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清浅照我归》奈何小仙

18、第七章-登顶（3）

　　我疑惑地抬头望去，发现他脸上稍纵即逝的惆怅。刚欲问他，这儿有两个“她”呢，你说的是哪个，他便催促我看下一幅了。

　　这一次，蓝衣少女似乎又长大些了，却更是绝美，只是满眼的怨恨凄苦，将一粒丹交到青衣少女手上。我总觉得这幅画有什么蹊跷，似乎将蓝衣少女画得有些透明。而且，这丹是什么丹？她和青衣少女之间有什么故事？这画中间似乎跳过了太多东西，我看不明白了。

　　师父先我走到最后一面石碑前，毫无表情地盯着它看。

　　我跟了过来，却更加摸不着头脑。这画上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嘛，只有一座山，看上去，和之前发金光的那座像极了。只是这一次，它平静地立着，半山腰的圆台像是被废弃了一般。这是故事的结局？难道所有神仙都死光了？！

　　我浑身卸了劲儿，叹道：“这算什么呀！看也看不懂，又不知道对破阵有没有帮助，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啊！”

　　可是师父的注意力再也没从最后一面石碑上挪开，我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重黎，你还算有良心……”

　　他定了定神，对我道：“当年我和重黎几乎同时开始接触奇门遁甲，他不好此道，学得并不好，所以这并不是什麽高深的奇门遁甲，但最基本的八门还是有的。普通八卦阵，阵法有十分的诱导作用。不论阵中人走到哪里，身边总会围着八门，这样一层又一层，通过位置和疏密错落，从视觉和心理上通常将人引入死门。重黎只是在这第一层门阵上用了神法禁锢行为。不过，与其他阵相同，我们要找到这八面石碑中的生门才能或者通过。”

　　我打了个寒噤，窃窃问道：“生门……猜得到吗……”

　　师父摇了摇头，“重黎设的阵，是故意阻拦外人的。只要是了解他的故事的人，都应该能猜得到。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一面石碑，就是生门。”

　　他指着身前的最后一幅画。

　　我实在不敢苟同，“可是……看起来，这更像是……死门啊……”

　　师父轻轻一笑，“对他们来说，死了才是一生的开始。”

　　我不是很明白，哦不，是很不明白。但是师父是重黎的旧友，自然知道的多得多。这当，容不得我再多置疑了。

　　一大一小两只手同时按在画着青山的石碑上，刹那间，我的双眼被亮紫色的光刺得生疼。下意识地想要用按在石碑上的手遮住眼睛，却发现手被牢牢吸引在石碑上。

　　一股劲热的风铺天盖地袭来，我被固定在原地无法闪躲，只觉得热浪吞噬了身体，周身似乎被火焰包围，奇热难忍。

　　正感到浑身气力被卸下得差不离，突然又盖来大片冰冷的巨浪。刚刚害怕自己被活活烧死，陡然被冻得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这样的体验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在一念之间，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找回的现实，只知道，再睁开眼的时候，绛紫色的结界消失地无影无踪，耳边虫鸣鸟叫，山风习习。我和师父的身上既没有被火烧过的一丝痕迹，也没有半点湿润。

　　而最令我开心的是，我们已经站在了西南边的山梁处，身后的奇门遁甲阵，俨然还是最初的样子。

　　“这真……神了！”我不由得惊叹。

　　这地方被修葺得华美而不失仙灵之气。脚下是光滑平整的石路，两侧却是毫无掩护的万丈深渊。我恐自己怕得腿软，不敢到崖边去鸟瞰。从这里用余光望去，四处都是洁白的云雾，简直有种已然身临天界的错觉。

　　十几步远的前方，烟雾弥散，是那湾碧蓝色的天湖。

　　我心中赞叹，有两个字在脑中回转：“圣”、“洁”。

　　我放轻了脚步向前走去，想临近了那湖面，一睹其风采。这湖果然美得惊人，远处看到的碧蓝，到了近处却没了颜色。人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湖水明明清得透明，仅以湖底斑斓的卵石叠之太阳的光辉，才有了波光粼粼之感，水中却游弋着各种鱼类。

　　我没意识到自己越来越靠近湖面，直到突然有种摇摇欲坠之感，心中一凛，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落入湖中，我吓得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这仙湖，一定能将我一生的修为尽数吞去，却在水面上被人大力提起，一把甩到远处的石板上，屁股摔得生疼。

　　这时才发现，师父还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刚刚也不知在怔忡什么，而救了我又扔了我的，是个……不，是一群……蝴蝶！

　　“恩人”在湖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是个长着一双蝶翅的仙人，飘在空中，面孔看不清晰。但再仔细瞧瞧，这哪是什么仙人呐！那明明只是一群蝴蝶，聚在一起组成了他的头、颈、身体、四肢和巨大的双翅！然而这样看去，却飘渺轻灵的很，几乎以假乱真。

　　“你是重黎做出来的芝兰吗？”

　　师父轻轻问着，眉间异样，不知是喜是悲。

　　“蝴蝶仙”微微俯身。

　　师父摇头苦笑，“姐姐没看错人。重黎如此，芝兰也算可以瞑目了。”

　　我见师父沉浸在自己的悲切中，他说的话，有一大半我都不懂，但又不知该不该问。于是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却听见“蝴蝶仙”雌雄难辨的声音：“暮久，我不是芝兰，但你可以当我是芝兰。你来了，芝兰很高兴，但这只蛇妖，恕我不能放她进入。”

　　“蝴蝶仙”用手指着我的方向，一阵强大的神力压得我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我叫不出声，求救地望着师父，将将爬到他的脚边，抓住了他的衣角。

　　我不知那“蝴蝶仙”做了什么，但我浑身上下没有疼痛，没有伤口，心口却异常压抑，像撕裂了埋藏于身体深处的痛感一般，恨不得死了才好！

　　“你果然不是芝兰。你只是条看门狗！”师父愠怒的声音仿佛来自云端。实际上，我听见世上所有声音，都想隔了一层。

　　“我是芝兰。芝兰认得的，我都认得；芝兰不认得的，绝不允许玷污紫漓仙宫一星半点！”

　　“你不认得她，芝兰却认得她。她是蝶芝园的一部分。你不是芝兰！”
　　师父的怒气让周身散发的神力变为浑浊的银白色。我被他安置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不得。他的衣袂在神力的漩涡中翻飞，一步步走向同样怒气贲张的“蝴蝶仙”。

　　如果我有能力站起来，我一定会拉住师父。他的神力已经在攀登的过程中消耗得所剩无几，现在围在他周身的光晕破绽累累，袖子里面的手指在发抖。

　　不过是不许我进入而已，妖精本就不该来这仙境，说是“玷污”并不为过。这样的事，一笑了之便罢了，你这样逞强又有什么用呢！

　　我用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直到汗水滴在地上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可我浑身的力量却来不及撤，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摔倒了更远的地方，直滚到悬崖边。我不慎，眼风扫到深渊，马上手脚瘫软，跌在了地上。

　　一双玄色镶金的靴子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我被人打横抱起来。

　　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蝴蝶仙”放过我了？为什么要放过我？师父怎么样了？抱起我的人又是谁？

　　我微微抬眼，天湖之前，“蝴蝶仙”已经消失不见，隐约有一群蝴蝶，陆续飞向远方。师父瘫坐在地上，头发乱了，有一缕搭在面前，狼狈之极。他看着我的方向，嘴角在笑，眼睛却是半闭着，就要晕过去了。

　　我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想要从怀抱中跳下去，却被那双手紧紧勒了一下。

　　“小丫头闹什么闹！乖乖呆着不许动！”

　　我听见身后之人懒洋洋的声音，却怎么也乖不起来。刚要恶狠狠地瞪回去，却看到了一身红衣、一双温暖的笑颜，和眉间的那一点妖冶红痣。

　　“……重黎……”我喃喃道。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皓齿，“要不是我，你们不是要凶多吉少了？不客气，来晚了。”然后他对师父“啧啧”两声，“你啊，别撑着了，有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毕方早和我打过招呼了，它的伤好得很快，就你最严重了。还不快倒下？预备，倒！”

　　我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可是他刚说完，就听“咚”的一声。师父终于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