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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情深不寿 ...

  •   今年的夏季比预想的来得热了一些,万花谷里也不例外。我卧在凉榻上扇着团扇,头顶是郁郁匆匆的树冠,时不时穿来蝉鸣鸟叫,很有节奏,听着很是惬意。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我知道是冲虚来了。自从眼睛上蒙了四指宽的白布,我的耳力就格外好起来。

      我佯装睡觉,冲虚没意识到我只是在假寐,轻手轻脚地从我身边走过,然后被我一把抓住衣角。

      我冷笑:“欺负我看不见是么?想走?诊金和药费先拿来!”

      他柔声道:“我只是想去花海看看。”

      我“哦”了一声,松开手中的衣料,有些恹恹,“也不是什么好去处,若是对花粉过敏就别去了。”

      他笑出声来,问我,“你很无聊么?”

      我伸手覆上面上白绫,想了想道,“大抵有些无聊。”

      “陪你说说话?”他问。

      我摇头道,“你带我去个地方吧。”

      “哪儿?”

      “华山之巅,去看雪。”我说。

      他如约带我去了华山,以此抵掉欠我的诊金和药费,这样着实是便宜他了,因为他们纯阳观本就坐落在华山之巅。

      到达纯阳第二天,他带我去了论剑峰,去“看”雪。

      跟四季如春的万花谷不同,纯阳终年都在下雪,纷纷扬扬,清冷厚重。我看不见,他便形容给我听。觉着有些冷了,我紧了紧狐裘,挪过身子靠着迎客松。

      “你看过西湖边上的雪么?”我问。

      他没有回答。

      我说,“我看过。”

      在一年前,在西湖边上的藏剑山庄。

      那里的雪很轻很稀疏,偶尔夹带初春的落花,并不冷。

      那个季节,我遇见了正阳,当时的他还是个清纯的少年,而我,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罢了。

      后来他来万花谷找我,当时的我还在花海里采药,抬头便看到他,那样玉树临风地牵着白马看着我,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他把那匹马送给了我,用他辛苦打工赚的钱换来的马。他说,那是定情信物。

      一个月前,我放生了那匹马,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我用一年的时间见证了一个纯情少年变成花心渣男,并且为此神伤了一个月,哭伤了一双眼睛。

      那些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如今是那么苍白无力。

      那个原本处处为我着想的人,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离开了。

      他说喜欢我是因为我温柔懂事,而离开我是因为我刁蛮无理。

      但是他喜欢她什么呢?她没我年轻,也不比我漂亮,甚至比我更刁蛮。

      其实我知道的,他离开我,是因为我不会给他面子,他喜欢面子,但我随性惯了,因为我是万花嘛。

      丹青说,“神伤个锤子!一见钟情本来就不靠谱,对象居然是藏剑山庄的二少爷就更不靠谱了,结果还遇人不淑!要是我就搞死他!”丹青一个劲地说我没出息,居然喜欢上一身Shi黄的二货小黄鸡,审美观果断有问题!

      我说我正需要安慰呢,你怎么能骂我呢?

      丹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是要骂醒你!

      万花不是腹黑么?丹青他们商量着要搞死正阳,我谢绝了。我只是个庸医罢了,一个连杀人都不会的庸医。

      爹娘用半个月的时间拯救了那双差点被我哭残的眼睛。然后我悟了,他不值得我为他如此,一个爱面子胜过我的男人,离开他,是我之幸。

      收回思绪,我开玩笑道。“道长,你有对象么?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师姐妹或者师兄弟?”

      耳边是他清清冷冷的声音,“情深不寿。”他说着,薄凉得就像这华山之巅的雪。

      我点点头,是啊,情深不寿。

      修道之人就是修道之人,早就大彻大悟了,让我想骂人地嫉妒。

      “回去吧。”我说,“我冷了。”

      七夕将近,我解下了面上白绫,眼睛迎风还是有些酸疼,却也已经不碍事了。我在纯阳小住下来,每天听静虚和清虚调侃,丹青和薇秀也经常过来陪我,只是丹青一来就跟静虚杠上。

      静虚是个不怎么正经的道士,有点自恋还有点二。他总是笑嘻嘻对我说道,“杏林啊,找个富二代嫁了吧。”

      我随手抓起一块墨就往他身上扔,如愿以偿地弄黑了他引以为傲的洁白道袍。

      静虚惊呼,“杏林,你不那个是吧?徽墨你都乱扔,太有钱了吧你!”

      我一边后悔浪费的可耻,一边抓过一盒油烟墨往他身上招呼。

      然后,他“哧溜”一声逃走了,徒留清虚在一旁目瞪口呆。

      薇秀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画画,她坐了一会儿,说,“我今天看到正阳了。”

      笔下一顿,我说,“哦。”

      她又道,“他身边那位,没你温文恬静,但她身上的成熟和霸气,却是你没有的。”

      “哦。”

      “我看到他们身上的腰坠,‘永结连理’……”

      “嘭!”

      摔笔!连着砚台也被我打翻,墨水溅了出来,弄脏了我画了三天的工笔花鸟。

      薇秀摇了摇头,“杏林,你还是个孩子。正阳,也是。”

      我拍开她伸向我脑袋的爪子,眼泪再次没出息地掉下来。

      薇秀把我揽在怀里,像哄小孩似的说道,“她只是把他当成弟弟看待而已。”

      尽管正阳口口声声说爱她,也不管是不是每说一句,我身上就刀扎一样疼,疼得那么绵长。

      其实我知道的。我知道正阳不爱她,也知道她爱着别人。

      但是那又怎样?我们回不去了。

      我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罢了,会生气,会不甘心。

      薇秀轻轻拍了拍我背,柔声道,“我错了,我不该告诉你这些。”

      “嗯。”我说。

      “我请你吃好吃的!”

      “嗯。”

      “杏林,你别哭了。你眼睛不要了么?”

      “嗯。”

      我咧嘴笑了笑,却见薇秀秀眉蹙起,扶额道,“你还是继续哭吧,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然后我点点头,抽起画卷追着她跑遍了整个纯阳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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