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听絮

8、意外发现

　　第二日，坤州街头巷尾都传着被添油加醋的消息：伊家小姐和手下乔楚带着极少的人手在外游玩，甚至在酒楼寻欢作乐，丝毫不顾及他人目光。在赌坊前，伊家小姐管起了乔楚家的家务事，俨然他家媳妇的样子。

　　就连伊家不常出门的家仆都有所耳闻，何况整日在外跑的伊老爷，他气得大清早立刻往伊昕房里跑，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训斥：“你不是去许家作画了？怎么画到酒楼去？”

　　被惊醒的伊昕呆了呆，而后摇摇脑袋醒醒神，委屈道：“爹，外面的传言哪里可信。”

　　“人家会没事说你是非？”伊正虎的和颜悦色此刻格外可怕，“来，告诉爹，他们怎么冤枉你了？”

　　只怕越抹越黑的伊昕没发话，低头乖乖挨训。

　　“爹信不信不要紧，你洗漱一番就快去对韦公子解释清楚！”伊正虎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被迫无奈的伊昕只能起身，看看天才蒙蒙亮，悲从中来。

　　幸好她事情多，等洗漱穿戴妥善天就已经大亮，想到老爹的脸色哪里还吃得下早饭，赶紧往韦英杰所在的院子跑，远远就看见韦英杰满身是汗地坐着，旁边立着根长棍，似是刚刚练武完。

　　“韦公子早。”伊昕走过去。

　　韦英杰笑了，忽地变了脸色，正经道：“伊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没……没事。”伊昕虽然不明所以，但他怎么问她就怎么答。“韦公子为何这么问？”

　　用布巾擦擦汗，韦英杰回答：“我听说你昨天在赌坊那儿发生了些事。”

　　当即大惊失色，伊昕连忙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假的啊……”韦英杰点点头，“那就好了，我听说你在赌坊那儿和老板有了冲突，还担心你会不会受伤。不过，乔楚在你身边会护着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看来是我多虑了。”

　　“多谢韦公子关心。”伊昕表面笑着，心里却担忧得很：韦英杰听的到底是哪一段？

　　“对了，伊姑娘。”韦英杰叫了她之后，却频频看小翠，欲言又止。

　　让小翠暂避，她作洗耳恭听状。

　　韦英杰少有的不好意思，左顾右盼好久才低声与她说：“你是不是喜欢乔楚啊？”

　　不禁叹了口气，伊昕想她是明白了韦英杰究竟听了多少传言了，想想昨日那些围观还指指点点的人，她有些不悦：这群吃饱没事干讲别人闲言碎语的人，先说她是绣球女魔头，再说乔楚是潜伏的武林高手，现在竟说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来。

　　“唉，是我唐突了。”韦英杰以为她恼羞成怒，忙说，“只是邓静偷偷说过我棒打鸳鸯，我怎么都想不通……”

　　“邓静还小，她胡说的。”伊昕不管其他，先否认了再说。

　　韦英杰思索了会儿，认真答：“不小了吧，都及笄了。”

　　“……”

　　“啊，抱歉，我这人想事情比较死脑筋。”韦英杰看她无言以对，直觉自己有错。

　　摇摇头，伊昕正想再随便寒暄几句就告辞，谁知韦英杰再次郑重道：“伊姑娘，如果是先前有长辈在场你为难了没有反对，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勉强你。”

　　感叹韦英杰的粗神经居然还看得出来她的为难，说不定以后不会总是说到她哑口无言，还是挺好相处的，不过既然他这次这么主动地要和她谈这个婚事，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问：“韦公子的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应承这门婚事呢？明明是歪打正着。”

　　“哈哈，我接了绣球就得负责，而且我欣赏你的勇敢啊。”韦英杰的回答出人意料。

　　“勇敢？”

　　韦英杰迟疑了一会儿，吞吐道：“对啊，平常的姑娘遇到绣楼那件事早就哭了，你却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

　　韦英杰又不好意思地傻笑去了，她陪笑一阵觉得很饿，正想告辞却看见小翠急匆匆跑过来，连忙问：“怎么了？”

　　“仓……仓库遭窃。”小翠气喘吁吁对她说。

　　她有点担心损失，但似乎……仓库失窃不大关她的事，怎么小翠这么急要告诉她。

　　小翠急了，甚至拉着她的手摇，“小姐，那间仓库的钥匙是乔楚管的，现在他被老爷叫去书房了，不知道会受什么处罚呢！”

　　“什么！”伊昕听了顾不得同韦英杰道别，朝书房赶去。

　　韦英杰还未反应过来两个人都没有了踪影，忽然觉得刚才他自己所问的问题很无谓。

　　即便伊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书房，在门口还是被人拦了下来，被告知伊正虎不准任何人入内。反常的是，伊正虎的大嗓门这时候却没有传出一点声音，让她想了解了解情况都不成，实在伤脑筋。

　　呆在那儿傻等也没有用，伊昕先去了那间仓库，想看看到底有多严重。

　　其实仓库里面堆积都是一些陈货和伊家的杂物，没有什么好偷的。收拾的人也说，里面被翻乱了而已，目前没发现损失。但锁并没有撬开的痕迹，是用钥匙开的，最后小贼还将锁丢在地上才让人发现。另一份钥匙被伊正虎收着，出的问题肯定是在乔楚身上，乔楚这一次必定会被罚，轻点的被斥责一顿，以后尽做些苦力活，重则被赶出伊家，总之很是不妙。

　　伊昕感觉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乔楚，而怨恨乔楚的人还能有谁？八成是陈家父子。想归想，无凭无据，且陈伯为了伊家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伊正虎哪里会相信陈伯害人，何况是害年纪轻轻的亲外甥乔楚，也许会更加怪罪乔楚口不择言，连亲舅舅都拉下水。

　　“奇怪，只少了些，倒是多了不少东西。”清点的人纳闷道。

　　“给我看看。”伊昕接过一沓纸，发现都是些字画，翻了翻发觉大多是画山水的，题字有些似曾相识，即便是她这个不懂的人也隐隐觉得相当好。但说是大家的作品吧，纸张不好，并未装裱，皱巴巴的一堆，可那铁画银钩的字和细腻妙极的画笔，又不是寻常人能画出的。

　　伊昕不再看，先问：“在哪里找到的？”

　　“仓库的角落里，藏得可严实了。”

　　她实在好奇，拿着那沓纸走了，再去书房发现伊正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而乔楚和陈伯恭敬站在一边，乔楚面无表情，陈伯倒是不断低声说着什么，她立马上前，“爹。”

　　“哼。”伊正虎瞪了她一眼，进去了，啪的把门摔上。陈伯再瞧了乔楚好几眼，念叨一句“邪门”，就也悻悻然走了。

　　伊昕奇怪，“怎么了？”

　　“我保管的钥匙还在我这，老爷那儿的钥匙不见了。”乔楚无奈道。

　　怪不得伊正虎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伊昕松了口气，“那没事了吧。”

　　“应该。”乔楚的目光扫到了她拿的那沓纸上，讶然，“这是什么？”

　　“在那间仓库找着的，挺奇怪的。”伊昕回答，“不过很好看，我想留着瞧一瞧。”

　　说罢，伊昕发觉乔楚面色有些苍白，关切道：“昨晚没休息好？”

　　“嗯。”乔楚的眼睛时不时瞟向她手上的纸。

　　见状，伊昕正要问他是不是想看，谁知换好衣服的韦英杰忽然赶来，一下子抓着乔楚的双肩摇，一边问：“乔兄弟你没事吧听说你被罚了严重不严重啊？”

　　乔楚虽然被吓了一跳，后来很快镇定地将韦英杰推开，说“没事”。冷不丁被推开的韦英杰倒是惊讶万分，看看自己的手再打量乔楚一边，不敢置信地摇摇头：“看不出来乔兄弟力气挺大啊。”

　　“那是韦公子相让了。”乔楚转而看向在旁愣愣的伊昕，皱眉，“还没用早膳？把这些给我，回去吃吧。”

　　饿是饿了，但她拿着那画也不碍事，且方才她特别注意只让纸卷吊在手中，并未抓紧以免弄破，都如此费心更不想撒手了，摇摇头：“我让小翠拿着就好，还没看完呢。”她说完小心地看了看乔楚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在忍耐着，眼睛还是离不开那沓画纸。

　　“乔楚，来来，我们去喝一杯庆祝庆祝。”只可惜乔楚还没继续说，就被韦英杰拉走了。

　　她也回房用饭，让小翠休息后，自己一边看起那些画来。前面她还是欣赏着奇山峻岭，小桥流水的，后来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张画人的让她惊了惊差点噎，再仔细瞅，连饭都吃不下了。

　　画上是个小女孩在追着蝴蝶跑，很是普通的场景，但小女孩所带的玉佩，所穿的衣服，所在的院落，无不让她感到眼熟。放下调羹，她一张一张往后翻，因太过震惊而无从反应。

　　追蝴蝶，吃糖人，逛庙宇，抛绣球，求灵签……

　　这画里面的人，都是她啊。

　　而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在寺庙里面求灵签的时候在场的除了韦英杰，还有谁？

　　她的手发抖起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听着外头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那人站定后转头，望向他平静无澜的眼睛。

　　“可以还我了吗？”乔楚笑言，一如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