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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决裂 ...

  •   午夜突然回来,小院子被踢得乱七八糟,脚边还误踩到泥土和陶瓷花盆碎片,舒满挪过一小步,听齐嘉扬如此地问,未婚夫是谁?
      她穿着碎花睡衣,套着一件开襟外套,双手放在两边的小口袋里,软绵绵的外套被她撑得很长,她把目光放在远方,慢慢地说:“他叫康伦。”
      康伦。
      听到这两个字时,齐嘉扬明显地掌心收紧,门前亮着一盏小灯,舒满看到他眼底翻过的波涛,过了会,待得他稍稍平静,她简约地说下去。
      康家和舒家姥爷那代便认识,曾是战友、曾是深交,不过多年以来时代变迁,相聚疏离,各有不同缘向,其中康伦父亲那一支和他们家走得最近,康伦是她出生便认识的人,她活了多少年,认识了多少年。
      “康伦和我青梅竹马。”
      她停顿了一下,想起那天奶奶曾说过的话──“你是青梅的时候,他早就不是竹马。”
      或许青梅竹马并不符合,毕竟他们年岁相差较大,童年时没什么交杂。
      她改说:“是世交。”
      齐嘉扬抬手打断她对康伦的描述,他不可能不明白,再复杂的言语也不过化成“门当户对”四个字。
      门当户对,生下来便认识。
      他把头微侧过一边,很想叫自己冷静,手却违背地捏着舒满两肩,他转过来紧紧盯着她,平素的温文尔雅再也找不到,眼里闪动着噬人的怒火,他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把我牵引进来?舒小满!为什么?”夜风中他一声声、一遍遍地问着,为什么?

      齐嘉扬的手力大,声音重,舒满没有能力说话,过了会儿她耐不住疼痛,轻哼一声,唤醒他的理智,他掌心仍然握着她纤幼的肩膀,齐嘉扬转而看自已双手。
      他没节制烟酒,脾气更是没法控制得住,淡然从来不属于他。
      齐嘉扬生硬地放开手,盯着地上,恨透自己的失态。
      舒满好不容易成声:“……你很好,将来能找到更好的。”
      他抬头喝回来:“那你嫁给我啊!我好,你为什么不选择我?”
      极端傻气的无谓言语,脱口才发现不符合他的年纪,幼稚得难堪,幼稚得羞耻,如同得不到糖果的孩子牵衣扯手躺在地上撒赖,齐嘉扬抬脚踹开了拦阻他的一遍凌乱,他要掏钥匙开门,然后走进去,挽回自己那一点点尊严。
      手却微微颤抖,怎么对都对不准匙孔,一次两次三次……他烦躁地一拳击到门上。在他粗喘着气时,白晢的手伸了过来,舒满想静静地为他开门,却被他甩开了,他的声音回复平静,漠然得不带一丝情绪:“如果将来你没准备在我身旁,我看不看到也和你无关。”
      他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地再度开门,进屋后他没回头迅速关上。
      那一晚,舒满隐约听见从隔壁传来的钢琴声,她屏息辨认了一会,不是齐嘉扬弹奏,来自音响,这次他没再张牙舞爪地把音响调得震天扰人,他只是随意开着,因为难眠听音乐进睡,还是失眠了,在寂静中听音乐?舒满用被子蒙着头,蜷缩着,外间刮风,缩在被子里听不见风声,据说这样的睡姿最能得到安全感,她把被子抓得再紧一点,渐渐地,连低诉的音乐也听不见。

      她和她的房东正式决裂。
      第二天舒满起床漱洗后看望着小院子,经过昨晚齐嘉扬的捣乱,满目疮痍,周末不用回公司,手边也没工作,于是她卷起袖子收拾,花草本来就因为没得到照顾而枯萎,舒满把破碎的陶瓷扫掉,打翻的藤架扶起放好,去市场挑选了一批绿化的观叶植物,和已经开花的盆栽,小院子收拾好后,花店送来她订下的货品,舒满站在门前签收,齐嘉扬正好下班。
      舒满签好名字,放下笔。
      花店小伙计瞧瞧她又瞧瞧直接从他们身旁走过去的齐嘉扬,他表情冷淡,视线平视着前方,经过时没打招呼,连眼神接触也没有。八卦又多嘴的伙计在他走后,凑近低声和舒满说:“你老公最近工作压力很大么?”
      呃,齐嘉扬明明是经过以后,绕到隔壁去的。
      是隔壁。
      小伙计没看清楚。
      算了,舒满没多作解释,尴尬地应:“是,是的。”
      没想到他居然侃侃而谈:“夫妻之道,贵在彼此坦诚、彼此体谅哟,有空多熬点补汤他喝喝,你老公脸色不大好,有点苍白……”舒满有些哭笑不得,连连应好。

      更衣后的齐嘉扬站在落地窗前,清冷的眼眸遥望小院子,舒满和花店伙计把大盆小盆的植物抱到恰当的位置放好,伙计走后,舒满仍然在忙,不时抬头看天,阳光隐在云层之后,到底哪个方向才能沐浴日光,让植物生长得最好?她试着挪动位置,搬来搬去,自个忙了半天,偶尔被尖锐的沙石叶子割破指头,才停顿下来揉着指尖呼气,把小小的一点血挤掉。
      小院子里整整多了二十多盆不同品种的花草,霎眼看像花海,或许很美。
      舒满在收拾东西,穿着运动服一样的衣裤,长发被束起,成了一条长马尾,活动之间发丝不自觉地在脖子上滑过,飞扬,很清新雅净的感觉,像个学生。
      他的眸子渐渐暗淡,看了会放下窗帘。

      直到晚上,舒满终于整弄完。她对园艺没有研究,放眼看心旷神怡,成绩勉强算是不错。忙了好大半天,肚子早饿得咕噜咕噜直叫,没有打电话外卖,走到厨房翻找,恰好还剩下一碗方便面,烧水冲泡,坐在餐桌前等待,就在此际,隔壁传来一阵香气,齐嘉扬的外卖送到。
      舒满抬眼远看过去。
      其实只要抬头便会看见她,齐嘉扬刻意地没有投放目光,他垂眸默默进食,时间很短,估计吃得不多。
      舒满的方便面泡得过了,有点软,她拿筷子尖戳戳戳,忽然没了食欲。

      第二天回老家看奶奶,殷雅正巧也在,她这个新大嫂和经纪公司的合约完成后除了接零碎的广告,便没有工作,毕竟因为婚外情和前夫猝然离世所诱发的流言蜚语,对她的名声造成了一定影响,跟以往比较,事业从高峰滑落,改而留在舒家打理家事。
      她并不是一个刻薄恶毒的女人,恰好相反,她有点懦弱,优柔寡断,也正因为这副性子先前才所托非人,后欲断难断,造成那场不堪的婚姻。
      看见舒满来,她连忙要招呼她坐,留她晚饭。
      舒满百感交杂,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回家却像作客,匆匆看望过奶奶,知道她身体健康,正经吃了一顿晚饭便离去。
      “不等你哥回来吗?”殷雅想留人。
      舒满摇摇头:“不了,我想先回家。”

      却没有急着回去,独自在这座城市里走,除了公司,她没有地方可以去,舒满漫无目的地到处散步,自从那一晚以后,他们不曾打过招呼,也没吵架过,连看望一眼也没有,有如空气一般存在,连朋友都不是,隔着一道被敲破的墙,的确令人感到尴尬,太早回去时间漫长,面面相觑总究是有点不自在。
      舒满站在马路边,四方也有汽车开过,然后经过十字路口,投入不同的方向,她的目光忽然受到吸引,待得绿灯时,快步走过阔宽的马路。
      闪闪发亮的广告牌,有着小灯泡围绕,城市文化活动,舒满在广告牌下找到一个很小的图徽──“……飞扬。”她无意识地念了出来。
      是齐嘉扬。
      下一秒,她掏出手机,毫不犹豫拍了一张,然后就像是寻找宝物般四周打转,广告牌有引路作用,没隔多远便竖立一块,她收集般一一拍下,不自觉地停停走走,来到一个露天广场,舒满举起手机,对着眼前的大型广告灯箱拍照,广告牌仍然在施工,已经立好骨架,技术员正在进行焊接和灯架安装工程,舒满站得远远的,盯着看了半个小时,直到一双眼睛在不远处看着她,她有所觉地掉转视线,齐嘉扬。
      站他身边的估计是测量人员,两人正在查核工程进度。
      这么晚,原来他还在工作,并不在家。
      不知道她被发现了多久?舒满把手机收回手包里,拉一拉自己宽大的围巾,风一翻飞几乎掩盖着半张脸,呵出的白烟窝在唇边,带点温热,爬上耳根,舒满在围巾的遮挡下红了脸。
      齐嘉扬没有刻意回避,不带感情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十来秒,便垂眸看手中的工程图,唇微动,和另一个男人交谈着。

      舒满怔然,在他转开的表情里,似乎找到好奇她怎么也会在?
      她微微一笑,凑热闹呗。
      哪里有热闹往哪里走去,人之常情。
      背后突然传来小孩的低呼,舒满回首,正在进行灯光测试,围绕着广告牌的灯泡骤然亮起。
      一点一点,光线在半空中折成了十字,交错得像繁星,又似流淌在暗黑河流的莲花灯,小小的很可爱,文字在光的点缀下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舒满定睛地看着时,心里似是落下了一把珠子,哗啦啦敲打神经,激起了埋藏心底的感动,舒满下意识泛起微笑,眼眶却有些烫热,有控制不住的泪水打转,仿佛一不小心便会噗噗往下掉。
      她大方地拿出手机,又再拍了一张,是不是飞扬做的有什么关系,权当观看夜景,无需遮掩,然后她举步在人群中消失,至少齐嘉扬看过来时,交织的人海里已经找不到她。

      这些日子,他定时上班、晚了下班,依旧会在没地方去又不想回家之时来到江先东的酒吧。
      偶尔喝一小杯,听着朋友聊天,偶尔静静地坐着,远离人群。
      今晚同样如是,出了酒吧,他注意到背后跟着个小影子,齐嘉扬懒得理会。
      晚上十点,不早不晚,路上行人也稀落,他故意在附近绕了两圈,却没有摆脱她,背后的人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终于,他在商店的橱窗前停住步伐,皱着眉头回看。
      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齐嘉扬认真想了下,酒吧里叫江先东妻子表姊的女生方心悦。
      无缘无故跟着他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沉着脸静待她走近。
      被发现了,她也就过去,似乎想了一下说:“老板娘是我表姊,我们见过。”
      齐嘉扬知道,他手里拿着个手机,指尖漫不经心地游移,没有打给谁,显然不耐烦。
      “我曾经听你弹过两次肖邦,你也喜欢肖邦吗?”方心悦有点不够流利地打开话匣子,她说:“我也喜欢他。”掏出手机,要把铃声按给他听。
      齐嘉扬看了她一眼,“你是来借琴谱的?”
      她收下手机,摇摇头。
      有点笨拙地说下去:“肖邦的音乐很真挚、温柔,却包含着一股傲骨,正如他本人一样,他一生经历过……”话还没说完,齐嘉扬再度打断。
      “方小姐深夜在路边,和我聊肖邦?”
      也不是,她不过想说:“我觉得喜欢他的人内心也应该是差不多,感情真挚、温柔,带着几分骄傲。”
      要是看不出来她的来意,也就太笨了。
      可他对这份刚起的好意不感兴趣,也不想她浪费时间,齐嘉扬脸色有点阴沉地把它掐灭:“你搞错了,我并没有很喜欢。”
      方心悦定了定,脸色难看地听他说下去。
      “最好别随便忆测别人的心思、更别说内心了。我最喜欢就是把钢琴砸坏,那么,你了解我的世界不?”老钱的车开来,齐嘉扬按着车顶要俯身上车,又不忘看看她:“送你一程?”
      她摇摇头,“不,我的家很近。”齐嘉扬点点头,上车扬长而去。

      过了月底,几个新工程完美落幕,盛阳的二线不眠不休忙了多日,员工们嚷着要庆祝,舒满去找舒立行私下拨款,他点头,一众欢呼,包下了会所举行小型庆祝,饭后大众耍乐,秘书部的吴晴晴和她会计部的男朋友形影不离,几乎大家也有各自的娱乐,落下的舒满更显孤单,她支着腮看人家打牌,自己却没有参与。
      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尤其这两天,心神恍惚,踩着的那双高跟鞋没为她少摔跤,好几次都破了膝盖,舒满笑笑,用裙子掩盖着,然后手一摊说不痛,“反正看不到,就是没事了。”
      言犹在耳,开会完,下楼去拿点文件,脚一扭,直接就要从十几级阶梯栽下去,那惊险程度连章年也被吓到,幸好他身手敏捷,一把抓住了她,不然直接滚下去肯定要受重伤。
      “下次别穿那么高的细跟鞋,看着可怕。”他也忍不住道。
      呃,舒满垂头看看,细跟鞋的确不好穿,要是再发生意外,估计有一段日子不能上班了,权衡轻重,她终于点点头答应。

      发生了什么事?盛阳的工作还不算一帆风顺?
      章年把一杯绿茶放她手里,舒满低头喝,双眼一亮:“泡得很好喝!”
      “这个是自然的。”
      他蹲下来问:“舒小姐不高兴?”
      舒满反问:“为什么不高兴?”
      看来直接是问不出来她心里的秘密,于是章年唤来吴晴晴陪她,毕竟两个女生年纪差不多,总是比较好说话。

      美容院里,吴晴晴奉命来开解开解Boss的心,然而两人坐在光洁的镜子前一照,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满脸都是痘痘,问心事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她苦恼不堪之际,转头一看,进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光滑细致的脸蛋,舒满感受到她色狼般的目光,茫然地问:“怎啦?”
      “……一定很贵。”老板即是老板,用的化妆品就是和平常人不同,吴晴晴问:“舒小姐,你用什么牌子卸妆油?”卸妆不好,容易长痘痘。
      舒满想了想:“沐浴露。”
      洗澡时把所有功夫缩短为一个步骤。
      “……”
      懒到这个地步皮肤居然还不错,这下打击把小秘书心都砸碎了。
      舒满拍拍她垂下的肩:“我有一套不错的护肤品,治痘痘不错。”反正是殷雅送来,她没有用。
      小秘书大喜,离开会所以后,她跟着章年的车,却因为任务失败被章年怒瞪。

      车停在舒满家门前。
      透过车前玻璃,章年缄默地看着舒满进屋,一会后她把东西带出来给秘书。
      送秘书离开后,章年方向盘一转,再度把车开返回来,他停在舒满家附近,天已经暗黑,舒满的家隐约透着光,翻手看腕表,晚上十一点,一点光闪过,另一辆汽车开到舒满家门前停下,这一带的邻居比较少,下车的人不出意外正是齐嘉扬,他掏钥匙走到门前,进了他的家。
      没多久,舒满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她在小院子里静静坐着,她抬头看望夜空,有点百无聊赖,于是勤快地灌溉满庭花草。
      坐了一会,章年便开车离去。

      终于,收到康伦的电话,他要回来。

      不是谁告诉她的传言,是他真切的声音。
      舒满握着手里的浇水器,明明就知道,却感受到猝不及防,话筒听见他声音那一刻,舒满整颗心几乎停止下来,她终于感受到,什么是一息间不能呼吸,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她听见彼方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小满,在不在?”
      “哦我在。”她木然地回应。
      心里有某一个角落放空。
      “是康伦吗?”她问。
      传来了他斯文的笑声,“是我,太久没听到,认不出来?”
      “怎会。”
      不管变成如何,用着不同的语气,说的是汉语还是法语,只要他一开口,她便能立刻认出来。
      舒立行太久没作东请客,在康伦回国前一周便让人收拾舒家的客卧,等他回康家后,怎么说也要把他留在舒家住上好几天。
      舒满看着满世界团团转,连年老的奶奶也知道这个消息,把她拉进卧室里祖孙俩细语。
      一别,几年了。
      康伦终于回来。
      她把舒满耳鬓的凌乱的发丝梳理好,几天没见,舒满清减了一圈,脸颊瘦下去,越发显得下巴尖小,眼睛大而茫然。
      奶奶老了,舒立行和殷雅搞得天翻地覆,她一句老糊涂,没管,舒满的事,她不能也再装作年纪大,老糊涂。
      “小满,”她握着她冰冷的手,这名字是她取的,月满则亏,过度的人生总是会留遗憾,她问:“小满,你到底想不想见康伦?”
      想不想?
      舒满放空的眼神拉了回来,她豁然地说:“奶奶,我终究嫁给他,那一天早晚是要来,是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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