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回家记》晨晓茉莉

24、万般缘由（二）

　　不管有没有可能，现下都只能将这个怀疑装兜里，因为胖胖的掌柜敲门进来了。桃华看着他麻利地将几盘东西摆在桌上，还亲自给他们斟满了酒，便打趣道：“”老何啊老何，你越来越像一个掌柜的了。
　　“多谢桃公子夸奖。”老何淡淡的回道。
　　桃华对他冷淡的态度也不在意，只是闻着散发在空气中的香味，对着满桌子精致的菜肴突然有了几分品尝的心思，要知道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对于口腹之欲已是看得极淡——不是不想，而是难有东西能够吸引他们的味蕾——当下也不犹豫，拿起筷子挑了几下，夹了一块送进嘴里。然后目光一闪，赞道：
　　“唔……很好吃，老何你从哪里找来的厨子？手艺真不错。”

　　闻言玄极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鲜香扑鼻，入口即化，更难得的是全无一丝异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亦赞道：“的确很不错，可是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主人英明，这些菜肴里面的确加入了一样很特别的东西，叫‘提味剂’，它可以去除妖兽肉的异味，使之更为美味可口。”何掌柜边说便拿出小瓷瓶递过去。
　　玄极伸手接过，打开闻了一下，又倒出几滴使用了辩药决，然后问道：“这东西的炼制手法有些奇怪，你从谁的手上买到的？”
　　何掌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是天极门的清彦公子。”
　　“又是他？”连吃了好几口的桃华停下了筷子，笑道：“那个小美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我说老何啊，你可将这药剂的炼制之法破解了？”

　　“这个……”何掌柜头冒冷汗，汗颜道：“老朽无能，并没有想到清彦公子用的是何种方法。”
　　“呵，又是这样，玄兄，你看出什么来了吗？”桃华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
　　“原本是不知道的。”玄极笑着将小瓶还回去。
　　“哦？”清彦的炼药手法以及思考方式向来是有心人的研究对象，不说他那诡异的成功率，单单是随手“乱改”药方的天资便不是其他人学得了的。但是他的身份特殊，外人根本找不到机会与他交流，是以这一百多年来就只出现了一位清彦。不是没有人想过采用其他手段，但是玄墨可不是吃素的，胆敢冒犯的人都不知消失在哪个角落了。
　　如今竟然有人说知道清彦是怎么炼药的？桃华目光一闪，生出了几分兴致。

　　闻言何掌柜也目光灼灼地看过去，自从使用了这瓶‘提味剂’之后，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了，许多人闻讯而来。虽然他开店的初衷并不是赚取灵石，但人越多了，消息也越多，对自己也是大有好处。所以今日送上加了‘提味剂’的佳肴，未尝没有试探的想法。
　　“呵呵，我虽然知道一些，但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玄兄可莫要自谦啊，这东西对默门而言可是大有用处。”桃华扇子轻摇，笑眯眯地说。
　　对于自己亲手创建，花了他几百年心血的默门，玄极的感情当然很深，但是，如今并不适合让别人知道他就是默门的首领，修仙界最大的消息贩子，这并不利于他的行事，也不利于默门的发展。
　　是以玄墨开口道：“这东西你如果想要的话那便递帖子给清彦吧，送上一些他喜欢的东西。”

　　清彦喜欢的东西？是什么？何掌柜和桃华对视一眼，均迷惑不解。世人对清彦的认识便是炼药技能高超、珍贵的鲛人、喜欢炼一些奇怪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呵呵，”玄极笑得意味深长，道：“玄墨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将他养成一个喜欢美酒美食，注重口腹之欲的‘人类’。”
　　……这个……桃华脸露古怪之色，虽然并不清楚鲛人们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但绝对不是桌面上的这些东西，因为海底深处没有火也生不起火，处心积虑地改变清彦的习性，这玄墨到底想要做什么？

　　***
　　久卧病床，还被各种奇奇怪怪无法想象的药剂折磨良久的小青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被判断为伤势痊愈，他泪眼婆娑，心中的小人各种尖叫打滚欢呼，但脸上却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他前几日曾被认为伤势有所好转，得到汤药递减的奖赏，但由于欢呼过胜，被自家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腹黑的公子怀疑伤到了脑子，于是剥夺奖励，勒令卧床休息，汤药不减反增。
　　所以他今日学乖了，乖乖地躺在床上，眼也不眨地将碗里做着各种跳跃动作的药剂送进嘴里，再微笑着跑这跑那，忙个不停——连亲爱的弟弟扫院子的活都抢过来了，害得他无所事事只好和公子坐在一旁喝茶，顺便监工。

　　但是，越来越勤奋动作越来越快的身体与忐忑不安的内心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皆因尊敬的公子和亲爱的小蓝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而凑在一起细细低语——诡异得让人寒毛直竖！
　　“公公公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着我？”小青在两双满是兴味的目光下愈加的不安。
　　“小青，身子好些了吗？”清彦柔声道。
　　“好多了，多谢公子关心。”小青看着自家公子这么关心他，笑得眯起了眼，心也放松下来。刚刚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应该是错觉吧，公子和小蓝又怎么会害他呢。
　　“那就好，”清彦点点头，嘱咐道：“修炼一事切忌急躁，你这次实在是太大意了。”
　　“对不起，公子。”小青难过地低下了头，都是自己不好，害公子担心了。
　　“知道错就好，你身为哥哥，要为小蓝做一个榜样才行，知道吗？”

　　“嗯。”小青点头如捣蒜，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犹豫着说道：“不过，公子，下次如果我再生病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喝药？”
　　“为什么？”清彦不解，不喝药怎么会好呢，难不成他嫌弃药剂想吃丹药？
　　小青回想起嘴里那五味俱全的感觉，脸都绿了，眼神四下乱飘，扭捏道：“那个……那个药好苦……”
　　“苦口良药，不苦又怎么是药呢。”清彦淡淡地说道：“你自己急功冒进不说，现在倒来嫌弃药太苦？要我看啊，你应该再多喝几天，长长教训，小蓝，你说是不是？”

　　小蓝眼神直视着前方，对兄长求救的眼神视若无睹，道：“公子说得有道理，哥哥你还是多喝几天吧，免得留下病根。”
　　“小蓝——”小青哀号，悔得肠子都青了，万分后悔为什么要挑起这个话题。这下好了，又要和那些古怪的汤药作伴了，虽然它们效果很好，但是也经不起一直吃啊，他现在都觉得自己快变成药剂了，浑身散发着药香，如果煮着吃，估计也是五味俱全吧。
　　想来想去越想越偏的小青并没有看到清彦和小蓝对望中满是笑意的眼神。
　　小蓝心里泪流满面：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救你的，但是公子说了，为了让你彻底的知错，要狠狠地罚你，让你吃最讨厌的药剂，如此一来你以后就不会再不拿我们的身体当一回事了。人类们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更好的将来，哥哥你现在就多吃一点苦吧。

　　清彦则心想：太好了，我新研究的药又有了实验对象。
　　如此几日过后，快要变成“药兽”的小青终于认识到了不对劲，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无人之夜闪进了清彦的卧室。
　　虽已是深夜，但清彦却没有入睡，衣裳整齐地倚在榻上翻看着玉简。
　　见此情形，小青心里咯噔一下，福临心至地想到了公子态度改变的原因，他默默走近，垂首不语。
　　此时的清彦脸色平淡，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你可来了。”

　　小青脸色发白，想要辩解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深切的呼唤：“公子——”
　　“我很欣赏人类的这么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觉得如何？”依旧是平淡的目光，但小青却感到泰山压顶，膝盖一弯，噗咚一声跪倒在地上，泣声道：“公子……”
　　清彦抬手阻止了他欲出口的解释，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用你们两个吗？”
　　“小青不知。”小青低着头，不敢看向公子。
　　“因为我觉得妖兽比之善变的人类更让我放心，几十年来的朝夕相处更是证明了这一点。”清彦抓住玉简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道：“我不想知道你为了什么，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还忠于我吗？”

　　小青泪流满面，紧咬的下唇流出殷红的血迹，他一字一句地道：“吾，天灵一族祈青，向天道发誓，永远效忠于吾主清彦！”一滴血珠向清彦额头飞去，一闪没入。
　　这是迟了五十多年的主仆契约。
　　主仆契约，最开始的时候由人类发明出来并用于妖族之上的，人为主，妖为仆，主人对仆人有着生杀大权，而仆人则不能伤害主人，不管以什么方式。后来有智之士绞尽脑汁，将它改善，使之可以用在人类与人类、妖族与妖族身上……
　　清彦并不是无良之人，他对于掌控其他生命没有什么兴趣，自认也没有什么可让人图谋的，所以，当年并没有和它们签订契约，如此五十多年过去，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良久，寝室内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清彦闭着眼睛靠在软榻上，凄然一叹道：“人类真真聪明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