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我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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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黑雾慢慢散去，渐渐被光亮所替代，手冢睁开眼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大难不死。然而下一秒，他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掌心，他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了灰色的水泥地。
灵体？
到底是死了吗？
……景吾！
脑袋里闪过零碎的念头，但一下子想到那个牵挂的人，手冢就有些站不住。他甚至不愿意给自己再多的时间消化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他只想找到那个家伙。他还记得那家伙歇斯底里的声音，还记得他悲伤至极的表情，当他泪水滴进手冢的嘴唇，那咸涩的味道，炽热的温度，一度灼痛他本该毫无知觉的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他们才刚刚深陷，还不懂自拔。
手冢奔跑着往前，空旷的广场，破裂的碎石，歪倒的大树，一切都在还原刚刚发生的灾难。
一大滩的血迹，几乎是一个人身上全部的血量。它静静的躺在地上，边角有干涸的痕迹，然而中间积聚的血液却红到发黑，周遭蔓延开来的血红色极其刺眼，它还很新鲜，隐约可以看出一个人躺过的痕迹。
那是他刚刚遇害的地方，此时，已经不见他的身体和那个让他魂牵的人。
医院。
这是一瞬间手冢能想到的名词。他急切的奔跑，沿途小心地绕过每一个行人，一边奔跑一边寻找可能看到的最近医院。他跑的很快，丝毫不感觉到累，迫切的心情让他忘乎所以，直到奔跑到一个街角。
怀着希望，快速的跑过街角，这是几小时之前的手冢绝对不会犯的错。对面迎来一个同样急速奔跑的身影，刹车不及，手冢惯性的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猛烈的冲击。
“碰”的一声，撞击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起。手冢往后看去，是两个相互被撞倒的身影。他们迅速的站起来，开始咒骂起来。
抬起双手，手冢依然能够从他透明的双手间，看见灰色的地面。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死亡的事实。这样一个看不见碰不到的身体，就算真的见到了迹部又能怎样。人鬼殊途，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一种无力灰败的情绪涌上心头。很多画面走马灯一样在他脑袋里面被过滤的一遍。从他来到慕尼黑以后，到和迹部初识的时候，再到自己年幼的时候。他几乎看见了迹部悲伤的表情和所有亲戚朋友惋惜而掉泪的场景。他遗憾自己死在了异国他乡，遗憾那些见不到面的人，遗憾自己未完成的梦想，遗憾一切的一切。他想，他那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父母会不会因此回来？很多时候他觉得他们的事业超过了他这个儿子，而太过早熟的心，让他不能为此抱怨什么。最后的最后，他哀悼自己的初恋。
他什么都没留下，除了一大堆的悲伤。
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习惯性把自己当成活人，避开一切的障碍。周遭行走着不同种族的人，手冢忽然感觉到极度的孤独，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寂寞。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在几个小时之前，还佩戴着象征着那个人的紫色晶石，现在，空空如也。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很空虚，很空虚，很空虚……心在一遍遍的呐喊着，可是，却什么都不能做。不知道灵魂存在的意义，不知道何去何从。没有熟悉的事物，没有可寄托的情感，没有唤醒自己心灵的人。好空虚，好空虚……
鬼魂，可存在在白天，也可以隐于黑暗。从黄昏到夜晚，手冢没有见到半个同他一样的幽魂。即使身处繁华的街道，即使身边人来人往，潮涌的孤独已然将他淹没。他是不善交际，他是可以自己一个人静若处子，仿佛天下只有他一个人，但性格使然与环境被迫是不一样的感觉，仿佛毕竟只是仿佛。那种被全世界忘却的孤独，那种虚无的寂寞，让他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
此时的他，很想找一个依靠，可当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存于世时，那种不知所措已经加到三倍，四倍。这时候的他，暂时做不到超然……
手冢抚上胸口，不久前安然躺着一颗晶石的地方。他想到此刻也在慕尼黑的迹部，想到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迹部，想着此时可能在独舔伤口的迹部。“景吾，景吾，景吾……”心破了个大口子，潺潺的往外流血，破口里传出的声音喑哑，却不放弃的一次次呼唤。
眼前的繁杂的一切似乎在慢慢变淡，渐渐显出空白的墙壁，空暗的走廊，鼻尖有消毒水的味道，前方有一扇又一扇合闭的门。
医院？
手冢僵住身子，他不确定该不该回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怎样的勇气，去看他身后的场景。
不能逃避的现实，逼得他转身。那亮着红灯的，用德文写着“手术中”的牌子，那紧闭幽暗的门扉，那阴暗的灯光下，似乎在微微颤抖的孤单身影。
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在不知所措，不止他一个人感觉到孤单，不止他一个人在害怕。心疼了，狠狠的。
手冢不敢走近那个掩面颤抖，似乎在哭泣的人。他，怕。原来比孤单寂寞更加可怖的，是那血淋淋的现实，而现在的手冢，还不能直然面对。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不过如此。
一步步地慢慢走近，走到离迹部一步的距离，走到靠椅边，苍白透明的手小心翼翼的伸出，慢慢的靠近那低垂的头。似乎可以感觉到那触手柔软的发丝，却在下一秒，穿过。一瞬间，巨大的悲恸涌上心头，忧伤绝望的眼睛终于被眼泪浸满，一滴一滴，滑过面无表情的脸。
“你看看我，看看我，看看我啊……”破口的心，那么嘶声力竭的呼喊。可是你听不到，你听不到……
人鬼殊途，它如此可怕。当认识到自己死亡的时候，他怕，他怕的就是现在。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们不能倾诉，不能相拥，不能说爱。除了一开始的幸福错觉，我只能带给你痛苦。为什么表白，为什么相爱，如果仅止于亦敌亦友的关系，是不是一切都会好好的。
终究是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
但是……不悔。
幽暗的灯光下，幽暗的走廊，手术室门口两个幽暗的身影，但大多数人，只能看到其中一个。
哭过以后，心情出奇的平静，孤凄悲寂似乎都已经淡去，仿佛看淡了一切。绝望以后，是了然。手冢无比镇静的，陪着迹部坐着，等待红灯暗掉，等待自己身体的死亡。
灵魂已经离去，手冢无法侥幸的希望身体依然存活。但是他告诉不了迹部。他只能等着，等着陪迹部一起迎来最终的绝望。
其实绝望，比无望的希望来得幸福。因为那之后，不会被生生掐灭最后的火光，不会被巨浪淹没，不会痛，不会深陷。
一小时，还是两小时？那盏生命的火光，终于被灭掉。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身着白衣大褂的男人，疲惫的摇了摇头。他看不见迹部那一瞬间天塌了的表情，见惯了生死，他已经淡然。他的脑袋里面，只会储存一个信息，今天，又死了一个。然后他需要回去补眠，他很累。
手冢跟在迹部后面，看见他疯了一般的挥开善后的护士，扑倒在他的身体前。他抓着手冢的身体，很用力的摇晃。身体的疼痛传不到灵魂，但是平静之后的心重新复苏，手冢感觉到了心疼，心，很疼。
“国光，国光，国光……”
“我在，我在，我在……”
然而说什么都是枉然，你听不到，我传达不了。
迹部渐渐的平静下来，摊开五指，手心里，是手冢飞身而出的时候被撞掉的紫色晶石。他抬起手冢的头，温柔地替他重新挂在脖颈前。他很努力地漾起一抹微笑，低头，深深地吻上那两瓣冰冷的唇。
此生，除你，再无其他。
在他身后的手冢，错愕的抚上自己的唇，因为在那短暂的一瞬，他感觉到了对方温热的柔软。下一刻，胸前一颗紫色的晶石慢慢形成，如同从未失去一般，记录他们短暂而幸福的时光。
眼角似乎又湿润起来，嘴角划开温柔的弧度。手冢慢慢的俯身，透明的身体重叠在迹部身上，好像两个毫无距离的身体，亲密相触。虽然无法碰触到你，但仍然希望，能够给你力量。
透明的手下，似乎有温暖的感觉。泪终于滚落，滴在相叠的手上。你可以不用感觉，只要我知道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你我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