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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金阙西厢叩玉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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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去八宝楼的马车里,瑶月靠着车厢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顾朝曦说话。瑶月跟打开的问题篓子一旦开了就关不上了。
先是逼着顾朝曦详细说说军旅生涯再说到临瑗,一提到临瑗便没有停过旁敲侧击。最后把顾朝曦闹得,无奈叹道:“瑶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做去说亲?”
瑶月厚着脸皮道:“有啊,不就是表哥你嘛。既然表哥你都这么认为,那就让我把这门亲说成了吧。”
顾朝曦叹息,叹今天不知第几回息。
瑶月见他神情略显倦怠也不好再说,车厢里静了一会儿,然后反而是顾朝曦谓瑶月道:“瑶儿,这回你怎么没有带着筝儿出来?”
瑶月一听到苏筝的名字便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还不是京城里新来的那个什么慧什么法师,听说他是刚从天竺游历回来,佛法高深得很。大慈恩寺的主持几次三番去请都没有请到他去大慈恩寺挂单。前几天他到宫中为圣上讲经,筝儿碰巧经过归真院,他好巧不巧看到,竟然说筝儿最近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带筝儿回去做法斋戒才可解——诶,表哥,他不是佛门弟子吗?怎么看起相来了?寺庙里的和尚那么多要都会看相,那不就把道士的饭碗都抢了么?”
道士?咱们有亲戚是道士吗?你不就是恨他把筝儿带走了吗?顾朝曦但笑不语。
瑶月皱皱眉,“表哥你说那个什么清福寺这么个小寺院,离京城和不近,万一——”
“你说哪里?”顾朝曦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瑶月愣了一下,带着迟疑道:“清、福、寺啊——怎么了?”
顾朝曦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古怪,瑶月不由担心地问:“表哥,你想起什么了?”
半响,顾朝曦才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不过……”他顿了好几下声才续道,“不过也觉得一位连大慈恩寺的主持都争着挽留的一定是佛法高深的圣僧,竟然会屈尊在清福寺。这样的事的确少见。”
“那是……”瑶月点点头。
“呵,对了,那圣上又怎么会同意瑶儿你出宫来?还可以在我府中小住?”要知道贵妃出宫不是小事,看望表亲也就算是归宁。如今瑶月这般悄无声息地出来了就算了。还要连安国公慕容府都瞒着,最后——可以小住?顾朝曦心道:咱们圣上什么时候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瑶月对此问题乖乖摇头,略带几分天真地猜想,“或许是圣上嫌我整日里求他让我见你烦了,就答应了?”
真的有这么好说话?顾朝曦就差没嘴角抽搐了,他无言沉默,心中狠狠否认——我这么不知道?
八宝楼在西市朱雀大街的中段,偏靠城门方向,顾朝曦的府邸却是在朱雀大街北端,偏靠皇宫。故而距离纵然不远,也不会太近,等到顾朝曦瑶月的马车到达八宝楼的时候,已是午时末了。
瑶月从起床至今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得了,此刻看到目的地就在眼前就差没欢呼雀跃跳下车来了。顾朝曦思及前日燕临瑄把自己叫道延英殿特别叮嘱了不能让瑶月出宫的消息透露出去,于是瑶月刚露出个头就被顾朝曦拉了回来,给她戴好了面纱又再三叮咛不可以大声说话、不可以大幅举动,又不可以随意摘下面纱之后才领着瑶月进八宝楼。
瑶月虽说不是容易安定的人儿,倒也十分听顾朝曦的话,于是,从进门到进雅阁,除了老掌柜同他寒暄了几句便再没什么波澜。
因今天临海阁真的是早就有人,瑶月倒是也十分随和,并没有咬定那间熟悉的雅间。顾朝曦便同瑶月进了临江阁。
点了菜,打发小二出去,瑶月这才终于摘下了面纱。
“呼——这个面纱戴起来这么难受!怪道京城里没人戴!”瑶月将手中的素纱揉成一团,忿忿抱怨。
顾朝曦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其实团扇是十分轻便的障面之物,只是你又不愿用,只好带面纱,不然,珠翳也十分不错……”
“算了!”瑶月断然道,“面纱就面纱吧!”团扇什么的不是那样世家大族的淑女们才喜欢用的吗?喔,苏姐姐也喜欢,不过我就算了。至于珠翳,那是什么场合才会戴的东西?!要是真的带上那个怕不是障面遮掩,而是成为众人焦点!
随后顾朝曦又同瑶月说了些话,很快小二送上来了饭菜。
羊血羹、手抓鸡、烤羊蹄……瑶月许久没有吃过八宝楼的塞外菜。虽说皇宫大内的御膳是若说是天下第二那第一绝对是空着的,可八宝楼的菜确实是极对瑶月的胃口,瑶月如今又饿着,抓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顾朝曦在一旁悉心地帮她剥羊排,一边噙着笑低着头,不时还笑了一下——幸而瑶月没有发现。不然他又要不堪其扰了。
吃了大约得有大半个时辰,瑶月终于以一声“呃”的饱嗝声宣布对面前菜肴的告别。她缩在靠椅里略微苦恼地道,“吃饱了、太饱了了……”
顾朝曦把盘中撕成一条条的羊排肉夹起吃下,随后才道:“又不是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吃成这样?”活像饿死鬼投胎鬼一般。
瑶月呷呷嘴道:“本来就是以后很可能出不来,圣上哪有这么仁慈。出宫不就是可一不可二的。”
顾朝曦刚待说什么,却听到有人急切地挨个雅阁敲起门了。外边廊杆有些嘈杂,却听得不甚清楚,不知吵得什么。
用耳力辨别似乎是这个门就要敲到临江阁,顾朝曦便对瑶月说:“瑶儿,戴起——”
连敲门都省去,门扉被大力一推,有声疾呼:“顾相!”
瑶月望着满目焦急已顾不上其他的人儿,愕然呢喃:“嫂子?”
顾朝曦一回头看去,推门而进满身狼狈的女子,不是安国公府慕容家的少夫人叶贞玉
是谁。可是,叶贞玉又怎么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
而更让他们二人惊愕的是——叶贞玉竟然一屈膝跪倒在他们面前!
顾朝曦早下意识伸手去扶,而叶贞玉不去理会,只是殷殷地望着瑶月,神情中的凄楚分外明了。
瑶月也三步两步跨过去,素白的纱巾被她的走动带到地上,瑶月伸手欲扶,一边问道:“嫂子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叶贞玉摇了摇头,咬牙道:“娘娘,妾身有一关乎人命的大事,普天之下只有娘娘能救,还望娘娘万望要帮妾身!”说着,纳头便拜。
瑶月急忙制止她的大礼,蹲下来在她身旁,“嫂子别这么说,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了,只要是嫂子的事就是慕容家的事,也自然是我的事——诶,对了,谨哥哥怎么没有来。”
“他去帮妾身想别的办法去了。所以娘娘一定要答应妾身!”
这话好笑,若是你要摘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瑶月道:“既然嫂子是我帮忙,那总该跟我说清楚是要我做些什么啊,”
叶贞玉望着瑶月清透的眼眸,又看了看窗外的日头,知晓时间不多。她一咬牙道:“禀娘娘,今有人污蔑妾身之父是前朝奸细,适有谋反意——圣上不听辩解已将妾身之父以谋反罪论处了!”
“什么?”瑶月和顾朝曦对视一眼,皆是惊诧地异口同声道,“叶御史怎么会是前朝奸细?”
顾朝曦忙问:“那现在叶御史何在?”
叶贞玉此时已是声泪俱下,她的声音沙哑哽咽,似是说话都极为艰难,“父亲他……父亲他已经——已经在菜市口问斩了!”
因了叶贞玉的话,瑶月不得不提前结束自己的探亲之旅飞速赶回宫中。
叶贞玉被劝回家,顾朝曦同瑶月一齐进宫,而没有出现的慕容谨则是一直在刑场阻挠行刑、拖得一点救人的时间。
祝双小莹被留在原本被瑶月留在丞相府中,听闻瑶月回宫的消息之后便收拾好带来的物件,追随瑶月而去。
祝双手中有能在宫中畅通无阻的令牌,而心急如焚前去救人的瑶月则靠得是慕容谨的人脉,甫一进宫就被人接引住了。
——对,瑶月要去的地方不是紫宸殿,瑶月要救的人也不是叶御史。
而是,仪秋宫美人叶淑玉。
说实话,瑶月也不甚清楚叶贞玉所言的叶淑玉有难是怎么回事,叶贞玉只是非常笼统地说自己接到的消息是说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在内廷有大难,其他的一概没说——就像瑶月也不知道此刻慕容谨的人带着自己去的地方是哪里。
大燕后宫的地方实在太大,瑶月下车之后能够辨别出这个地方是在掖庭之外,对其他一概不知。
她不是不知这样贸然回宫极不明智,只是瑶月迟疑的时候顾朝曦谓叶贞玉道:“事态如此紧急,如果此刻娘娘召女官回宫岂非太迟?”
叶贞玉应对似乎是早做了准备,被问起的时候丝毫不惊慌,“娘娘右相放心,娘娘至丹凤门处只有人接引娘娘。”
顾朝曦之后便不再问,而是对瑶月道:“瑶儿你去吧。”
向来很听顾朝曦话的瑶月也就去了,只是此地……
瑶月下来车驾,四下看看身处之处,虽然心中坚信顾朝曦是不会害自己的单也不由觉得十分恐慌起来。
周围分明是……分明是废弃多年的样子嘛?与冷宫的陈旧腐朽的气息相比可谓不相上下瑶月深吸一口气,回头问那接引自己来此的车夫,那男子是一个禁军侍卫。“这里是什么地方”
瑶月身着寻常百姓服饰,那禁军自然是认不得她是谁,此刻听她问亦不耐道:“这里是掖庭宫啊,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瑶月碾了碾脚下丛生的杂草,攀着马辔头道:“你先送本宫回永安宫吧。”不管要救谁,怎么着也要带人来充场面吧,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瑶月联想到上一次去冷宫时的情状,愈发地从心底感觉到害怕。
“永安宫那也是你能去的地方?别开玩笑了!”那禁军嗤笑一声,一拉缰绳道:“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到这个地方,其他的我不管,你自己呆着吧——驾!”
“诶!”瑶月为避让马车自然而然往旁退去,不得不喊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那禁军倒是也不让她问题落空,疾驰的风中传来一句话:“这里是蚕室。”
蚕室?瑶月对这个词语感觉到陌生又熟悉,她似乎是想到了这个地方经由崔女史讲述解析过,却又和大多数崔女史说过的地方一样,她从来没去过。
就像掖庭牢狱,若不是因为墨琴,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进掖庭吧?或如北静宫,若不是因为探视宇文贵妃,她也一辈子都不会踏足那个后宫中最是冷凄的地方吧?
答案是肯定的,但关于现在——这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叶淑玉究竟是不是在这里,而自己到底是走还是留,怎么走……瑶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她在空旷败落的庭院里伫立了一会儿,夜间微凉的风一吹,卷落了无数的落叶残花,那声音传到瑶月耳朵里无疑又给她的恐慌添砖加瓦。
瑶月想了想,心道:反正出去也是不知道路,还不如往里走,最起码知道个究竟。终究还是往庭内而去,觅着尚还清晰可见的小路而去,穿过两个门庭,瑶月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而且——
前面似乎有喧哗声!
瑶月心中一暖,连忙往那发出声音的声源而去。
瑶月尚未进入内院便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高声喊道:“本宫已经审讯完了,至于审讯之后那个罪婢如何了就不是本宫管了。”
回答的人竟然也是瑶月熟悉的人,并且这个更熟悉。“娘娘所言极是,只是有一点奴婢不明,圣上在让娘娘刑讯她之时可曾说要娘娘顺便送她上黄泉?”
前一个声音依旧高扬,“不曾又怎样?圣上给了本宫谕旨本宫便可以随意处置!”
“你!”后一个人刚喊了个字,眸光一转瞥到从外信步而来的瑶月,先是一惊,随后激动和喜悦立即充盈了她的眼瞳。
她连忙示意跟随着自己的人跪下行礼,“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瑶月走到苏彩前方顿足,一抬手叫了起。瑶月直面着面前似乎方才很嚣张的女子,微微笑:“妹妹来这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