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在古代的灵魂》木影寒

47、抵押

　　丁小棉随意叫了一辆马车，到城中的无涯居。丹阳城无涯居这个名称，还是她在候府时听人提起过的，是十分有名的销金场所。无涯居中，集中了最好的厨子、最好的糕点师、最好的茶、最好的酒；还有无数美人。
　　她如今茫然不知何处去，就当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繁华吧！

　　端木浔虽令人憎恶，但他的话却点醒了她。她到流云庄只是为了实现计划。如今计划已经大半完成，余下的就听天由命了，她再回流云庄也再无意义。但当时她下意识就准备回流云庄，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将那里当成了可以避风的港湾吗？原来，她已经这么相信端木滇了吗？因为那只同样名为“小杀”的大狗；因为他偶而看过来的眼神；因为他将她放在身边，却什么也不问……
　　只因同一个神魂令端木滇感到曾经的熟悉，身份可疑的自己，就得到他如此对待。所以她也相信着他，依靠着他，甚至利用他完成自己的计划。末了，还想在他的羽翼下度过余生……是吃准了端木滇知道真相后不会勉强她吗？
　　看，原来她什么都是明白的。她记恨着他曾经的伤害不愿原谅，却又心安理得地利用着他。
　　她竟是这般自私。窥见了心底的不堪，还能若无其事地回流云庄吗？

　　小棉下了马车，从随身荷包里找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马夫。
　　马夫收了银子，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姑娘要进去，还是有人陪着好。虽然无涯居里一般人不敢闹事，但也难保碰到个背景强大的公子哥儿。就算没大碍，被人言语几句心里也不舒畅不是。”
　　小棉感受到他的善意，回头一笑：“谢谢你。”
　　“不、不谢。”马夫手足无措，眼前似乎有百花开放。
　　小棉没有发现马夫的异常。她只是望着无涯居宏伟的大门发愣。她在交马车费时才想起自己身上并无财物。想那无涯居的盛名、以及眼前这恢宏的气势，恐怕不是她能够消费得起的。
　　丁小棉叹了口气，正打算离开，想着随便在哪逛逛算了。忽然急骤的马蹄声自大街那头响起，瞬即到了跟前。
　　尘土飞扬，小棉捂鼻后退了几步。尚没走远的马夫回头，只见一行十来骑，均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停在了无涯居门口，正好将那孤身的少女围在中间。马夫的心悬了起来。

　　“姐！”当先的少年却跳下马，惊喜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丁小棉有些愣神：“阿澈？”
　　“姐，你也是来无涯居吃饭吗？”不等丁小棉回答，转头对一众已经下马的少年们说道：“这就是我姐！”
　　少年们神色各异，有几个原本眼神乱瞟的，见丁小棉看过来，也都收敛了神色，正正经经地行礼。无论他们心里转着什么念头，面上可不敢露出来，毕竟流云庄的庄主，任谁也不敢得罪的。
　　闹哄哄中，小棉就如众星拱月般被迎进了无涯居，品上了最好的茶、吃上了天下第一的厨师整治的席面；还尝了一杯百年才出几坛的酒；睡上了最舒适的床，还有身着轻罗的美人服侍她洗漱……
　　第二天的早餐，亦是天涯居出品的精致糕点。不过，陪他吃早点的人，只有丁延澈一人，不见其余的少年。丁小棉问起时，丁延澈说是玩通宵了，现在补眠，然后避开这个话题，拐弯抹角问丁小棉在流云庄的情况，还使劲儿地用言语讨好。
　　一些姐弟相处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中，是这个身份原先的记忆。熟悉感、或者是血缘上的联系，让她对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心生亲近。
　　丁小棉笑了，说道：“你又想要什么了？说吧。”
　　丁延澈“嘿嘿”笑了，不好意思地道：“就是银子有点不够了。”
　　“我身上可没带银子。”
　　“这我知道！姐怎么可能亲自带那么些俗物呢？姐缺什么姐夫肯定立即立马送到啦！”
　　“姐夫？”
　　“嘻……那不是迟早的事嘛！”

　　丁小棉淡了笑意。丁延澈犹无知觉，依旧用充满着崇拜的语气说着：“姐你可真厉害。上次我不小心伤了那姓秦的小子，你帮我担了责，当时还担心来着。可是后来一想，姐是什么人啊？连那回外出历练，小厮拿错了水壶，差点毒死丁延泽都混了过去，这么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果然，姐你平安无事，还让端木庄主拜倒你裙下！名份未定就给了信物，还是一枚可以在端木庄主的钱庄提钱的信物！”
　　丁小棉哑然。这个名义上的弟弟究竟是没心没肺呢，还是对她太有信心了？不过……事实应该是她太没用才让一切变成这样吧……换成原来的丁府四小姐，定是根本不会发生被罚跪这般软弱无用的状况。！
　　原身蕙儿体贴温柔，所以赢得了本该属于她的父母和弟弟的爱；原身丁棉虽未了解，但从丁府诸人言语中可以推测，她应是一个潇洒自我，无所畏惧的姑娘，足可作为生母和弟弟的强大依靠。而她呢，任性倔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除了让自己越过越糟，与人毫无用处……

　　丁小棉撇开心头升起的自厌情绪，说道：“那枚玉佩在你手里吧？你应该已经去取过银子了。”
　　“呃……是的。”
　　“那为何还缺银子？”
　　丁延澈支支唔唔解释，丁小棉才明白昨天那群少年是去了赌场，然后输光了又借了赌场的钱，然后又输光，因再无东西可抵押，就把人给扣了。而丁延澈本来也被扣了，但他把流云庄的名头搬了出来，自称是端木滇的小舅子，终于获得了宽限：在日落之前把三万两银子拿来，否则就送信到各家府上索要。至于那枚玉佩，因不是丁小棉本人去，所以每季度能提取的银子不能超过一千两。而丁延澈早在这个月初时就把额度用完了……
　　丁小棉听完，对丁延澈的纨绔程度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就算她不清楚这个时代的物价，但想到丁府中各主子的月例，也知三万两是一笔可怕的巨款。理智上，丁小棉知道应该拒绝，但看着那可怜兮兮的表情，听着那一声一声喊得亲热又讨好的“姐姐”，想起从迷茫中睁眼时感受到的朱姨娘爱护……还是答应陪他走一趟钱庄试试。
　　她叹了口气，就当是，为他和朱姨娘做的最后一件事吧……不过，她决定收回那枚玉佩，毕竟端木滇并没有义务给丁延澈当一辈子的提款机。

　　端木滇在丹阳城的钱庄离天涯居并不远，策马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姐弟俩一进门，丁小棉出示了玉佩，表明来意，便被请到雅间，奉上香茗，由大掌柜亲自招待。
　　何大掌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丁小棉，心底暗暗估量，斟酌了一下，才谨慎地说：“丁姑娘既亲自来取，本不该推拒，只是三万两不是小数目，须得向上请示，要费些时间，您看？”
　　丁小棉眉间微蹙，看向掌柜，问：“日落前能拿到吗？”
　　何大掌柜被那双含着愁意的眼睛一看，心神震荡，差点答应下来。但他好歹算是端木滇直系部属中的一员，经历过风浪，立即收敛了情绪，有所保留地道：“信息一来一回，快则半日，慢则不定。”
　　丁小棉垂睑想了一会，咬了咬唇，问：“请示……是向端木庄主请示吗？”
　　何大掌柜眼神闪了闪，回答道：“对。”
　　丁小棉喃喃：“这就难办了。他……最近并不在流云庄。”
　　何掌柜看着那双眼眸浮现忧虑，而苍白的脸带上了彷徨难决的神情，他心中也在天人交战——他打了马虎眼，钱庄中这笔银子还是有的。三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他虽有权批准，但也要审核银钱用途不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丁四姑娘要这三万两银子不是正途，多半是为了填那个纨裤弟弟的窟窿。照常理来说，这种事情本该一口回绝，毕竟钱庄有钱庄的规矩，而如今的端木庄主，也完全不像是个能纵容身边人胡闹的主子啊！只是，要命的是，这么多年来，眼前这位丁四姑娘是唯一被默许留在庄主身边的女子；赐下玉佩信物之事，也是从无先例，如果——如果万一这位丁四姑娘的枕边风真能够影响流云庄的庄主呢……何况，上头的吩咐只说限制别的使用者，没说限制丁四姑娘本人哪！但若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三万两银子批出去，上头一问责，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何大掌柜想得头都痛了。
　　丁小棉见何掌柜久久不说话，亦垂睑默然不语，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弥漫开来，粗疏如丁延澈也感受到了，在椅子上不安地挪了挪。

　　何掌柜叹了口气，他心中已有决定，说道：“要不丁姑娘先拿五千两应应急，余下的请姑娘三日后来可行？”
　　丁延澈一听急道：“那可不行！”何掌柜轻轻向他一瞟，丁延澈感觉到似乎被看透，不由咽下了余下的话，一种叫作心虚的情绪升了起来。
　　丁小棉抬眼，也看了眼丁延澈，说道：“你去外面等我。”
　　丁延澈一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讪讪地出去了，心里暗想：“那个老头不会知道自己欠下的银子不需要三万两吧？”

　　室内只余两人，何掌柜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丁小棉。
　　丁小棉取出信物玉佩，放在桌上，推到何掌柜手边，说道：“以这块玉佩为抵押，支取三万两，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