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乱舞》夏馥竹

61、三人客栈

　　船方靠岸，一道黑影已经迫不及待地掠上了船头，迎上风无颜不安的眼神。
　　“小舞是不是一个人进去了？”他的声音冷落如昔，眼里的紧张却暴露了他的心事。
　　墨影一脸惭愧地点点头，不得不佩服风无颜的料事如神。
　　风无颜的脸色更加难看，转头唤来阿宝：“你带他们去漓水湖附近安顿下来，切不可轻举妄动，只等下月十五接应我们便是。”
　　“主子要一个人……”阿宝惊道，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沉重的担忧。
　　风无颜点点头：“人多反而碍事，何况你是决不能再踏上冥海教的半寸土地了。”
　　“可是……”阿宝还想劝说什么，风无颜却语气坚决地打断了他：“总之我没有性命之忧，最多永远出不来罢了。如果我真的没回来，就帮我演一场尸骨无存的好戏，然后结束舞月山庄，物归原主。”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用宝石镶出个“徽”字的金牌交给了阿宝：“把这个交给鹰侍卫，请他转告那个人，我已经原谅他了……”
　　“主子主子！”阿宝一听他像交代后事一样地吩咐下来，马上露出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不要去冒险，我那妹妹可比狐狸还狡猾，主子这次一个人去，恐怕是真难回来了啊！况且有楚庄主的保护，小舞应该没事的……”
　　风无颜的脸一黑：“小舞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必多说了，我一定会把他们完好无缺地带回来。”
　　说罢，他一个掠身便消失在清晨朦胧的薄雾中。阿宝怔怔地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郁闷地问墨影：“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假装冥海教的人把小舞抓走，引我主子去救你们主子的？”
　　墨影呆呆地摇头：“这主意多妙啊，怎么能说是馊主意呢？当然不是想出来的，我还没那么聪明……”
　　阿宝圆溜溜的眼睛中射出两道犀利的光，与他可爱的模样大不相符。在船下那几个明显和墨影一伙的人们脸上扫了一圈，厉声道：“反正是你们联合想出来的馊主意，要是我主子回不来了，我决不放过你们。”
　　墨影一愣，抗议声脱口而出：“要不是你主子的蓄意陷害，我们主子会身处险境么？若真出事了也怪不得别人。”
　　阿宝一听，怒火上扬，开始挽衣袖作势要教训教训墨影：“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我主子的坏话？”
　　“知道什么？”船下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纷纷跳上船来听他们你来我往地吵什么。
　　阿宝沉声道：“我答应过主子决不说出去，反正你们记住，我主子从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主子的事，他一直把他当兄弟，从未改变过。”梗在心头老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他一身轻松地跳下了船，回头对这些一脸沉思，努力对他的话进行分析理解的人们叫道：“还不跟我走？这船是租来的，走在最后的负责把这它打扫干净。”语毕，几道人影争先恐后地飞了下来……

　　不离不弃，不离不弃……心底最软的那个地方被这四个字猛地一撞，隐痛和难以言说的快乐交织在一起。往日的幸福回忆如片片雪花翩然而至，飞扬旋舞于眼前……不离不弃，两个人就那样一辈子……这是地老天荒的盟约吗？
　　“答应我！”楚聆风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他的怀抱温暖如昔，可她真的可以任性地霸占一辈子么？想答应啊……可事到临头，为什么连一个最简单的“嗯”字都说不出口呢？好像……好像一直忽略的某些东西，正在哪个角落大肆叫嚣抗议着，呼之欲出。
　　“什么都不要想，嫁给我……”楚聆风紧紧地抱着她，所有的意识约束都被摒弃在脑后，只被这个坚定的念头驱使着，反复而慌乱地在小舞的耳边说着。

　　“你这是答应我了么？”
　　“答应什么？”
　　“让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古怪对话片段，伴随着风无颜俊美魅惑的脸浮现到了眼前，那双星光流转的眸子里闪动的光芒像利箭从她的心口穿过。一瞬间，汹涌如潮水的感动淹没了她，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执守这个承诺。于是她没再犹豫，轻声答应了他。风无颜的脸上绽放出她从未见过的开怀笑容，像一朵猛然开放的红莲，妖艳而眩目。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要反悔还来得及，我这人超级麻烦。”
　　风无颜不等她说完就一把抱起了她：“我就牺牲小我拯救苍生好了，一辈子帮你收拾烂摊子。”
　　脚下一空，她本能地攀住他的脖子，笑道：“那好，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相依为命？我喜欢这个词。”风无颜笑得让她移不开眼，抱紧她幼稚地转起圈来。
　　原来他也可以有这样灿烂开怀的笑容……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觉瞬间包围了她，那淡淡的幸福满足弥漫于心口，恰如冬日暖阳……

　　“小舞！快答应我！”楚聆风已经松开了她，扶着她的肩膀，眼睛直直地忘进她的眼中。
　　刚才想起的是什么？是梦吗？可是那种感觉太过真实，她答应了大哥……脑中开始嗡然作响，阵阵隐痛让她不得不抱住了头。她用力回想，却越想越疼，没有前因后果，只有她的那句关于“相依为命”的话语不停地在脑中回旋，回旋。
　　看到她脸色发白，紧咬着下唇的痛苦模样，楚聆风忙把她按回被窝：“头疼吗？我太激动了，忘了你大病初愈需要休息。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成亲好了。”
　　“不行……我们还不能成亲！”小舞艰难地说出她的决定，偏过头去不敢触及他失望的眼神。
　　“为什么？是因为怀楠吗？你放心，我会好好跟她说……”
　　“不是！是我……是我先答应了大哥，若不是听说你出了事，我已经嫁给他了！”小舞闭上眼，从未有过的负罪感瞬间包裹住了她。是啊！大哥，他一直那么孤单，比他更需要她的陪伴。她已经给了他承诺，如今又怎么能这么轻易收回，弃他不顾？何况喜帖都发了出去，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大哥不但颜面尽失，更会这样的难过？他会觉得她又再次抛弃他了……
　　“大哥……”楚聆风喃喃低语。小舞的身体状况大哥一定比他清楚，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执意要娶她……想来他对小舞的心意并不输给自己，可是幸福面前再容不得退让了……
　　“小舞，这次我是决不会放手的了，大哥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全都交给我。”他的手指轻绞着她腮边的发丝，柔声说道。
　　小舞黯然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面石墙，纷涌而至的复杂情绪胡乱交织着，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白色。一向简单的她也根本不想梳理那团乱麻，只得当只不负责任的乌龟，缩进壳里逃避。
　　“我真想就这样在这里住下去好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嫌闷的，你喜欢当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那是以前。”小舞终于侧过头，看着他蹙眉郁结的样子，不由得伸手抚开他纠结的双眉：“当个女侠是很多学武的小姑娘都梦想的事，我也不例外。可是现在我最怀念的还是在迎风客栈当个小跑腿的日子，那时候你和大哥还是心无芥蒂，最要好的兄弟……所以我现在的梦想已经修改成开客栈了！就叫三人客栈好了，我是老板兼店小二，你当大厨，大哥当掌柜兼活招牌……”小舞沉迷于这个新鲜理想中，眼底也有了愉快的光彩。
　　“小舞的主意太妙了，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你！不过整个客栈就我们三个人，不会累死？”楚聆风一边笑得眉飞色舞，一边忍不住在她的脸上偷了个香吻。
　　小舞嗔道：“你们还是武林高手内力深厚呢，怎么这么怕累啊？哼，欺负受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其实……只有三个人不好么？她这个老板节约了不少工钱呢……
　　“我让你欺负回来得了！”楚聆风冲她抛了个媚眼，倏地把脸凑了过来，好暇以待地等小舞以牙还牙以吻还吻。
　　小舞探索的眼神在他脸上细扫了一番，再摸摸揉揉，由衷地感叹道：“好精致的人皮面具！完全看不到破绽呢！”
　　“这不是人皮的。”楚聆风看小舞这么好奇，决定把面具揭下来让她开开眼。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指尖沾上一点透明液体抹到脸上，不一会儿一张透薄如纸的面具被轻轻揭了下来：“这是妙手童子的易容糕做的，绝对称得上武林至宝。”
　　小舞听了不免有些失望：“唉~~又是至宝~~我还想拿来玩玩呢！”
　　楚聆风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再次蓦地把脸凑到近得不能再近：“好久没看到我这张花容月貌秀色可餐的脸了吧？难道不想咬两口么？别客气啊！”
　　小舞也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指头在他额头上的某处点了点，怪腔怪调地说道：“唉~~果真是好久不见，你额头上怎么长了这么多小红疹子？还连成了一条波浪线哦~”
　　哐当，楚聆风深受打击，都怪这该死的面具不透气……我在小舞心目中的美好的形象就这样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