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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蛛丝结(一)——几生死 ...


  •   身体仿佛在摇晃,感觉得到起落。
      四肢百骸一样地痛,但是出奇地轻松,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当时的记忆,是模糊的,但我记得世遗哥哥真的哭过。
      罢了,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迷迷糊糊看到下雪,那是真的下了雪,还是我自己为自己下了一场雪?
      相欠与还,一巴掌换来几滴眼泪,还算好。
      我决定,要和他两清了——到底还是在耍他骗他,回头要是被他想清楚了回来算账,多麻烦。
      这个男人一直就很小气的。

      他把我放在木筏上,身体还有些知觉,胃里有些难受了,欲吐的感觉——我开始怀疑他是伺机报复了,不然看到一具尸体忽然有了抽搐的表情,正常人都该有点正常反应的吧?不要求你立刻尖叫“尸变啦”也应该过来看看人到底死了没有啊。
      金世遗,你在搞什么??变成石头了没......?

      在我终于不晕船了的情况下,我发现,原来我晕筏子。
      所以接下来,我就晕了。

      晃动停止了,一双细小的手在各处断裂的经脉处拿捏,冰冷的针线的感觉在骨肉里游动着。
      没试过会这么痛的,莫不是——连这样都死不了?解体了都能给我拼回来?
      我心里惊讶地佩服了一下,可是......为什么技术那么差?没死的都痛死了好几次了。
      挣扎着想睁眼看,却没力气,顺从命运地痛晕过去。

      第一眼见到的,是张小小的脸,精致漂亮,再看,这张脸有些熟悉。
      一定像一个人,像谁?
      搜穷脑海,想不出。

      还说不出话,我只能睁开眼,动了动嘴。
      那孩子坐到了我的床边,嗯,近看更漂亮,多标致的小姑娘啊。
      而那孩子老成地皱眉看了我几眼,我也盯着她看。

      小手伸过来把住了我的脉门,折腾了好半天,才站了起来。
      她穿着件雪白的夹袄,等下......这样子更眼熟。
      我再仔细一看,几乎呻吟一声。
      像谁?
      居然是我自己......

      那孩子见了我表情,倒了杯茶过来,扶着我起来,慢慢灌下(灌下.....浚靶蚜耍烤龉峭吠ㄍǘ狭耍共凰溃婷蟆!?
      我白了她一眼,声音倒是好听,说话稍显刻薄。
      还出不了声,只能做个口型。
      “你是谁?”
      她看了,总算是笑了一笑,叫人目眩的漂亮。

      “我是厉南星。”
      又来个姓厉的?
      皱眉。
      “你是我姑姑。”
      再皱眉。
      “我爹爹是你哥哥。”
      继续皱......没消化......
      小孩子没耐性了,吼了起来,“你看我这张脸!我们是亲戚!你被人打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再皱眉头我就扔你到海里去......”

      逗得差不多了,我干咳一声,抬眼三分,
      “这么说,你是我侄女?”

      这次毫不夸张地看到了所谓的青筋突起,我想这一刻这孩子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厉胜男!你不要太过分了......”“她”一张小脸凑到我面前,纤毫毕现,生气的样子更加好看,“你男女不分的?看清楚,我,是,男,的!”

      嗯,刚才看衣服对襟就知道了,故意的——我厉胜男是什么人?就是动不了手足,动动嘴皮子也能气死你。
      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心情真好。
      我的亲人?
      无论真假,这一刻,该好好谢谢他。
      我想笑,刚才,真的是想要笑。

      身子慢慢地好起来,日日和南星吵架斗气。
      我们处于商船上,船是南星的,他年纪是小,但颇有手段。

      南星其实脾气不错,只不过有时候故意装作生气,来逗我开心;而我只能装作不知道,然后做出更开心的样子。
      姓厉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不厌其烦地陪对方玩装模作样的游戏。

      “你爹爹没死?”
      “当然死了,你不是看到他死的么?”
      “他死了怎么会有你?”
      “......死前有的不可以么?我私生的。”

      满意地躺回去,南星一边捣药一边不得不回答我的问题。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哥哥死时只有十六岁啊......

      南星看我盯着他看,停下了手,“又干嘛?”
      “你娘呢?”
      “也死了。”
      “那你娘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没有......”
      “堂兄弟堂姐妹也没有?”
      “没有。”
      “那......”

      还没说完,被打断了。
      “我说姑姑,”他叹了口气,“我家所有亲戚你都问候过一遍,该回正题了吧?”
      好整以暇,“什么正题?我问完了,要睡了。”
      南星眯起眼睛。
      这个样子,像只小狐狸。
      “姑姑想问的,从头到底,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因为南星的一句话,我竟然做了噩梦。
      真是天真,以为不欠了,就不痛了,但一想起来,即使只是个名字,心口还是酸麻的:
      金世遗......我唯一想问的,话都到了嘴边,没有问出口。
      他人呢?
      他应该在那个筏子上的,应该那时还与我的“尸体”在一起,为什么不在了?南星告诉我,我是他从海里捞上来的......筏子散了?如果是那样,就是我害死了他......
      又或者,他只是想把我海葬了,然后自己已经回去?
      一定是后者,是后者,他不舍得陪我死掉的,谷姑娘在岸上,他怎么舍得?
      厉胜男,你活着的时候已经是万年第二,死后妄想是不对的。

      朦胧中,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熟昵的眼神,冷冷淡淡的表情。
      世遗哥哥......
      那么地近,近得闻得到他的气息,沉稳和缓的,同样淡淡的带着药香。
      我尴尬地笑了,退一步。
      仿佛死了一次以后,有些什么,毕竟是不一样了——我有些害怕,天大地大,从来都没有过的害怕。
      怕见到他。
      不知道他如今,是如何想我的?恨吗?还是可怜?
      不管如何,我都不想要知道,已经决定放了他的:
      厉胜男的决定,绝无更改。

      他伸出手,我缩手。
      他冷哼了一声,我吃惊地抬头,他的右手快如闪电地托住了我的颈后。
      他的手宽厚温暖,我的颈子该是冰冷没有温度的。
      不至于要掐死我吧?
      挣扎一下,他的手明明没有用力,我却挣不开去——想起来,我断了经脉,手要握拳都握不住,不要说和他动武。
      平生最厌恶柔弱可怜无力反抗的女子,今天轮到了自己头上,当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我。
      被迫仰起头来看他,他的眼神依旧冷凉入骨。
      突然手一用力,就唇吻下。

      这是做什么!
      我怒目而向,用力去推,却恰自他宽厚的肩线上望出去,见到一个似月光华的女子,静静站在远处,目光幽怨地望着我们。
      发不出声——我看着谷之华,这样的好女子,我见犹怜......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我却无端夺去了她的爱人。

      他终于移开了唇,收紧手,将头埋在我的颈项。
      一个没有感情的拥抱。
      我连忙说,“放手吧,谷姑娘来了。”
      他冷冷地说,“你先放手。”
      我怔了怔,“我已经放了。”
      “你没有,你绑住了我。”

      一惊,低头一看,果然我们的身上,一条粗如儿臂的铁链,牢牢将我们束在一起。

      “你不放,我一辈子都去不了之华那一边。”
      我急了,挣扎去扯那铁链,手一碰到,却痛入心髓。
      半天,手指上血迹渗出,铁链却越绕越紧。
      “世遗哥哥,怎么办?”

      他哂笑了一声,“怎么办?你用这条命,锁住我一生——你一生不幸,就强迫我要同你一样——你说,该怎么办?”

      我继续怔着,脑子一片空白,我的错?我的错?
      原来是我错......
      天旋地转,胸口的地方,忽然冒出了一点的凉意,那凉还挟带着刺痛,顺着血脉,四散开来。
      呼吸......不畅了......

      一开眼,南星坐在榻边,晨曦微露,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苦笑一声,耳力太好的人,总是有诸多痛苦,我做个噩梦而已,也没大喊大叫,居然也吵醒了他。
      他的眼里有些血丝,稚嫩的脸上全是不该这个年纪该有的忧虑。
      忽然有些不忍心,柔声说,“我没事了,你快回去睡——”

      他不发一言,过来抓起了我的手。
      手上有血,想必是方才在梦中用力,抓到床板所致。

      南星看了,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你做的什么梦?春梦?”
      我笑了,这话从南星口里说来,一本正经,听得我想笑。
      “你又怎么知道?”
      “你刚刚叫‘放手’——你还哭了......是不是梦到淫贼欺负你?”
      举手一摸,果然脸上冰凉一片,顺手擦了去,再把世遗哥哥的脸同“淫贼”放一块儿一比,几乎没笑出声来,咳了两声,道,“你错了,我做的是春秋大梦。”
      他坐在床边,似在犹豫什么,过了会儿,才郑重地说,“有件事情,我考虑再三,还是告诉姑姑。”
      我抬起头,他停了一停,先从衣襟里摸出一瓶膏药,慢慢替我涂到手上。
      我笑一笑,等着他说。

      他低着头涂药,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金世遗——现下应在邙山。”

      我“哦”了一声。
      以为是什么大事,料到了七八分,没死在海上,自然是在邙山了,难道还能上天入地么?

      他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姑姑不生气?”

      “是我的,我自然生气,”我垂下眼,慢慢说,“不是我的,我能如何?纵使胼手胝足,换来不过几句唏嘘怜悯——南星,我这一生,已再无一人一物能是我的,所以今后,我再不生气。”

      他怔了,停下了手,“姑姑还有我在——”

      不忍驳他这一句,我只好岔开去说,“世.....那金世遗,就任他去吧,好在他也觉得我已经死了......省得内疚生事,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南星不说话看着我,叹了口气,“姑姑近日可觉得心口有什么不妥么?”
      我想了想,方才那种瞬间的冰冷又涌了上来,点点头,“有些——刺痛,也不是很痛,就是不太舒服。”
      南星沉吟片刻,道,“姑姑原先断了经脉,导致气闭于喉,失去了呼吸,然后落入海中,不慎撞上船只,伤了筋骨——这些我都能治,只是在寒冬之际,海水冻彻,姑姑浸泡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邪寒已入体,这......有些麻烦。”

      有关性命,不知为何,镇定地如同不是自己的事情,“不麻烦的,更痛的我都有过,怕什么?”

      他苦笑了一声,“你可是真的从此再不想着那——金世遗?”

      想也无用,我摇了摇头。

      他看住了我,语气凝重,“你骗我。”

      冰冷的感觉丝丝点点,痛得有些痒,咬着牙,一滴泪水在眼中,硬生生逼了回去。

      “若不记挂,也就不痛了,”他淡淡地说,“你这身子的寒气,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可你经脉受损——寒气直冲心脾,心神一分,才会让寒气进去——要真是全无念想,你痛什么?”

      人死了一次,脾气变了,若是以往,怕早已跳起来冷言相对了。
      不知怎么,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他见我不说话,又道,“还有一事——”他小手握住了我手,道,“这个时候,金世遗——该已知道姑姑未死。”

      “什么?”我吓了一跳,吸了口气,太过用力,而猛咳了起来,反抓住了他手,“你说什么?”

      他带笑看着我,“还说不上心?那何必这么激动?”

      我定一定神,几乎叹息,“你传出去的消息么?”

      “我们虽身在海上,但我有的是法子叫消息传到金世遗手上,你信不信?”南星慢慢道,“我把消息传给了那位谷姑娘,相信金世遗,很快就会知道了......”

      晨光下,南星的眸子亮若流火,厉家的子弟,竟个个应了一个“厉”字——他这一手,不仅知会到了世遗哥哥,同时在向谷之华示威——由谷之华来告诉世遗哥哥这个消息,给他们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局面。
      很好,像极了我往日的作风,刁钻而不留余地。

      这样看,南星未必如我想得一般,仅仅比寻常少年多些沉稳大度而已。
      他有野心,我看得出。
      这样做殊无好处。
      无非是要逼世遗哥哥离开邙山:
      但是想给那二人制造隔阂,不容易的。

      我冷冷一笑,“南星,你未必把我的存在,看得太过重要——”

      南星脸色变了变,道,“姑姑不要妄自菲薄......”
      他的眼睛清澈,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明明苍白垂危,却又艳丽得带了煞气——突然省起,面前不过是个孩子。
      “你不明白男人......”苦笑,半天,挤出来这么一句。

      南星学着我冷笑,“谁说我不明白?”
      我无奈,只好说,“你这样说,就是不明白——”

      南星看了我半晌,道,“姑姑,我换一个方法说,你觉得你自己和谷姑娘,哪一个更好看?”

      我失笑,“仙子和魔女,你要怎么比?”

      南星眨了眨眼,“我虽年纪不大,但总算也是个男子——想不想知道我的想法?”
      我闭上了嘴,只听他说,“谷之华清丽柔弱,体贴大度,男人看到,会想保护,而她却过于不沾风尘,教人只能远而供奉,人若爱她,当中并定有几分敬爱——”看了看我,又道,“而姑姑即使对人不加辞色,也能勾人心魂,动人心神,一喜一笑,无不能杀人致命——”叹了口气,道,“姑姑你说,若是金世遗,会选谁要谁?”

      拨开他的手,淡淡说,“你不是他,你还是不明白......而我是当初便已知道了的——他能接受我做妻子,是因为我当日濒死——而我若不死,我们从前所有那些问题,一样是存在的,全都没有改变。只要我没有变,他没有变,我还是会骗他,他还是会厌我,他最终还是要走去谷之华那里......所以即使我未死,金世遗也不会来,邙山有变,以他们的才智,怎么会完全察觉不出?这个时候,你要用我来诱金世遗下山,是个笑话......”

      他待反驳,却见我的脸色,一惊。
      我咬了牙,说了那一长段,心口淡寒。

      他过来扶我,神色却凝住了在脸上。
      我的手从锦被中伸出,以支细长银针,在他肋下一点。
      他停住了动作,惊疑地看着我。

      气力不继,不等于我无法出手——借物力就可以。

      “南星,你该知道,我一生,最痛恨受人胁迫,或遭人利用......”缓缓站了起来,笑道,“你能出来了么?”

      厢房后微微一响,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淡青衣袍,头发向后剔稍,因此额前留白,不似中土人士。

      “来自东瀛?”看清楚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乔北溟真是去了不少地方,怎么到处有人要寻他的秘籍?”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神色沉稳,口音浓重地道,“你如何发现吾等?”

      我抚了抚南星的额发,柔软而浓密,“他再聪明,还是个半大孩子,必定也是受人所惑——那日替我缝骨接针的手法,也绝不是来自中土。我是什么人?有什么名声?当然不会有谁存了好心救我,多半是为了乔北溟那两部秘籍罢了。”

      那人怔了怔,“那秘籍......”

      “烧了——”淡淡一笑,道,“你们引金世遗下山也没用,秘籍并不在他身上。”

      那人一怒,伸手来抓我,抓个正着。
      肩上受了大力,冷笑,道,“你敢——”

      那人明知我无力对抗,却仍滞留一记,我盯着他,道,“先拿解药来。”
      那人皱眉,“什么解药?”

      抓住南星的手举了起来,掌心一道红线,慢慢延生。
      方才要不是及时见了这一血痕,一些都还并不肯定。
      要我厉家的子孙为他办事,却暗中下毒——看南星的表情,应不知情。

      心里只一个想法:至少,要保南星全身而退。
      我不知他是如何与这些人一齐,但既然我知道了这些人对他未存善念,便绝计不让他再留着涉险。
      我唯一的亲人——

      低头看了看他,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似未想到身边的人,竟是如此待他,他骗了的人,却在回护他。

      我吐出口气,道,“解了这孩子的毒——书烧了,我可默记给你,你先放他走。”

      那人看了我一眼,“茫茫大海,如何放人?”

      我瞥他一眼,“这么大的海船,不会没有小船吧?你们给他足够的粮水,放他朝南,让这只船转头向北——我便将乔北溟的秘籍默了给你们。”

      那人略一沉吟,道,“好。”

      “你们有信鸽传信吧?撤了去邙山的人,秘籍到手,没有必要去招惹金世遗这样的煞星——”

      那人居然笑了笑,“可以。”

      呼出口气,便是一阵晕眩,怵心之痛。
      蹲下来解了南星穴道,方才怕我与人谈条件时他有所动作可能误伤,才制住了他。
      他对我这个姑姑,以前从未见过,匡论什么感情。
      握住他的手,不太放心,道,“以后看人要仔细了,很多事不如你想的那么单纯可靠,多半还是要靠自己——姑姑日后恐怕仍旧是不能照顾你的,望你不要恨我......”

      南星的表情,只惊疑了一瞬,接着就冷定地变成了没有表情。
      听我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抬头看了我片刻,仿佛从未看清一般。

      我别开头去,忍不住咳了两声,看那东瀛人喂了解药给南星,看南星手上红痕退去。

      船头风极大,南星坐在小船里上望,夜色沉密,看不清他的脸,只见着一双眼睛,亮得骇人——直直盯住了我。
      我回过头不看了,对身后的人笑道,“伺候笔墨吧。”

      百无聊赖,将所记得的秘籍颠来倒去拼凑着写:不怕他们怀疑,真要怀疑了,早就走火入魔死了,也找不到我算帐。
      何况,看他们的打算,默了出来,是要将我灭口的。

      写了整整三天,海风朝南,南星该已经到岸,追不上了。
      那人对我还算客气,没太为难,毕竟我还是本活生生的北溟秘籍。

      月圆盈饱满,我问身边的人,“今天什么日子?”
      全船只他一个懂得说汉文,他便一直看着我作事,听我问,随口道,“是十五。”

      我“呀”地叫了起来,“十五?我要拜月神。”
      那人呆了,“什么月神?我没听过。”
      我立时笑道,“你没听过的多了。”搁了笔,拉住他,道,“陪我上船头吧。”见他迟疑,又道,“你也知道大海茫茫,没有船只,不用怕我逃。”

      月色果然清亮,身子在月下,仿佛也透彻清凉起来。
      立在船头,怔仲了半晌,唇一动,

      “家在西南,长作东南别——”

      只唱了这半句,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船上的人都有些楞怔,我便站在船头,衣势飞舞,散发飞扬。
      待人有所反映,脚下一动,已靠近船槛。

      “你不是拜月神吗?你在做什么?!”

      “哪里来的月神?”我一哂,得意一笑,“你们不知道厉胜男是最爱骗人的么......”

      仰身一倒,足尖一推。
      没谁来得及拉住——这个位置,我选了许久,怎么会让人有机会拉住?

      就此笔直落下。
      顿时一阵冰冷没顶,我知道是落入了海水之中。

      南星那时的目光——也是因为看出我一心求死了吧?
      真是奇怪,我竟总是干这些莫名其妙的傻事:为完了这个人为那个人,好像知道他们平安,心里真的能有所安慰一样。

      似乎忘了什么,啊,忘了和南星说,日后见着了世遗哥哥,记得要和他说,那消息是别人讹他的,我是真死,没假死,叫他老老实实娶了谷之华,不要拿我当借口在外面风流快活......

      寒与黑......所谓死亡,不过如此啊......

      一次不死是运气,两次不死是什么?
      这个问题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我能回答。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几乎全身骨头都要散了。
      黑线,还没有死......
      并不是说我有多想死,可是一个心态正常的人对于这种非自然现象的“生还”都一定要抱有科学正确的态度......呃,我在说什么,跳过。

      总之,结论就是,我还是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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