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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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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月如果早知道珑月今天会给她来这么一出以博得抚养承嗣的资格的话,她一定会在珑月生产那天就让人掐死这个皇子生母。
且说瑶月和燕临瑄匆匆赶到长阁,甫一进长阁大门会听到珑月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我的儿啊!”
这又是闹得什么?瑶月暗暗磨了一下牙,不禁抬手揉了揉发胀的脑仁儿:诶,怎么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头疼,这毛病什么时候有的?
燕临瑄脸色微沉,握紧了瑶月的手便向寝阁走去。
长阁位于太液池东南方向,与宴殿麟德殿相对也紧挨着永安宫,以前只是用来休憩的,现下瑶月把承嗣接来又特地叮嘱苏彩不能让承嗣出现在自己面前,苏彩和祝双商量了一下便选定了长阁做承嗣皇子的寝阁。
永安宫离长阁本就极近,那报信的小黄门一来和瑶月燕临瑄一去也并没有用多长时间,但等她们进来的时候,长阁内的情形早已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那个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的瞳孔赤红如厉鬼的女人是谁?
还有本应该安安静静躺在摇篮里吐口水眯眼睛的雍王为什么会在那个看起来就是神经不正常的女人怀里大哭?
噢噢,苏筝小公主去了哪里?
瑶月皱着眉扫视一圈,耳朵才细察出一丝与中气宏声的大哭完全不同、弱如菟丝花的细微泣声——
“筝儿!”终于觅着声音在破损摇篮边找到跌坐在地、捂着脸大哭的苏筝,瑶月顿时松了一口气,三两步几乎是小跑过去,弯腰将看起来也十分狼狈的苏筝抱起来,搂在怀里殷殷问:“筝儿、筝儿,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别哭别哭,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母妃……”
燕临瑄看了珑月一眼,却感觉到来自瑶月方向的炽热目光,他无奈一摇头,走到瑶月身边,轻轻摩挲着苏筝的头顶安抚着也兀自哭个不休的苏筝。
珑月在那里站了半天却没有人理会她,渐渐她觉得有些尴尬,而屋中肃立的内侍宫女的看向她的表情也渐渐漠然,更有甚者带着轻蔑的讥诮。
她怀中皇子哭得累了,声音也逐渐不再那么洪亮。珑月看了看瑶月再看了看从进来就没有丝毫关注过自己和怀中孩子的燕临瑄,最后低下头看向怀中的白胖婴儿——散乱的发丝披在她肩上,如同一道黑色帘幕遮挡住她的表情、遮挡住她此刻面目的狰狞和眸中的决然。
她在心中暗暗对怀中的儿子道:“我的孩子,别怪母妃狠心,如果母妃不这样做,你一辈子都得让那个恶毒的女人握在手心里给她利用。她、她不会对你好的!”思索完,蓦地一咬牙,抱着孩子的手窜进婴孩如嫩偶般白皙娇小的腿根,修剪得尖利的指尖狠狠一掐——瞬间,响彻云霄的哭声如一把利剑破空而来,把在场所有人都骇住。
苏筝却听了低泣,睁着红肿的双眼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愣愣地。
瑶月皱了皱眉,却听一声“扑通”膝盖和地板碰撞的声响,然后珑月用撕破了嗓子般尖锐的声音喊道:“圣上!臣妾的承嗣在贵妃娘娘这里受尽了虐待,圣上一定要给臣妾做主啊!”
瑶月若不是碍于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想问一句:“你能在说一边吗?我最近耳力不佳,好像听错了。”
燕临瑄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惊诧,他一挥手,宫人们上来收拾好摇篮、撕坏的锦帛之类,又整理好了桌椅、生了炭火、关了殿门——朱红雕花大门“砰”得一声关上,整个寝阁里光线顿时昏暗许多。
这个气氛……像不像三堂会审?不知是谁先轻笑出声,最后瑶月抱着苏筝歪在长椅上,支着下颔笑得花枝乱颤。
苏筝睁着大大滚圆的眼睛看着她,一众宫人有莫名其妙者、相顾无言者,也有暗自他、窃笑者。唯有珑月气得浑身颤抖地僵立在原地,盯着瑶月看的眼神就像战场上的床子弩,一开机关就能将人钉死在地上。
燕临瑄不知她笑的什么,只当她是为了珑月那句“臣妾的承嗣在贵妃娘娘这里受尽了虐待”而笑,他竟也微微露出笑颜,不过他只在心中暗暗道:别说阿瑶没有虐待承嗣,就算阿瑶真的对承嗣做了什么也不过分,毕竟当初承元……他在心底冷笑——就算如今阿瑶什么时候想岔了害死承嗣,那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诶,我真么会这么想?他摇摇头,将思绪拉回,轻咳一声坐下,展开袖中的玉折扇悠然问珑月:“既然你说爱妃虐待承嗣,那么,你倒是说一说承嗣是真么被虐待的?”
爱妃……珑月一咬牙根,手上捏了捏儿子的藕臂,慢慢向燕临瑄走去。她俯下身将怀中承嗣递到燕临瑄面前。
燕临瑄看了看她,伸手将承嗣抱过来。
珑月看到他抱了孩子,嘴角微微一挑,柔声道:“圣上,你看我们的儿子多可爱……”
瑶月浑身一抖,强忍着胃里突然涌上来的酸气,低下头去装没反应。
燕临瑄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他心中那种莫名诧异,只得轻咳一声道:“是,那也是爱妃照顾得好。”
“哼!”珑月冷哼一声,仰着脖颈道,“她不过是表面对我们的儿子好,私底下不知对嗣儿做了多少龌龊的事!”
这话说得就太过激,休说瑶月忍不得,就是小莹都耐不住扬声喝道:“婕妤娘娘你莫要信口雌黄污蔑我家娘娘!若是我家娘娘真有半点要加害二皇子之心,那她当初何必要去助你生产?你可知二皇子乃是早产,本就先天不足,若是在你那冷清宫殿里早就冻死!不是我家娘娘好心接过来和小公主一同抚养能长得像如今这般玉雪可爱吗?”
“小莹!”瑶月压着小莹最后一个字落音才曼声喝道,一边接过宫女送上来给苏筝擦脸的热毛巾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小莹所言不过是为了维护本宫,妹妹不要同她置气才好。”
珑月刚要发作,此刻听她这么一说反倒就是有千句万句骂语也要忍回腹中,她平了平气息,转而朝燕临瑄跪下去,她忽然掰着承嗣短短的颈脖,声色俱厉地说:“圣上你看!这就是她指使她那抱养来的野种女儿掐的——啊!”
听到“野种”两个字瑶月“唰”的就站起身,然后——“啪”的一声巴掌声,她睁大了眼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珑月被掀翻在地,撇过一旁的脸颊红肿不堪,甚至有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慢慢涎出,她已经不能用惊愕表达的面孔上定格僵硬,随后她凄楚的眼眸涌上模糊视线的泪花。
承嗣“嘎”地一声笑开了花,与他母亲的悲戚形成截然对比。
燕临瑄看了眼手上沾了血丝的折扇,嫌恶地丢到地上,立刻有内侍上前去拾起退到一旁去清理。他不过甩了甩手,抱着承嗣晃了晃,逗孩子笑。
燕临瑄冷声道:“慕容珑月,筝儿是爱妃的女儿,。她在宗正那里上有玉牒,是大燕名正言顺的金枝玉叶。”斜觑了珑月一眼,“你可记清楚了,你的玉牒朕还没让宗正为你上,你最好注意言行措辞,不要让朕有什么别的打算。”
珑月捂着半边脸颊跪着,沉默了半响,才颤巍巍道:“臣妾……臣妾知错。可是、可是圣上,臣妾所言非虚啊!”她边说边跪立在燕临瑄膝侧,苍白的指尖指着承嗣白皙颈脖上一道紫红的线,颤声道,“你看看他……他一个龙子凤孙被、被金枝玉叶勒成什么样子?若不是臣妾拼死进来看嗣儿一眼,他现在、现在怕是已经一命呜呼、魂归地府了啊!圣上——”
那个紫痕横陈在承嗣的颈脖上方,承嗣一低头就看不到了,故而燕临瑄方才也就没有注意到。看到这个紫痕,燕临瑄说不惊讶那绝对是骗人的,可是他是在想不到苏筝一个天真无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是在什么样的情状下才会去想要掐死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掐死……燕临瑄仔细看了看,觉得不对——这个紫痕若说是因人手掐造成的不如说是被一种细的链子勒出来的。
燕临瑄又翻了翻承嗣的襁褓却没有找到任何疑似作案凶器的物品,他皱了皱眉又四下看了看。
珑月如同就在等他这个举动一般,扑在地上四下寻找起来。
瑶月狐疑地问道:“圣上,找什么呢?”
燕临瑄道:“方才朕看到承嗣颈上有一道紫痕,似是为细链所致,可是却——”
“圣上,臣妾找到了!”珑月忽的从桌布下钻出来,风风火火地将手中攥着的物件递到燕临瑄面前。
燕临瑄看了看她的手心举着的一个雕着富贵祥云图样的纯金平安锁,再拿过来用那断了两半的链子对了对承嗣颈间的紫痕——居然吻合?
燕临瑄挑了挑眉轻笑,他对上珑月得意洋洋的眼眸,问道:“你能否告诉朕,筝儿这么一个小女孩是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去挣断这纯金打造的链子?”
“就……”珑月愣愣嗫嚅,“就这么勒,断的……”
瑶月咬着唇,举了举怀中苏筝白白胖胖的小手,夸赞道:“筝儿真是大力气,竟能把金链子挣断喽,果然没白吃那么多人参灵芝天山雪莲呵!”
珑月僵在原地,那边燕临瑄又道:“还有,这筝儿难道没有金链子平安锁?朕今天看她颈上戴的那个比承嗣那个还要漂亮讨喜,是海棠的吧。嗯——你告诉朕她平白无故地抢承嗣这个做什么?”珑月张了张唇刚欲言,燕临瑄摆了摆手,“你听朕问完了你一起回答。就算筝儿是因为看上了承嗣的平安锁,那也应该是从后向前勒而不是从前向后勒,你告诉朕,这前痕是做什么弄出来的?”
珑月张口结舌,神色一时间变换不止,最终回归成苍茫一片。她晃了晃身子,忽然“当”的一声,一个什么亮闪闪的东西从她褴褛的衣衫间掉下,她慌忙去捡,却看到一双绣着富贵海棠图案的红色绣鞋出现在眼前。
瑶月先她一步拾起那一块金光灿灿的物件——竟又是一块平安锁!
瑶月只觉得那麒麟的图案眼熟,而被祝双安安分分的抱在怀里的苏筝道不知怎么激动起来。苏筝四肢向前不停扑腾,就像是想要挣扎着拿到什么,口中“咿咿呀呀”叫唤更显急切。
瑶月看了看手中平安锁,在斜觑犹如惊弓之鸟的珑月,举步走到苏筝身边将手中平安锁递给苏筝。苏筝接了,果然大哭起来。
瑶月眸光一闪,几步走向珑月,珑月下意识后撤却怎么躲得过去。瑶月扬起手“啪啪”几声打过去,珑月猝然向后跌。
“慕容珑月!”瑶月拎住她的松垮垮的衣襟将她拖到眼前,栗色眼瞳泛着寒光,瑶月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就抱着你的儿子滚回你的汀蕙殿去!从今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再对筝儿使出这么狠毒的招儿!”
喘了几口气,瑶月松开她的衣襟,盍着眼淡淡道:“你能不能给你儿子积点阴德!连、连——咳咳”她骤然大声咳嗽起来,揪着胸前的衣料,另一只手颤抖地指着珑月,“连小孩子你都,咳——不放、不放过!”
“娘娘!娘娘!”
“阿瑶!来人,传太医!”燕临瑄将怀中的孩子往身旁的苏彩怀中一塞,忙过去接住向后倒去的瑶月。
珑月注视着眼前围着昏厥过去的瑶月乱的一干人,她悄悄后退几步,从苏彩怀中抢过孩子,转身就向外跑。
又是“砰”地一声,殿门被撞开,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雪花飞进殿中——瑞雪兆丰年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