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回家记》晨晓茉莉

26、小青番外（二）

　　【一】
　　我想，人类很暴力这个传言可能是真的，证据就是我们兄弟俩。原因就是那人把我们拖进去之后，就这么扔在了冰凉的白玉地板上，还是背部朝下肚皮朝上的姿势。我不知道其他的蛇是怎么翻身的，是否是在半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然后飘然落下，姿态优美得不可思议。
　　事实上在我出生之后从来没有练习过翻身这种考验身体各个部分配合度的动作，在日常生活里或者逃亡中也没有机会演练。不过我想，以后有机会的话以后一定要练练，不为别的，翻了个身之后竟然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丢脸了，虽然那个黑衣人没有看到。

　　我示意弟弟不要大惊小怪，然后仰起头，使劲将脖子一扭——糟糕，扭过头了——再一转，扭回来，好了，我伸展着脖子做着左右运动。
　　感谢我族长长的脖子，真是可喜可贺，怎么扭都没有出问题。
　　我仰起头，嘶嘶嘶地吐着信子。
　　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环视了一周，下了结论，妖兽大山这么危险的地方他竟然带了一个如此奢华的洞府过来，金雕玉琢，华丽无双，比我们出生的那个地方还要闪亮。用人类的话来形容的话这人肯定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他取出一个酒杯，自斟自饮，看向我的目光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让我无端端背脊发寒。

　　“哥哥，他好可怕。”弟弟的头偎依过来，比往常更细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
　　“别怕，”我安慰他：“他应该不会伤害我们的。”我这话是有根据的，灵蛇一族尤其是灵蛇蛋之所以如此稀少，原因之一便是人类修士的猎捕过度。成年的灵蛇他们往往会杀掉，但如果是灵蛇蛋的话便会与之缔结契约（没有出生的灵蛇可以与任何人缔结契约，但出生后的灵蛇只能和它选定的人定契约），然后等它们出生后便利用它们的天赋——喜食灵气——去破解一些隐秘的无人洞府或者禁制。
　　而对于我们这样的幼蛇，便会尝试着让我们认主。所以，他刚刚没杀我们，现在也不太可能杀，我们还有机会。

　　“两个头的灵蛇，还真是有趣。”他勾起嘴角，笑得很开心。
　　……胆敢鄙视嘲笑我们身体的人或者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转过头蹭蹭弟弟光滑的脑门，不理他。
　　“小家伙，你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干脆走下来，蹲在我们的面前。
　　我茫然四顾，装作没有听懂。
　　“呵呵，我知道你听得懂的，小灵蛇。”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我的头，把我的头戳得前后摆动，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你再不说话的话我就把你们剥皮去骨炖成蛇羹，我有一个朋友很喜欢人类的食物，尤其是你们这些富有灵气的妖兽。”

　　“嘶嘶嘶嘶（同体双生）——”虽然被炖成蛇羹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依然不敢尝试，所以只好运用秘法将话送到他的脑海里面，哼，大声一点，震聋你的耳朵！
　　“嘶，”他猛地皱眉，然后双手捏了几个法诀压下我的音攻，接着便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说：“小家伙真是爱记仇啊……”
　　“嘶嘶嘶嘶嘶（你要干什么）？！！”身体被他抓起来，扭来扭去。
　　我使劲挣扎，但黑衣恶魔的手比我们的皮还要滑腻坚韧，我使劲地缠啊缠，都没有把他的手缠断掉。人类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这就是用来形容我的，于是，我放弃了挣扎。

　　半响之后，我感觉到自己被他扭成一团。
　　我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投生为蛇族，如果是刺猬族那该有多好啊，现在他的手估计就血流不止了吧。
　　他松开手，将我们放到地板上，笑道：“给你的身子改变了一下造型，我的手艺很不错吧。”
　　我扭过头一看，既伤心又难过，这个阴险狡诈的人类竟然用我们漂亮的尾巴打了好几个结！嘶嘶嘶……我要吃掉他！嚼碎了吃掉，连骨头都不放过！
　　“嘶——”我往他那里冲去，然后……“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嘶嘶嘶嘶嘶嘶嘶（我的身体怎么了）？”怎么变得软绵绵的？我的骨头哪里去了？而且，我怎么越来越困了？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了那个可恶的人类在说：“放心，只是让你睡一觉而已，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呵呵，得来全不费功夫……”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处在一个灰蒙蒙的地方，丝丝灵气在我的身边游移，给我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修士的灵兽袋？
　　“醒得这么快，果然不愧是上天眷顾的种族。”那个讨厌的黑衣人抖抖灵兽袋，我们又“啪”的一声掉在地面上。
　　我别过脑袋，不理他。这次我们是在一间由黑色岩石组成的屋子里，不说门，连窗都没有，切，我又不逃跑，关这么严实做什么。

　　“咦，这边这个头还没什么动静。”
　　我一听也顾不得研究周围的环境，赶紧掉头冲他尖叫：“嘶嘶嘶嘶嘶嘶嘶（不要碰我的弟弟）！”
　　“原来他是你的弟弟啊。”他幽幽一叹，然后收回了手，疑问道：“据我所知灵蛇一族以前也有同蛋双生的情形，开始还能够保持平衡互不干涉，但随着它们越长越大，蛋内的灵气根本不够孕育两条生命，所以在它们出蛋壳之前弱小的往往都会被强大的吞噬掉，即使勉强出来了也活不久，我很好奇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赫然，这些都是我族辛秘，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得没错，蛋内的灵气是不够孕育两条生命的，即使我们共用一条尾巴，随着时间的流逝，对着蛋里的另外一个生命，我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吞噬他吞噬他！这如魔咒一般在我的脑海中反反复复。所以，为了不让我产生大错，将来痛苦一生，我死命地撞击坚固的蛋壳，在期限之前破壳而出。
　　只是，如此偏僻隐秘的东西，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人类竟已强大至此？
　　他到底是谁？

　　【二】
　　“呵呵，小家伙，我不是坏人，不用这么瞪着我。”
　　……对于这种每一个坏人都会使用的专有句子，我完全没有听到。
　　他伸手默默我的头，道：“将你们两个请过来不过是想让你帮个忙而已，就算是还我的救命之恩如何？”
　　我强忍着咬他一口的欲望，道：“你想要我……咦？我为什么会说话了？”
　　天啊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竟然会说话了？而不是那种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嘶嘶声？
　　我突然很想生出两只手摸摸我的嘴巴……看它是不是假冒的。

　　“我给你吃了一枚造化丹。”
　　造造造化丹？就是那种吃了一颗便可以提升一个境界节省几百年苦修的奇药？
　　我盯着他手上的那个储物手镯，不知道能不能抢过来。
　　他看着我眼馋的样子好笑道：“好了，这一颗算是定金，只要你认真地帮我的忙，事成之后我就再给你一颗，如何？”
　　“成交！”我迫不及待地说。
　　虽然造化丹每个人（兽）只能吃一颗，但是我们可是有两个人呢。即使到时候发现不弟弟能吃，也可以拿去换一些有用的东西。

　　我后悔了，如果我知道帮的是这么“小”的忙，我一定要多要一些……不，是很多酬劳！
　　这个黑心黑肝的黑衣人竟然在搜遍了妖兽大山所有他能去的地方之后说要到其他的地方找找看！
　　真是欺蛇太甚！我整整三十年的青春岁月啊，就这么浪费在他的身上了。
　　三十年啊，弟弟……哦，不，现在应该叫祈蓝了，那个叫玄极的黑心黑肝黑衣人给取的名字，他还给我也取了一个，叫祈青……这是什么烂名字？凄清祈情弃情？一点都不好听，但是我没有抗议，因为它总比小家伙要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只会叫这么一个名字，如果我不应的话他就一直一直叫……烦得不得了。

　　祈蓝现在都能够断断续续地说话了，可见是何等的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无聊到拿他的法袍磨牙。
　　现在我们离开了妖兽大山，朝一些偏僻荒凉据说有古修士洞府的地方进发。是的，他叫我们帮忙的事就是寻找古修士洞府然后将它啃出一个可供他出入的大洞，这事儿跟做贼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在做贼……咳咳，不对，在拜访（这么没脸没皮的话当然是玄极那个老妖怪说的）古修士洞府的过程中，我发现了祈蓝在这方面的独特天赋，方圆百里之内，他能够准确地寻找到那些隐藏在各种古怪地方的修士洞府或者是遗址，然后快乐地拖着我游过去将它们啃光光。每当这个时候，老妖怪就悠哉游哉地跟在我们的后面，等我们将禁制解决掉之后就摸摸祈蓝的头，将我们抓进灵兽袋里面，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狡猾奸诈得让蛇讨厌。

　　“你到底到底想要找什么东西啊？”我在他白皙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因为觉得它应该很好吃，但是我锋利的牙齿居然在上面打滑！他真的是人类吗？其实他应该是披着人皮的万年老妖怪吧。
　　“找一些已经灭绝了的东西。”万年老妖怪在人类的集市上左张右望，吸引了一大群的怀春少女坏婿大妈以及鼓起眼睛的少女兄长未婚夫婿什么的。
　　如果我是人类的话那我现在一定在挖耳朵，因为这样能够让我听得更清楚，庆幸的是我不是，所以我头一伸，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耳朵，辗转，又辗转，我就不信咬不动！

　　“小青，肚子饿了吗？”他乘着我咬累了想要歇一歇然后再继续咬的时候将我拉到了眼前。
　　虽然我很想很有气势很有骨气地拒绝掉他的建议，然后说一些诸如“你怎么老想着吃难不成你是饭桶”之类的话，但是扁扁的肚子出卖了我。
　　“哥哥，我们去吃东西吧。”祈蓝星星眼地看着我，让我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我们就盘在他的手上，向此地最大的酒楼进发。
　　如果我会读心术的话，现在一定读到那个胖胖的掌柜在心里面哈哈大笑，因为我们一人两蛇将他楼里所有的食物都吃光光了。

　　“吃饱了吗？”玄极微笑着抚摸我的肚子。
　　我示意他的手再往下一点，道：“小蓝你吃饱了吗？”
　　“哥哥我还要吃。”小蓝边说便伸头将最后一片肉咬住吃掉。
　　玄极可能觉得有点丢脸，因为他闭上了眼睛，但我没有这种感觉，所以我说：“那我们继续吃吧。”
　　那一天，我们吃光了两座酒楼，可惜的是没有吃垮玄极那个奸诈的小人。

　　时间如流水，一年又一年，匆匆而过，玄极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打着游历的名号疯狂地洗劫无人洞府，然后将那些收刮来的东西以古修士的名义卖出，大发横财。接着，他便用这笔不义之财建设他的“默门”。
　　默门是一个专门买卖消息的什么组织，里面高手不少，但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人”才，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那些人凝结成一团，开始的时候是给他提供古修士洞府的消息，后来就变成了给他赚钱的组织。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他知道我们灵蛇一族的辛秘了，因为经过我的观察，他这人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就是收集一些秘密，越是隐秘他越感兴趣，真不知道他脑袋里面长的是什么。

　　我们花了整整四十八年的时间，终于在一个世俗界富翁闹鬼的祖宅里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一个黑幽幽的木盒。
　　虽然看着他欢喜的样子我有一种将那个木盒咬碎的冲动，但血脉告诉我千万不要这么做，不然我一定会后悔的，所以我安安静静地盘在他的肩膀上。
　　找到了东西之后，我跟着他回家了，因为他说可以让我和小蓝提前化为人形，这是一个我无法抵挡的诱惑。
　　他给了我另外一半的报酬，然后说：“这枚造化丹你不能吃，否则便会爆体而亡，还有你的宝贝弟弟也不能吃。”

　　“…………”也就是说我花了五十年然后换回一样不能吃的东西？
　　我很想找东西磨磨牙。
　　他还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并没有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所以日后你还要帮我做一件事。
　　“…………”如果人类举行“最卑鄙无耻人类”的排行，我一定会去投他一票，如果我现在将吃下去的那颗造化丹吐出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我的新主人是一个很友好的鲛人，他接手我们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哄骗或者强迫我们定下契约，而是去找一个长得比玄极还要好看的锦衣人，问他要来了一部功法还有两颗丹药。
　　十年之后，我们成功化形。
　　他高兴地捏着我们胖嘟嘟的小脸蛋，说：“好可爱的小娃娃，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心，突然就这么变暖了，柔软得不可思议。
　　无论是留着同样血脉的同族，还是笑得温柔但是心很冷酷玄极老妖怪，他们都没有说过要保护我，他们只会说：只有强大了，才可以保护你的半身。
　　清彦——
　　清彦————
　　我也会保护你的，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