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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东望都门信马归(2) ...

  •   沈姑娘名唤沈容,成都府府尹沈巍之妹。

      定南大军驻扎锦官城之时,沈巍曾求顾朝曦为自己的妹妹算卦,并说自己的妹妹幼时曾遇一白发老翁,老翁一见到自己的妹妹就不由分说地跪地便拜,口称自己的妹妹是“大富大贵之人”。顾朝曦军师之名响彻南疆,故而要他为自己这个妹妹算了一卦。

      成都之前亦是南朝疆域,此次能平定南朝之后,天子下令南朝疆域所辖诸官不变,所有沈巍不仅是大燕的成都府尹也是南朝的成都府尹。何况现在整个定南大军驻扎成都,日后仰仗这位府尹的地方多了去,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顾朝曦是推辞不过,只好为沈小姐算了算命途。

      顾朝曦先让沈巍说了他家妹子的名字,沈巍道:“我家妹子单字‘容’。”他并没有说是那个“容”。

      顾朝曦径直道:“‘容’者,‘容貌’也;‘容’谐音‘荣’——从名上看,令妹的确是有大富大贵之相。”

      沈巍闻言再不敢对顾朝曦有什么轻视之心,他踌躇片刻后道:“其实算命之事乃是我家妹子求我想军师提的,她这几年来遇到了一件怪事,老惦念着这个缘由,可大小寺庙都去过了就是没找出来。现在有军师这么神机妙算的人物在,那么个小事定是难不倒你的,你看……”

      “沈巍,你别太过分。起先不过说是算命,朝曦已经为你妹子算过,你何必再多贪!”崔雪麟不是吝啬,只是他知道顾朝曦算挂都是用命再算,这么折寿的事情用在大事上就算了,如今竟然要用命来帮个小姑娘解什么疑惑?他家军师又不是街边摆摊的道士!

      顾朝曦却没有拒绝,反而对已有不悦之意的崔雪麟对沈巍道:“这点小事朝曦还是做得来的,只是,沈大人最好能把小姐请出来亲自讲讲这件怪事。”

      沈巍本来就是想让顾朝曦再帮自己妹妹相个面,现在顾朝曦自己提出,他便顺水推舟道:“能当面说清楚自然是最好不过。”又对侍从道:“去请小姐出来见客。”

      然后,在顾朝曦的平静中、崔雪麟的愤愤不平中和沈巍的满意中,沈家小姐袅袅娜娜而来。

      沈容初见顾朝曦时还以为这位清俊公子是自己哥哥为自己找到郎君,心中喜道自己哥哥终于不琢磨着让自己嫁什么权贵,还为自己找了这么个俊儿儿郎——不禁胸口“怦怦”跳,顿时双颊红如桃。

      几番寒暄介绍过后,顾朝曦已知眼前的女子三年前刚刚行了笈礼,今年年方二八。而那件一直困扰她的该是是从她及笄那年开始的。

      顾朝曦问道:“不知小姐是遇上了什么怪事能让小姐一直惦念三年之久?”

      沈容道:“这件事说起来还望诸位不要觉得奴儿小家子气了——这怪事出在奴儿自小料理的一株桂花身上,那桂花是奴儿十岁那年从花铺中购得,花铺的主人说这桂花是从深山足有百年的桂树上嫁接而来,极具灵性。”

      “说来那花的确也与别的桂花有不同之处,就是每当八月桂花飘香的季节时它都会迟一些开,开得时间却比一般桂花开的时间长近一个月,而且那一株花所带之香能压过满园的花去。”

      沈容说道此处眸中赞叹之色尽显,沈巍也道:“是啊,那株桂花的确香得很,不说压过满园的花去,就是每到那花开的时节官邸十里之内都是闻不到除了这桂花之外其他的香味。”

      顾朝曦和崔雪麟对视一眼,顾朝曦问道:“这花香不会就是小姐想要了解的缘由吧?”如果是,我不是养花的,我也不能为你解惑。

      沈容听到他的疑问,脸上露出娇怯之态,小声道:“不……虽然花香的缘故奴儿的确想知道,但是奴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桂花身上的另一件事——就在奴儿及笄那年,这株桂花突然不开了。奴儿生辰在八月,可直到九月末那株桂花都没有开……奴儿原来以为是桂花染病了便找了花铺的花匠来看,可花匠说桂花没有染病。到了第二年的花开时令,桂花却还是没有开,并且至今桂花都没有再开过。”

      顾朝曦听罢沉思着不语,崔雪麟看了看沈家小姐眼角偷偷漏到顾朝曦身上的目光,嘴角噙着一丝笑问:“那小姐可是为着这花的事问过很多的道长圣僧?”

      崔雪麟的突然出声着实让沈容吓了一跳,其实崔雪麟面容俊朗身姿英挺,也是有足足夺人眼球的资本。只是或许是因多年行军打仗的缘故,他眉目间含着的杀气总让人望而生畏,战场上没有几分胆色的敌人都要被崔大元帅吓破胆,更不用说一个养在深闺的闺秀了。

      沈容胆怯地把目光放在顾朝曦和兄长之间逡巡,就是不敢看崔雪麟一眼,把万军执掌怄得脸色发青。

      好在此时顾朝曦已经从沉思中醒过来,他对沈容道:“沈小姐果然是贵人。”

      沈容一愣,不知他这句话从何而出,而沈巍惊喜道:“不知军师从何得知?还望为我们兄妹解惑。”

      顾朝曦微微一笑:“‘桂’者‘贵’也,而此株桂花依沈大人和小姐所言更是桂中之冠,这样的桂花偏偏让小姐买了去,小姐又是八月生辰——这说明小姐日后不但是贵不可言,更是贵中之贵。”

      沈巍紧接着道:“如若依军师所言,舍妹的贵能贵到什么地步?”

      顾朝曦刚要开口,崔雪麟已是气极抢先道:“如此私密之事不宜明说吧?再说这已是第三问了,沈大人莫要太贪得无厌!”

      崔雪麟神色冷峻,显然已是动了真怒,可沈巍却丝毫不为他所惧,一心为了自己妹妹的荣华富贵而努力。“所谓送佛送到西,还望军师为我兄妹二人指点迷津。”

      顾朝曦左手在桌下握了握崔雪麟的手,示意他镇定。右手曲拳在唇边轻咳两下,淡淡回答:“既然沈大人这么请求了,顾某也不宜推辞。依顾某所见,沈小姐日后荣华应在大燕最繁盛之地——京城,小姐的姻缘更是在大燕最显赫的那个人身上。”

      最……显赫的那个人?!

      除了神色淡然说完话的顾朝曦之外,所有人的表情不可谓不震惊。

      崔雪麟因困惑皱眉、沈巍喜不自禁,而沈容却在错愕只余还有几分遗憾和失落。

      沈巍想了想,向顾朝曦道:“听说圣上下旨令军师回朝,不知军师能否带舍妹一起去京城?”

      顾朝曦道:“沈大人的意思是要把小姐进献入宫?”

      沈容讶然地看着自家兄长自然而然地点头,“哥哥!”

      沈巍喝道:“男人说话,妇道人家不能插嘴!”

      可你们说的是我的终身大事啊!沈容委屈地眼圈都红了,只得频频看向顾朝曦,希望他不要答应。

      顾朝曦看了沈容一眼,说道:“沈大人要将小姐进献入宫,那大人可知圣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春兰秋菊各有不同,沈大人怎么就知道圣上喜欢小姐这种?更何况进献终究比不上礼聘和采选来得好。”

      沈巍闻言一叹:“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圣上自从厌胜之祸之后便极少再选女子进宫,不然我又怎会愿意这么委屈妹妹……”

      “沈大人说的是极少,并非没有。”顾朝曦悠然道。

      顾朝曦话音未落,崔雪麟就已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书生军师启唇一笑,饶是让人感觉春日暖风扑面而来。

      沈巍对京城的动向一向熟知,此刻更是一点就通,“军师说的可是慕容昭仪?”

      顾朝曦默认般的不语,沈巍皱眉,沈容却道:“天下皆知慕容昭仪为圣上五年前礼聘入宫,至今隆宠不断,此种浪漫风流为众人传唱。但天子御嫔不是我等能轻易揣测的,那有怎能得知圣上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顾朝曦看着沈容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赏,“小姐所言甚是,但若顾某保证——只有沈小姐随顾某至京城,并且日后一切举动都听从顾某安排,沈小姐定能终身享得荣华富贵。不知沈大人意下如何?”

      沈巍原本只是希望顾朝曦能带着自己妹妹进宫,进宫后命途如何他还在心中忐忑,现下得顾朝曦如此重诺他更是欣喜若狂。甚至起身朝顾朝曦做了一个揖道:“那舍妹就拜托给军师了!若日后的舍妹当真如命途所说般贵不可言,到时必当重谢!”

      顾朝曦淡笑,此时正好有人敲门,他略过浑身僵硬的沈容和沈巍对门外道:“何人?何事?”

      门外那人并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外大声说:“表少爷,您该喝药了!”

      顾朝曦略带歉意地对沈巍告辞:“今日叨扰沈大人至此真是不好意思,顾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巍连忙客套了几句也就送顾朝曦走了,而似乎一直被遗忘了的崔大元帅路过沈巍身边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崔雪麟问沈巍:“沈大人可知道朝曦是哪家的表少爷吗?”

      沈巍摇头:“不知。”他的确不知,顾朝曦一介无名布衣就这么被朝廷派往前线也就很奇怪,到了前线之后竟然迅速地成为定南德军的主心骨,可是这位似乎是凭空出现的谪仙一般的男子身家背景一直空白着,没有人知晓。

      崔雪麟此时终于可以露出戏谑的笑,他道:“朝曦姓顾,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慕容谨的堂妹的表哥。”

      这是什么关系?沈巍迷惘地在心中捋了捋崔雪麟走之前说的关系。

      ——左金吾卫大将军慕容谨是安国公之子,慕容谨的堂妹不就是……

      反应过来的沈巍顿时瞪圆双眼,“顾朝曦是慕容昭仪的表哥?!”

      不管沈巍是觉得顾朝曦崔雪麟太不厚道了还是觉得自己是被买了还替对方数钱,但这顾朝曦带着沈容一同去京城的事情铁定是改不了了。定南大军虽然要多多仰仗沈巍,却不代表他们会容忍沈巍所有令他们不爽的行为。

      原本崔雪麟想把顾朝曦和沈容的车驾一直送到剑门关外,但顾朝曦以一军统帅不应远离大军太久为由只让崔雪麟送到了张仪楼前。

      巍巍城楼已在眼前,崔雪麟不开那个离别的口,顾朝曦只得先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那我是不是不送了,你就可以不走的?”崔雪麟没有等他说完就截口,鹰般锐利的眸子牢牢锁在身旁的文弱书生身上,一动不动。

      顾朝曦别过头,他注视着城门上高高阙楼,轻声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圣上是让我回去加官进爵,不是让我去死。”

      崔雪麟道:“可是还有一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是……我不是将,”春末的风忽而起了,将他的轻声细语吹散开来,“我的身上也不止有我自己,宫里不太平瑶儿一个人撑不下来。”

      崔雪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顾朝曦接着道:“就像你的身上也不只有你自己,你的担子比我重得多,你有整个崔家。”

      崔雪麟闻言一叹,有些负气道:“什么崔家不崔家的我才不在乎,这么多年的战功够他们在京城为所欲为的了,我只是舍不得前线的这些将士们……圣上过河拆桥的本领简直是炉火纯青,定南一般的兵力已经被瓜分了,剩下的这些,我身为他们的统帅至少要把他们一个个送走才行。”

      “咳咳。”山风还是有些凉,顾朝曦轻咳了两声。

      崔雪麟不由担忧道:“你这样的身子,能经得住这么颠簸的山路吗?”

      顾朝曦失笑:“我好歹是男人,又不是瓷娃娃,”他望了望沈容马车的方向又道,“沈小姐一介女流之辈都无所畏惧,我怕什么?”

      崔雪麟冷觑了那个马车一眼,不屑道:“她是会算卦还是会兵法?京城中多有尚武之风,她是按着南朝的规矩养起来的,恐怕和京城贵女们多有不符。”我也想象不出圣上会喜欢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女子。

      顾朝曦望着沈容马车的方向,淡笑不语。

      崔雪麟想了想,微微蹙眉,“你上辈子是结了什么桃花缘,大燕长公主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找你,只要你一句话都大有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势。”

      “你吃醋啊?”顾朝曦轻笑,“谁让你整天绷住张脸,哪家的姑娘会喜欢个冷面罗刹?”

      崔雪麟轻哼一声,“我才不屑迎合那些娇小姐们,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也不强求。”

      顾朝曦道:“你这么想这辈子就别想娶到老婆了。”

      顾朝曦更是不屑一顾:“娶老婆?世间哪个女子能有你的才貌、性格我就娶,其他的我想都不想。”

      “少胡说!”

      “我是说真的,”崔雪麟深深吸了一口气,“阿顾,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扮成程小姐的坐在花轿里的样子,我当时真的很想抢婚……而后来,我们相处这么五年,你是最懂我的知己。”

      顾朝曦没有对他的真心表白多做注意,因为他听到崔雪麟突然改的那个称呼时便陷入了愣忡的状态。

      待崔雪麟终于注意到顾朝曦的不正常,连忙问:“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早说要让唐门派个人随你进京的你又不……”

      “我没事……只是‘阿顾’这个称呼只有那人叫过,太久没有听到,一时失神而已。”

      顾朝曦的怅然让两人都沉默下来,沈容车里的婢女如缕见马车半天不动,早就等得不耐烦地频频掀帘。

      顾朝曦看了看天色,终于还是决定要赶路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对边环足有三寸宽、古朴大气的的玉珏,一个留在手中,另一个递给崔雪麟。

      “这是师父给我的玉珏,玉珏者双也,单则为玉‘玦’,‘玦’者‘决’也。师父说,玉玦代表离别,而两块玉玦重和为玉珏则是相聚——我拿着这一块玉玦在京城等元帅平定南疆,得胜还朝!”

      顾朝曦都将话说至此崔雪麟也不好在扭捏,接过玉玦后叫过跟在后面的亲兵,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要给顾朝曦的东西。

      打开鎏金的长形锦盒,那里面躺着的是一件雪白的狐裘,这件狐裘毛色洁白如雪且没有丝毫杂色,看得出是件有价无市的绝品。

      “听说唐家给你开的那药叫什么‘寒玉丹’,听着就够冷的了。这件狐裘是我出征那年圣上赐予我的,我曾发誓‘一日不攻破建邺一日便不着此衣’如今南朝已灭,可是南疆这个战况怕是要再打一阵子,它留在我手里也是白留,还不如给你……”

      顾朝曦望着替自己披上狐裘的年轻元帅因感性而浮上绯色的脸颊,低低笑了两声:“多谢,元帅……”说着说着,他明亮的眼眸却渐渐朦胧起来。

      锦官少城的花落如雨,散落在白衣如雪和玄裳男子的肩头。

      一声珍重……

      一声“阿顾”……

      一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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