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锦年，颜色凉》凌小喜

3、棋逢对手（修）

　　林未央那厢知道我找到了这么个高薪的闲差事，义不容辞的叫我出去请她吃饭。我欣然应允，哪知她又被老杨一个电话叫去负责迎接大一新生。她有气无力的挂了电话，却依旧不肯放过我，我只得到她家做饭等她回来一起吃。
　　我烧的菜能吃但决计算不上美味，我琢磨着林未央如此做是不肯放过一顿宰我的机会，哪怕超市里买的菜也行。想到这里，于是情不自禁的把菜又烧的难吃了几分，这下是真的不确定能不能吃了。
　　门铃响的时候，我穿着围裙手拿锅铲就去开门，结果门外站的却是萧晟，彼此心里都是一惊。他惊我此刻的造型，我惊他出现的时机和地点。
　　萧晟是我们四人小组中惟一的男性，免不了平日里多些跑腿的无偿体力活，可是据我的记忆，他和未央并不太熟悉，反而和段礼馨颇为暧昧。
　　林未央从大学开始就单独在自己的公寓里住，早年林叔叔为了培养未央成人以后的独立生活，这一间公寓已经买下很久了。大学里，我们四人小组有什么聚会都会过来，只是甚少单独过来。
　　我侧开身让他进来，这才发觉他手上拎着一只生日蛋糕还有一束鸢尾花，没记错的话，鸢尾是未央的最爱。我看着萧晟的手，有些明知故问，“今天是未央的生日？”
　　萧晟一脸我就知道你记不得的样子。
　　“颜大小姐我果然还是高估你的记忆力了，看到你在，还以为...”后面的声音猛然停了，他似乎想起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当作没看见，在矮柜上找打一个花瓶递给他，叫他把鸢尾插到花瓶里。
　　是的，我姓左，但萧晟一直叫我颜大小姐，我也随它去，反正语气里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也早就听的习惯，只是这一次的叫，摆在我如今的情况上，到平白生出几分嘲讽。
　　我知他不是此意，自然也不会在意。只是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称呼不得不改一改。
　　我叫他一声萧晟，他从花瓶和鸢尾里抬头看我。
　　“颜大小姐四个字太长了，把大姐两个字去掉，也好显得我年轻几岁，再把小字放在最前面，更显得我嫩，你也和未央一样叫我小颜吧，颜大小姐又长又老气的”。
　　不知道我这番话能掩饰掉几分不自然，萧晟听了笑一笑。
　　“你还嫌老？你是我们中最小的一个，不过省两个字也好，小颜。”
　　我心想这算是化去尴尬了，眼睛瞄到桌上的菜，外貌不佳，狠心拿起筷子夹一口到嘴里，味道也不佳，不佳至极。我差点以小人之心，度了林未央的君子腹，心下愧疚不已，吐了吐舌头，打电话叫了外卖，既是未央的生日，倒真该好好请她吃一顿。

　　未央回来的时候，我和萧晟正为了“世界上流域面积最大的河流是亚马逊河还是密西西比河”而从厨房扭打到客厅，结果以是萧晟把我的手反剪到背后，然后我挣脱不得只能讨饶而告终。
　　这样的把戏从高中开始我们就玩的乐此不彼，争论点不是关键，最后的认输才是游戏的意义。只是这一次，未央的神色有些古怪。
　　萧晟看见她回来，自然松了手迎上去，我指了指桌上其貌不扬的菜抱歉的耸耸肩，端起桌上的披萨去微波炉加热。
　　未央蹬掉高跟鞋，看见桌上插剪好的鸢尾和金黄诱人的蛋糕，喜上眉梢，“花是最喜欢的，蛋糕是最喜欢的，你们也是我最喜欢的。”我无奈，而萧晟笑的一脸宠溺，我有些不解，他们两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从厨房把加热好香气四溢的披萨拿出来的时候，未央正伏在萧晟的耳边讲些什么，看见我俏皮的眨眨眼，直呼饥肠辘辘，要为食亡。我踢了踢萧晟，示意他插上蜡烛，可以正式开始三人派对。
　　灯光熄灭，芝士蛋糕中间竖起的二十一支小蜡烛，把林未央的脸衬托的秀美无瑕。未央是漂亮的女孩子，不同于段礼馨的可爱娇柔，她的美带着些许冷艳的轮廓，却也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凌厉，她是爱笑的姑娘，那些骄傲内敛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而今的她，卸下了与人的冷傲，光线柔和了她的面容，那些温暖的烛火，像一群跳跃的精灵，为他们的女神载歌载舞，庆祝生辰。
　　我斜眼去看萧晟，他满眼的欢喜此刻一看就明了。
　　重点项目许愿在未央的耍赖中轻描淡写而过，值得说一说的就是我们三个人干掉了一个9寸芝士蛋糕和一个13寸的披萨以及不少的莎拉小食，风卷残云的后遗症就是肚子鼓鼓口干舌燥。于是在寿星林未央小姐的提议下，萧晟不幸又成为外卖先生负责到楼下便利店采购啤酒。
　　吃的动弹不得的我艰难的挪到林未央身边，“都不说是你生日，害得我差点在菜里下砒霜，这下好啦，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生日每年都过，今年我本来也没想着要庆祝，和你一起吃顿饭就好，萧晟他，也是想给我惊喜的吧。”未央说起萧晟，言语有些不易察觉的尴尬。
　　我解下脖子上的项链给她戴上，“免了你的隐瞒之罪，生日礼物就此补上”，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突然坐起来，“小颜，这不是...”。
　　我顺势躺倒她腿上，“是拉是拉，我爸在我20岁生日的时候送我的礼物。”
　　那是一条铂金的项链，坠子是爸爸亲自给我设计的，一大一小两个字母“Y”相互依偎，字母由小钻石拼接而成，在两个Y交叠的部分，镶嵌着两颗大钻石，坠子外面镶着一圈玫瑰金的边，是爸爸委托法国某位珠宝行业的朋友手工定做的，据说价值不菲。
　　听到我的回答，未央动手就要把项链拿下来，“小颜，这是伯父亲自给你设计的，也是他最后给你的礼物，我不能...”。
　　我抓住她的手停止她的动作，“未央，我爸曾经说过，这条项链的名字叫‘永爱’，两个Y是说，我永远的小颜。我自拿到这份礼物的那天就一直戴在脖子上，直到爸爸出事，我再也没戴过它。”
　　她迟疑，“那为什么今天送给我呢？”
　　我继续往她的身上蹭了蹭，闭上眼睛，“今天我去公司签合同，本想着终于开始独立的生活了，告别过去那个不知忧愁的我，希望爸爸能知道我会很好。现在的我不需要被谁保护在手心上，这项链，我送给你也就有了别的意思，一个Y是颜凉，一个Y是未央，左颜凉和林未央，永远不分开。”
　　被我枕着的人突然抖了抖，我睁眼看见未央的眼泪，仿佛又只是一阵的错愕，“若不是嫌弃我把爸爸送我的礼物借花献佛的转送你，就一直戴着吧，别拿下来好不好？”
　　她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滴在我的脸上，明明是那么轻的水滴，不知夹杂了怎样的情绪，重的让我也皱了眉眼哭出来。
　　萧晟回来看见的就是两个女人牵着手躺在地上哭，没有声音却泪流满面，在月光的洗礼下，场面诡异不堪。好在他早已修炼成精，不动声色的把一堆啤酒瓶“啪，啪”的摆在我们牵着的手边。
　　接下来是啤酒的狂欢，酒不醉人人自醉，只记得那晚最后的记忆里，林未央靠在萧晟的怀里，却伸出一只手要牵我；萧晟一只手搂着不稳的林未央，一只手抢我手中的酒；而我朝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傻笑，一只手拿着酒瓶给自己灌酒，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姓名是，段礼恩。

　　醒过来的时候床是无比熟悉的那一张，不是在未央家里，是自己的房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我光着脚走到客厅，见桌上摆着煮好的清粥小菜，外加一杯蜂蜜水，摸起来还有些温度，看来田螺姑娘走了还不久。
　　我咬着牙刷给林未央打电话，“小央儿真是越来越贤惠了，生日还这么照顾我，不怕你们家萧晟吃醋啊？”
　　“还好意思说呢，醉了还那么固执，嚷嚷着一定要回家，不把你这尊佛送回去，我怕是到现在还没得睡”，未央的声音慵懒疲惫，我的酒品向来与人不齿，好在基本不会喝醉，昨晚的宿醉大概真的折腾到她了。
　　刚想问她还给我煮了吃的，怎么不索性住在我家里，她房间的闹钟声就响彻耳边。
　　“糟了，今天下午是叶奕襄的讲座”，未央的声音突然清亮，“小颜你赶紧准备好，我们一点半法学院礼堂门口见”。
　　我“哦”一声挂了电话，倒确实忘记了有这回事。
　　余下的时间并不充裕，我洗漱好换完衣服一口气喝掉蜂蜜水就匆匆出了门。
　　桌上的粥我没来得及动一口，如果我曾尝它一口，后来也许能够大为不同，可生命中的契机就是如此，给予你察觉和改变的机会，若你放弃，它便直奔最坏的那一头。

　　我比约定时间早了五分钟到礼堂，未央已经在门口等我，身边站着一个男生，看样子有些眼熟，长得不赖，气质上佳，正在对未央说些什么，未央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看见我忙招了招手，我心领意会，快步走上前，那男生必是来追求未央的。
　　以前见多了此类场景，现在有了萧晟，未央对待那些男生更是决绝，连表面的敷衍都不再愿意，只是不晓得，萧晟是怎么把林大美人追到手的。
　　礼堂里人满为患，未央和我的位子在第二排的中间，本是个好位子，奈何现在要挤进去却是难上加难，我试了好几次侧身想要从人缝里夹过去，可惜这会儿就算是见缝就能插的针都要感叹自己不够苗条。
　　我看一眼未央，她口中一声声的“借过”在闹嚷的四周几不可闻。讲座是一点四十开始，现在还有五分钟，我对着未央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一起回到门口。
　　“我们这样是肯定走不到位子上了，不如从后台的侧门进去，再在演讲开始之前从台侧溜到观众席座位”，未央回头看一眼密不透风的人群，当即点头就带我走侧门。
　　通后台的那扇侧门平日里都是关着的，今天却没上锁只是虚掩着，我们进去也没见有工作人员，其中一间休息室的门上有A4纸贴着“叶奕襄休息室”，门开着，里面却没人。我和未央对视了一眼，难道讲座已经开始了？看了看手表，虽然已经是一点四十分，可现在但凡有些名气的人不都喜欢迟到的吗，越有名的迟到的越久，简直是身份的象征。
　　“也没有听到前台的话筒声，讲座应该是没开始吧”，我轻声低估，“后台也太黑了，灯坏了多久都没换”，未央有些急，催促我走快些，万一讲座开始就不能从台侧走了，我连连答应。
　　眼看就要走到台边上了，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幕布，又听见主持人调试话筒的声音，不禁急了步子，却不想脚被一块拖地的幕布绊住，身体直愣愣的从布中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撞在一个人身上，幸而那个人反应极快，侧身将我抱在怀里，才没有叫我当着全场观众的面在台上演一出鲤鱼跃龙门的戏。
　　台下一片喧哗刺激了我脑中的晕眩，我回过神来这才看清正抱着我的是个男人，长相相当魅惑，看着我的眼睛里有一股玩味，好似我是故意投怀送抱。
　　我微微挣脱了他的手站好，可大概是动作神经还没从刚才那一跃中恢复好，腿一软又要摔下去，身边的男人不动声色的迅速伸手扶住我的腰，又引来台下尖叫声一片。我狠狠瞪他一眼，再次掸掉腰际上的手，望着他上钩的唇角，面上憋出一笑，嘴里生硬的吐出一句“多谢”，尔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背后的男人轻笑，用只能我听见的声音说，“小姐想见我也比不必此激动吧？”我顿了顿，忍住回头打散那张笑脸的冲动，索性也不再走台侧的楼梯，从容的自台中央跳下了去。人群竟自动给我让开了一条路，在众目睽睽的打量中，我施施然的找到座位坐下，这才发觉刚才那个男人已经走到台中央，演讲台上摆着名字的水晶牌上，清清楚楚的三个黑色大字----叶奕襄。

　　良久，未央才弓着身挪到我边上座位，我正处于脸色从容不迫，内心山河倾倒的窘境，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终于给我在临界点上的情绪找到了发泄口。
　　我伸手就往她的纤腰上拧去，这个是我习惯性在生气时候的动作，熟如未央定是避的开的，只是四周的空间实在太狭小，她轻巧的躲过魔爪却没能避免摔在了地上。四周又是一阵抽气和惊呼，未央抓着我的手从地上坐起来，美目睁成泪满盈的样子对身旁的人一一抱歉，再回过头来瞪我，佯怒道，“陪你一起摔过了，名副其实的有难同当，这下满意了？”
　　台上正讲到案例分析，叶奕襄语调沉稳，吐字圆润，眼睛却往这边扫过来，我顺了顺呼吸迎上他的目光不甘示弱，尔后迅速扭头谄媚的看未央，“满意，很是满意”，我抱着她的胳膊连连点头，却被她一颗葡萄塞到了嘴里，“喝多了酒吃点葡萄对身体好，”说着把余下一个保鲜盒的葡萄都给了我。
　　出来前除了那杯解酒的蜂蜜水什么都没吃，现在我是真的饿了，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低头吃起葡萄来。
　　台上的声音依旧有条不紊，方才未央不在的时候，我也仔细听了一会儿，这个叫叶奕襄的男人，确有独特的人格魅力，就演讲本身而言，思路清晰，语感甚好，很容易带动听者的情绪。虽是一个法律讲座，却叫大家听的全神贯注，目不转睛。不过联想起他在台上对我的言行举止，还是忍不住要对他呲之以鼻的。
　　正想到这里，手臂却被未央推了一下，我不解的抬头看她，这才发觉全场都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朝我而来，有鄙夷的，有羡慕的，还有嘲笑的。我下意识去看台上的人，只见他也如是的看着我，嘴边又是那抹讨人厌的笑。
　　未央见我没反应，凑过来又推了推我，“快说‘好’呀”。
　　“好”，我脱口而出的声音居然在偌大的礼堂响了三个来回，当真的余音绕梁啊，只是非我所愿。
　　叶奕襄闻言嘴角的笑意蔓延到了整张脸，“那我接下来在木川市就麻烦左小姐多多照应了”。
　　“应该的，应该的”未央拍着我的背巧笑倩兮的对叶奕襄点头。
　　我心下一片空白，左小姐，多多照应，还有我回答的那句“好”，莫不是指的我和叶奕襄！

　　接下去散场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只想快些走，管他答应没答应，他一个社会名人成功律师，需要我来照应？林未央知道我的脾气，索性捏紧我的手不放，强拉着我等叶奕襄从台上走过来。
　　签名的人群渐渐散去，礼堂从最初的熙攘变得空旷，就像我心里的底气，从愤怒变成了害怕。有些人之所以骄傲，是因为他们天生自卑，骄傲只是弱不禁风的外壳，撕裂不得，他们习惯与人保持相应的距离，互不侵犯，彼此都看不透，也就相安无事。
　　偏偏有时候我们以为棋逢对手，势均力敌，殊不知对方早已看透我们的伪装，而我们却对此无计可施，遇见这样的人，我们的结局是早就被知晓的溃不成军和一败涂地。
　　叶奕襄此刻的眼睛，冷的像是看见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维持着内心最后一丝自尊，不去想着落荒而逃，只低下头不去看他的脸。
　　“左小姐，葡萄好吃吗？”，我再抬头时他已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容，还是那样好看的脸孔，却叫人望而生畏。
　　我也宛然换上乖顺的笑脸，点头，“好，可不及你的手段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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