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二五章:红线 ...
-
白矖看着梁清岚,漆黑的凤目,掠过抹不可置信。旁边立着的重明,更是将震惊写在脸上。
梁清岚试图张口,吐出来的话却不像自己的声音,陌生的语音从口里传出,干哑就像耄耋之年的老人。她喃喃道:“小白……重明……?”
从那双泾渭分明的眼睛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现在的状态。
琥珀色的桃花眼,竟从正中央分出一根红线,红线上左右三处横亘着三粒金色小珠,形成三角形的三点,而点与点之间则用银色的直线串联起来。
她看见自己的表情也和重明一样变得震惊,甚至比之更甚。
“我……”干哑的嗓音又一次响起,依旧不似自己。
白矖双拳握紧,关节摩擦,发出咯咯的可怕声响。她抿紧唇,温声道:“清,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银白与赤红混杂着的光芒此刻已经成为了镶嵌在边缘的描边,反而更衬得那人不似凡人。
梁清岚揉了揉眼睛,说:“嗯,没有,就除了……”嗓子和眼睛很奇怪之外。
“那就好。”拍拍梁清岚的肩,白矖面部的紧绷略微松动了一下。她将目光移向重明。
“白泽做了什么。”白矖说——重明脸上震惊不假,但那种震惊却不似自己对于表象的难以相信,而是对于内在真相的讶然。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重明轻舒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才道:“梁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么?”
“感受?”白矖将眼神转回梁清岚身上。
“可以……”点点头,梁清岚将刚才怪异的感觉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这位半鸟的神祇。
果然,重明在听完过后眉头紧蹙:“也就是说,是因为那句话的缘故?”
“嗯。”
白矖接口:“果然是白泽——可是,为什么。”
“什么?”梁清岚面露疑惑。
“关于你现在的这种怪异情况。”重明道,“你还记得我们今天看到的白泽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对吗。”
“……”梁清岚点头。
重明继续说:“但是她完全没有给予人任何看不到的感觉,是不是?”
“嗯。”梁清岚再点头,此时正值午后日光遍洒时分,四散开来的金色坠在面颊上,白皙的面庞琥珀色的桃花眼里似乎也流转着璀璨的黄金。
重明望着那双闪烁着金色的眼镜陷入了短暂的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说:“白泽的眼睛,是可以看穿一切伪装的真实之眼,也是可以看穿过去预知未来的睿智之瞳。”
梁清岚抿唇:“那,这和我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喂,不,不会吧……”
她觉得现在就有一个天雷从天上落下来,好死不死,正好掉在自己脑门上。
乖乖的,这种诡异的狗血桥段,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这个平凡乃至于平庸的普通女人身上!?这让那些整天想拥有能力想变成超人的人情何以堪!?
重明目光略沉:“正是那个‘不会吧’。白泽将她的视觉给了你,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恐怕是她预料到了她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呃?”
梁清岚眨眨眼,脑海里开始一节节地跳他们之前与白泽的对话。
看似傲慢随意的口气,至深处……
那句一直重复的话!
——不可逆转的因果,因果律尽头的真实,似乎,都在揭露着什么?
是……什么?
重明说,当年白泽被废除法力,流落凡间,这是因;现今,因为当年因所以不愿帮助,这是果。因果循环不息,是为律。然而佛家有云,因果因果,非因必果,其间还穿插着缘。诸人改运趋吉避凶,便是由于缘的可变性。
梁清岚蓦地启唇:“白泽,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与重明的前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甫一吐出,白矖和重明便同时想起离开前冲天而起的焰光。焚天的火焰四散开,从远处看,宛然是双大睁着的眼睛。映衬着背后的苍穹白日,显得尤为刺目。白矖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掠过抹影像:不可逆转的因果么?
她双瞳略沉。
梁清岚说:“不可逆转的因果,是指的什么?”
两目相对,白矖忽然道:“清,这件事让我和重明来处理。”
梁清岚说:“为什么?”
白矖抿唇:“接下来变数太多,你不能再参与进来。”
“凭什么?”梁清岚皱眉,“你想说危险?上次去休与山,难道不危险?还有上上次遇上相柳,也不危险?小白,我不是参与,我是从始至终,就在里面!况且现在这种诡异的感觉,你让我退出?或者说,你愿意和我一起退出。”
“我……”指甲从掌心刺入心脏,面对那双桃花眼,白矖却不知从何说起。是该说意识到了什么,还是该说因为白泽的缘故总算懂得了什么。
因果因果,当年因,今日果,帝台用一切换来的因,终将在终焉之日收回与之相对的果。而自己,当年腾蛇种下的因,也终将因为缘的缘故得到与其期盼想悖逆的果。因果律之不可逆转,不管对神,还是对人,都是一样。真正的平等,是规则下的平等。
重明低叹出声:“你们两个先不要说这些问题!为今之计,白矖,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梁清岚确实已经在这里了,要让她出去,你是想让她出哪里去?身负白泽的视线,拥有过去所没有的能力,她已经不是个普通人了!”
“……”
梁清岚看到白矖周身炽烈的焰光亮了几分,白色部分亦为之覆压些许。嘴角略略扬起:可笑自己不久前才和江临说是个普通的女人,而现今,在几个小时过后,居然又变成了不是普通人了吗?
白矖突然夺门而出,重明蹙眉,只对梁清岚道:“你先等等。”也紧随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梁清岚忽然有些莫名其妙:最开始将自己拉进来的是白矖,休与山上让自己留下的也是白矖,而现在,要让自己离开的,同样是白矖。
——她究竟,有多少事,没有告诉自己?
伸手捂住眼睛,梁清岚只觉得改变了的双眼,火辣辣的疼痛。
脑海里满布着的,竟然是三年前初见时那张与人神共愤的面庞完全不相符合的人神共愤的智商。
——小白,三年了,你又在哪里?
重明追上白矖的时候白矖正站在房间外的走廊上。
走廊上的灯属于声控,临近黄昏的黑暗笼罩在四周,立在墙边的身影仿佛席卷了夜的所有冷色。只是静立,就有一种不可忽视的金属的锋锐感。
重明说:“白矖。”
“……”白矖没有回头,甚至连一句回应都懒得给予。
重明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确实,对于梁清岚而言,她知道得越少越好,只是,她说得也没有错,从始至终她都已在局中,要退出,实属不可能。”
白矖蓦地转头,黑瞳里燃烧着灼灼火焰,此时对上重明的重瞳,竟让曾经的天帝有种被灼烧的痛感,穿刺灵魂般清晰,他不自禁地移开目光。
“是我的错。”白矖陡然道。
“什么?”
“当时,如果我稍微注意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白矖垂首。
夜将轮廓遮得模糊,像是凭空多了一层障碍,隔绝全部。
重明启唇:“因果已是必然,正如白泽所说,不可违逆,即使是神,也无法。”
“这是腾蛇的身体。”白矖没来由地道。
“你……”
“迟早有一天,因将会迎来真实的果。”
重明怔住:“白矖。”
白矖的嘴角毫无预兆地扬起:“你也知道,不是么?”
玄黑凤目,仿佛一切隐藏在其后的,皆入眼中。
重明低下头,慢慢道:“那你,打算如何?”
闭眼复睁开,白矖有些迷蒙地看向房内:“我只是好奇,为什么白泽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将视线,给予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
重明张了张口,继而又沉默下来,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房内陡然传出一声嘶声惊叫,白矖一震,身形急闪已往里而去。重明紧随其后。
只见房内此时金光大盛,金光的中央裹着一抹雾气般淡薄的影子。紧接着,那抹淡薄的影子轻轻一颤,有什么密密匝匝的,就从内伸张而出,覆压直上,仿如结好的蛛网,以影子为圆心向四周散开。
“这是……”重明蓦地启唇。
白矖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
面前一根丝线遽然变红,猩红的颜色,宛若新流出的血液一般,蜿蜒着,将整根丝线浸透。
重明抿唇:“白泽,恐怕真的遇上什么危险了。”
赤红色的丝线,指路之线,可是,明明刚刚见过,白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反而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诉说这个危险,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隐情难以言明?
白矖和重明互看一眼,中央被丝线包裹的蚕蛹,发出断断续续地喘息声。
看样子,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想毕,白矖两手微曲,火蛇便凭空而出在房间的四处围成一面火墙。然后她咬破手指,殷红的血滴凝固在半空,只轻轻吹了口气,那血珠便陡然膨胀,继而火墙以内,就形成了一个泛着浅红的光圈。
“这是……?”
“走。”白矖说,看了一眼依旧被丝线包裹的梁清岚,率先化作原型从窗口飞离。
重明也回头瞅了瞅那个被丝线围在中央的金色,叹出口气,亦随之而去。
室内又一次恢复了静谧,只有低低的喘息之声,不绝于耳。
依稀居然是一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