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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醒来的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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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了按后颈,转了转脑袋,松松脖子,我只想说,精神科的医生真不是一般人干的。
这周刚转进一个病人,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禁止任何人接近她的警戒范围,稍微动一下就能引起这个病人的发狂,幸而我练了一身好肌肉,否则定会被那人抓个头破血流。
果然,指甲刀什么的,当真是必需品啊。
那人的指甲,真该剪了!
看了看桌子上的病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叫助手将病例收好,爬到桌子旁的沙发上小眯了一会儿。
然而怎么也睡不着,大概知道是自己的大脑兴奋过度的结果,只好拿出新买的指甲刀翻转。说起来,自从那天催眠赵天之后已经有三天了,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却没想说曹操曹操到,听到口袋里手机的嗡嗡声,我打开一看,赫然显示赵天这两个字。
我嘴角不由的轻轻向上扯了一下,打开问道:“您好,我是刘则。”
“我是赵天。”
“嗯,我知道。有事么?”
“那个,你有空么?”
我看了看手表,发现距离交班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便道:
“还有一个小时我下班,怎么?”
赵天在电话里吱吱呜呜,我耐心的等待,终于一声低弱的声音传入耳朵,“您下班后等到我家一趟么?我,我想找您帮忙。”
我微微皱了皱眉,这种语气倒太过心灰意懒了点,心中疑惑,便点头道:“好,我下班后找你,可能路上会堵车,我快到你家门口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
赵天在电话对面迟疑了半拍才应了声是,便挂了电话。
我不禁乐了,说实话,这赵天前几日给我的感觉是一个非常机灵非常敏感的小伙子,今日竟然这么愣。
到了交班的时间,同事笑着问我:“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想走,难不成我们精神科终于没有光棍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得了吧,我这连恋爱都没谈过,哪像你,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勤快,你满脸的羡慕嫉妒恨是什么意思?”
同事嗤了一声,说了句:“只是相亲而已,人家女的一听到我是个精神病医生,跑的比兔子还快,我找谁惹谁了,又不是我自己有精神病。”
我也觉得委屈,然而这社会本就对精神病有很多误解,我们这种大夫更是一边儿受到患者的压力,一边儿又收到外界的压力,真是比旁人要难过许多。
再加上每日与各种病症接触,很容易过不去自己这关,当医生又住院的真的许多,我一个导师,曾经也在精神科算是个泰斗人物,到头来还是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妻子也跟着自杀,女儿跟他丈离婚,他自己救治病人不知多少,到头来的境况竟然凄凉至此。也因为他的缘故,我很多学长都转了业。
医生这个行业很吃香,30岁没结婚的人少而又少,然而,精神病医生,却是个光棍职业,就算结婚的,离婚率也非常之高。
而我自己,早对这些没了感觉,夜场琢磨,这一辈子,就跟精神病打交道算了。
我也顾不得唏嘘,跟那人随便道扯了几句,就急忙赶往赵天家。
没想到一路上倒没堵车,到了他家,却见门没锁,我抬脚进门,便被冲鼻而来的酒味吓了一跳。
赵天就在客厅里,身边放了好几瓶酒,白的啤的都有,空瓶子在地上滚动,我看得心惊肉跳。
这么喝下去,当真会酒精中毒。
赵天沉着头,见我进门斜斜的瞥了我一眼,笑了声:“医生,你来了?”
他眼眶通红,满脸桃色,迷蒙得看着我,我心头微微一跳,不由得皱了皱眉,上前将他手中的啤酒瓶子一手夺过,怒道:“你让我过来就是专门看你耍酒疯吗?”
赵天低低道,声音似哭似笑,“呵~,不是说喝多了酒容易醉么,我喝醉了是不是就很快睡过去了?”
我皱皱眉头,问道:“你要真想睡,买安眠药不是更好?”
赵天甩了甩头,呵呵笑道:“我去买了,可是药店非要我拿处方单,我哪有那玩意儿,只好拿酒来了。”
“你是要我给你开安眠药的处方单?”
赵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扶着我的肩膀凑过来。
我看着他的脸在我面前慢慢放大,居然有些拘束,不由推了推,“坐好再说。”
“我爸死了,呵呵,我妈也死了,又剩我一个人了,这次没奶奶来帮我了,怎么办,怎么办,医生,你说怎么办?”
我扶着他坐好,看着满脸泪水的他满目愁苦,不由的心软。“你先坐好,那边的你呢?怎么个情况。”
赵天突然呵呵笑起来,“怎么个情况,当然还活着,我若死了还能过去吗?我爸死了,为了挡了一刀,我妈被人强了,在我面前自杀了,呵呵,为什么不是我死,我又不是那边的人,该死的是我对不对?为什么是我爸死了,为什么是我妈,为什么?”
赵天突然变的狠烈起来,抓的我肩膀生疼,“医生,我要去那边,我要报仇,求你帮我,求你了。”
我扶住他,正要说话,却见赵天呕了一声,吐了我一身。
作为医生,一般都有些洁癖,虽然精神科医生跟别的医生不太一样,不过我出身医学世家,这洁癖也是从小养成的。被赵天这么一弄,心里登时烦了,一把甩过赵天。在他后脑的穴位上按了按,见他清醒了点,喝道:“别闹!”
赵天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推开我又坐在沙发上,颓丧的哭道:“我试过了,怎么都睡不着,我点自己的睡穴,我喝安眠药,我喝酒,可是就是睡不着。怎么办,怎么办!”
我一听,心中大惊,喝过安眠药,再去喝酒,不要命了吗?
想也不想掏出手机拨打120,通知急救车过来。
这小子,必须洗胃了。
赵天看着我打电话,无动于衷,竟然没有往日讨厌医院的神情。这种感觉让我心惊肉跳,突然觉得有些懊悔,我早知道他在梦中的事情打击到他,竟然没想到找个人看着他,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心中何安。
赵天吃吃的笑道:“啊,我早该去医院,对了,医院有什么镇静剂之类的,打了这个就能睡了,对不对?”
我皱着眉,去卫生间洗了洗手,便探到赵天的喉咙,给他催吐。如今也顾不得什么洁癖不洁癖的,以前给病人治病的时候什么脏兮兮的没见过,只可惜此刻没有什么白大褂。
急救车来的很快,赵天吐的身子发软,没什么挣扎便被抬入救护车,我看了看满身酒臭气,便没跟上去,还是跑到浴室狠狠的洗涮了一番。外套什么的都不能穿,型号赵天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找了一件T恤穿上,便去医院找他。
一路上我思量了一番,赵天说他睡不着,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安眠药兑上酒精及其容易入睡,甚至多了让人死亡也不无可能,他怎么可能睡不着呢?
催吐还是很有效果的,至少医生没说要求洗胃。我看着打着点滴的赵天,叹了口气,“清醒了没有?”
赵天看着吊瓶奚落道:“清醒了,在清醒不过了。刘医生,可你知道,我要的不是清醒。”
我坐在病床边,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慢慢说道:“你睡不着的话,跟我说一下你那边的情况吧。”
赵天冷呵了一声,眼却红了,“齐国打过来,我们还在晚上,县太爷已经逃跑,县里的兵早就溃散,齐国到了城里到处放火抢掠,我家里也被抢了,在逃路上被人打了一棒晕了过去,我就回来这边了。后来你给我催眠,我过去之后,我们地窖已经被士兵发现了。父亲将我藏起来,自己去引开士兵,然后被杀死了,而我母亲……。我受不了爬出来要去救父亲,被士兵砍了几刀,呵呵,说不定我在那边已经死了。可是,我要报仇,我要杀死那帮禽兽。”
赵天声音低低的,说起报仇二字也毫无起伏,就好像在阐述一件别人的事故,然而听到耳朵里却让我心口透凉。在闹腾过这么久之后突然平静的说话,更让人觉得压抑。
我将椅子挪了挪,凑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先别着急,你现在正睡不着,只怕不是你那边死忘,估计是那边你在昏迷,若是死亡,只怕你才能睡的安稳。”
我见赵天眼中现出一丝希冀,笑了笑:“再说,你要做的是振作起来。如果要报仇,那你要如何报?他们是士兵,你要怎么报。还是说你去参军打仗么?”
赵天猛睁了睁眼,“对,参军!若要报好仇,我就要参军!不知当兵,我更要当上大将,这样才能更好的报仇。”
我见他心情稳定了下来,见他动弹的那功夫有点滚针,急忙扶住他让他别动,这才慢慢道:“我想你出院之后还是跟我住一块儿吧。你现在情况很不稳定,正好我家里只我一个人,也够冷清的。你也跟我做做伴。”
赵天却摇了摇头,不回应我。
我笑了笑,又安抚了几句,让他考虑一下。便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里,我给孙道书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有时间去医院看看。
我听着电话那头孙道书心急冒火的声音,不由的撇了撇嘴。
这俩人,感情倒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