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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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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张起灵梦里呆了许久。
这人性子一如既往的寡淡克制,除了最开始那个拥抱外,他再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默默看着我,表情倒是多年不见的平和安静。
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十年来陪在他身侧不曾稍离,那些思念几乎已被磨成本能,再要开口,却是无从说起。
而一个人被放逐在无人可见的世界里捱过那么多年,渐渐地,我也已经快要忘了,与人交谈是怎样的感觉。
默不作声地对视许久,到底是我先败下阵来,无奈一笑,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拳:“想小爷我没?”
他没说话,伸手抓住我的拳头,慢条斯理的将手指一根根掰直了,再十指交缠的握住。我看着他的举动,既为那严肃的表情感到好笑,又觉出几分心酸。
其实被放逐的,又岂止我一人。
设想过很多次若是有朝一日张起灵能看见我,可能出现的场景。翻来覆去想过太多遍,推翻又重建了无数种假设,独独忘了相对无言这一种。
现在想来,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到了最后,说与不说其实已无差别。
所以我只是任他握着,下巴靠去他肩头,就算在梦里感受不到切实的体温,但比之从前不管触摸什么都是虚无一片已经好了太多,至少还有个凝实的躯体能让我放松的依靠那么一会。
做人要懂得知足——做鬼也一样——我所求不多,这样便足够了。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呆到张起灵快要苏醒,我从梦境中撤离,坐在床头看那人悠悠醒转,心里是说不出的平安喜乐。可是那种安宁心境,在床上人完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又蓦然沉了下去。
他的眼神很冷。
倒不是说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变化,这样的神色我看了十年早已惯了,只是……原以为在经历过那样的梦后,多少能将他心底郁结化去一些,纵然谈不上完全治愈,但也不至于一丁点作用都没有吧?
观察了好一阵子,我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奶奶的张起灵对梦里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失望的简直想吐血。
这和以前根本没两样,他仍旧不知道我的存在,寂寞疲惫一分不会少。
想到梦中种种,我苦笑,难道这是他能在梦里见到我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真的有意义吗?
尽管心中沮丧,可我也没法控制自己想要见他的心情,只能一边郁闷一边频繁入梦,然后又每每被梦境与现实的两个极端折磨得苦不堪言。
某天夜里他睡熟之后,我故技重施,这次的梦和以往不答一样,我看到“我”走在张起灵身边,周围是密集的人群,和鼎盛香火。
是在灵隐寺?疑惑的沉思了片刻,我依稀想起某一年新春,好像确实有拉着张起灵到灵隐寺转了一圈,不过当时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怎么会梦到这一幕的?
心中好奇,一路尾随。
“我”去求签,不料手气不佳抽了个下下签,记得那日的好心情立马毁了一半,也没去找人解签,愤愤拉着人走了。这事本该就这么划上个句号,没料到竟然还有后续。
看见张起灵瞒着我去解签,我也凑到近前想听听那和尚能说出些啥道道来,却听他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一饮一啄,自有天定。施主,须知世间万物,皆有缘法,切莫强求。”
切莫强求?我闻言下意识地去看张起灵,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接过签条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见状我登时大恸,眼前的景象瞬间花了,恍惚间已自梦中脱离。
胸口像破了个洞,暴露在空气中森寒入骨。扭头去看张起灵,他睡得正沉,呼吸却微微急促,我伸手想抚去他眉间,却忽然觉得畏惧。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终究还是,强求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