金陵——”
我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开始帮她处理伤口,这名字耳熟得很,“镇衙司俞白囿?”
谷之华道,“上个月已升迁兵部了。”
“噢”了一声,这人我知道,没什么长处,就一股蛮劲,旗人当中难得的好官了,“怎么插手起朝廷的事?记得你们都最厌恶政事了——”
“这不是政事,是天下事:沿江十口倭寇横行,兵部侍郎十二员,只他一个肯出兵抵制——有人要杀他,我们不能让他死。”
得了得了,听得我头痛,心里有了个大概,真像你们两个的作风啊,为国为民,天生一对。
“知道是谁要杀他么?”
谷之华面色已渐渐好了起来,“不知道,我们......正在查。”
仔细包扎好她的伤口,淡淡一笑,“我知道——”
谷之华这才真正吃了一惊,“是谁?”
我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你现下身子觉得如何?”
谷之华慢慢自己试着坐了起来,动了动手,喜道,“除了仍有些麻痹,已无大碍了......”
我笑一笑,伸手按了她下去,道,“不对,你伤得很重,至少还要昏迷三天。”
她忙道,“厉姑娘,我真的已好多了。”
我板起了脸,道,“谁说的?我用尽了全力,又扎又蒸又去骨剔肉地,你还是没醒,知道么?”
谷之华也不笨,眨眨眼,听话地躺下了,我拿了她那把剑,小心地放到她床内,用棉被压着了,外面看不出来,我笑道,“这就对了,谁要是以为你中毒了就想来占便宜,那人可就倒霉了......”
叹息一声,谷之华侧过头来看着我,想了想,道,“为什么要弄个大浴桶在这里?难道要药浴?”
我几乎笑岔气,药浴?那么高深的事我哪里懂?“其一,是故弄玄虚,让他们相信你的情况真的很严重,而我在用非常的法子救你——”
她笑了,“其二呢?”
我摊了摊手,起身去结衣扣,“其二,我扎针扎得一身汗,准备拿来洗澡的......”
出来的时候,也算是精神奕奕了,泡了两三个时辰,秦诗居然也忍住了没让人来打扰,应该是明白他自己来我不会让他进去,派别人来铁定什么都打探不出。
谷之华不知我制住了她的世遗哥,装睡装得颇为安心,我叹口气,回头合上了门。
堂堂一派掌门,被我带坏了......
跨了出来,果然秋碧,珏泷一边一个,离了十几步远,立在楼梯口。
还是不放心么,我笑着走过去,“你们公子呢?带我过去。”
秋碧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谷姑娘如何了?”
我眯起眼,“没死,不过要醒过来,也要好几天......”看她们落后我半步,不动声色将退路堵住,也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是怕我跑了——正事儿我还没办,让我走我也不走的。
秦诗如我第一次见一般,懒洋洋摊在椅子上,见我进来,微笑道,“厉姑娘气色不错啊——”
“托福托福,”我扯了个假笑出来,“人救回来了,就是没醒......”瞥见世遗就倚墙而坐,忙加了句,“再过几天就醒了。”
瞪我做什么?再瞪我真的去弄死她啊!
威胁地白他一眼,自顾自坐下。
秦诗递一盏茶水过来,我接了,斜眼看他。
他笑了,“怎么?”
我也笑,“没话和我说?”
他皱眉,“我该有什么话对你说?”
我一放茶碗,神色安稳,“那不如说说,为什么你要待我这么好?”
他轻轻一挑眉,笑得更风流优雅,瞥一眼金世遗,大笑道,“你终于知道我对你好了?”
我点点头,认真地道,“你的人救我回来,你供我吃住,派人服侍我,又任劳任怨,任我差遣耍弄,简直是千依百顺——”话音一转,道,“这是为什么呢?”
秦诗温柔地笑笑,居然伸手过来握住我放在几上的手,柔声道,“你说呢?”
世遗徒地在旁冷笑一声,“秦诗,你最好放手......”
声音有些异样,来不及细想。
我不动,秦诗也不动。
一时极静。
只我自己知道,手心已有汗渗出。
秦诗将我的手,拉到他身前,深深吸口气,道,“你身上有一种味道,我第一次见你,你站在那些女人当中,神情骄傲得好似是你在选人不是人在选你——然后我开始疑惑,是什么人,身体受到了这样的创伤,照样还可以笑,照样还可以骗人骂人,照样还可以把所有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每次看你,你都在笑,毫不畏惧,明明满身伤痛,却全不在乎,好像对自己——是无心的一样......看你笑,不是嘲讽,只是一种淡漠,每次被你看着,都觉得自己所爱的所痛的,其实都算不了什么,所有想要的想做的,忽然也变得不重要——”
皱眉,你的意思是,要我以后别对人笑?
忽然有些局促,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其实人生至痛,就是明明痛到了极处,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在痛的......”
我冷冷回望他,“我没有。”
秦诗哈哈大笑,站了起来,将我也拉起来,凑近了来,道,“你不痛,是因为你不知道你自己还拥有什么——”
我笑了,“我还有什么,你能找出来?”
秦诗的唇,便在耳边,每说一字,都像是要敲入人心,“我告诉你,一个男人,如果真的不喜欢一个女人,就算那个女人真的为他死了,他还是不会喜欢的——”
我略挑眉,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诗笑了起来,一字字地道,“我想说,至少还有人愿意为你去死......”
我淡淡一笑,“哦?”
“你不信?”秦诗悠然道,“我证明给你看——”
他回头去看世遗。
我也跟着回头。
一丝殷红,自世遗唇边逸出。
怔住......
人的血,居然可以......红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