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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浮华喧闹里突然断掉的线,耳朵嗡鸣,什么也听不清楚。你说这是老天给予每一个人的考验,撑下去,奇迹一定出现。
      我撑下去了。
      可我知道,地下通道里,那岁月燃烧的歌者再也不会出现。

      ——题记

      阳台上的茉莉花一夜之间干枯了,花瓣零零落落,枯黄得不像样子。母亲过来问我,说要不要换成红玫瑰,小S送来了一大捧。她晓得我喜欢艳丽的东西,比如小学六年从来不舍扔掉的红领巾,一直穿着直到露出脚趾的大红色皮鞋。
      我手扶窗沿摇头,说:“挺好,留着吧,生态自然,指不定哪天又活了。”母亲不说话了,她将头压得很低。约摸一分钟,抬起头,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她眼眸微亮,说:“筱风,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六月十三号,星期一,晴空万里。一辆汽车从马路对面横穿过来,撞断随街护栏的同时,撞断了我的腿。
      我说:“妈,傍晚有时间没,我想出去。”她怔了会,接着道:“不行,晚上请了萧医生来家里看诊,今天不可以出去。”我低下头,小声嘟囔:“看了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要当蹶子。”她突然缄默,过了半秒,转身离开,将门轻轻带上。
      望着她消失在门边落寞的样子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我知道不该那样讲话,太伤人了,何况她是我妈妈,这个世上我最亲近的人。
      小S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色厉内荏,我一直不承认,可今天,是真动刀子了。
      脑海里浮现那天客厅昏暗的样子,沙发上,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赤裸身体,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短发女孩从门缝里露出头来。
      我咦了一声,“小S,你不是早上就回去了,怎么这么快又来了?”小S上前几步,一屁股坐上沙发,整个人瞬间陷进去,她从桌几上拿了一个洗好的苹果边啃边说:“大暑假的,怕你一个人无聊,所以过来陪你了呗。怎么样?晚上到哪去玩?”
      我盯着她眼睛沉默一会,问道:“她叫你来的?”
      S一般不说谎,更不会对我说谎,于是她点头,默认了那个她——我母亲。
      “你妈妈很担心你,刚才在电话里都哭了,吓得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S抚着胸口一阵唏嘘。
      我笑呵呵道:“能出什么事?不就是走不了路成了跛子,又死不了人。”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S将咬了两口的苹果朝我扔过来,苹果没砸到我,倒将阳台上那盆枯萎的茉莉花砸成了稀巴烂。她整个扑我怀里,抱住我双腿差点将轮椅挪位。小S低声道:“筱风,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的。”
      泪水刷地掉了下来。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双曾经在吉他弦下又蹦又跳的双腿真得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小S仰起头扑闪着大眼睛,她似乎认真想了一会。
      我盯着她不说话,直到她想好出声,她说:“筱风,骰子和乌鸦离开了。”

      入夜后的天气凉快到仿佛刚下过雨,小S推着我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街上行人三两成群,一个挨着一个说些闲散话题。
      小S推我出门前,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她左手半只生鸡,右手的菜刀正要往下砍,眼睛半闭,一副怕怕磕磕、想砍不敢砍的样子。也难怪,家里饭菜一般都是阿姨做好。从小到大,除了我高一因为打架住院她做了一碗白米粥外,这貌似是她第二次进厨房。但我有些奇怪,按理说她二十二岁医科大毕业到现在四十岁,这么些年,手术做了起码不下五百台,怎么会砍鸡这件事如此的不娴熟呢?
      我突然记起很久前,妈妈大学导师到家里作客,两人吃完饭后坐在客厅沙发上闲聊,一人捧着一个透明玻璃杯,绿色茶叶静静躺在杯底,分外明晰。妈妈一手握着杯子,一手理了理额前刘海,露出一个温暖笑容,她对导师说:“师父,记得第一次我碰尸体的时候很害怕,整张脸惨白惨白,拿着刀子的手抖得特别厉害。当时您告诉我,说终有一天我会从容拿起手术刀进入手术室。而过了这么久后,我想,我是真的明白了。”母亲与导师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时的我还小,抱着跳跳虎透过门缝瞧着客厅里的陌生人。她们之间的话根本不懂得,也不想去懂得。但今天,好像有些明白了,手术刀和菜刀的区别在于,菜刀是来杀生的,手术刀却是用来救人的,而母亲,属于后者。
      我瞅母亲一眼,说:“妈,别忙了,我和北晚出去,今天外面吃饭。”
      北晚便是小S,我心情顺畅开玩笑的时候都喜欢叫她小S,极少叫正名。
      母亲举刀转身过来,“可——”她似乎想到什么,将刀放下,只说了句:早点回来啊。那句话说得很轻,像是怕我一走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一样,听得我心里越发酸辣。她刚一定想说刘医生要来,希望我待在家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她也希望我恢复健康。
      她不欠我什么,相反,倒是我欠她一个幸福。
      门关之前,我朝后看了下。厨房口,母亲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的菜刀在阳光照耀下映出耀眼的光亮。
      她一如十年前优雅漂亮,可那双眼眸里,有太多太多杂色的忧伤,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抬头望着小S被灯光照黄的脸,说:“S,你喜欢我妈的那位叔叔吗?”小S怔了会,“你是说黄室?玩电子游戏的那个?”我点头,表示默认。
      “挺好的呀!”她立马回答。
      我说小S你可得坚定立场,别被他几下糖衣炮弹打懵了。
      等了半天,没见S应声,正准备偷袭她一下。轮椅停了,小S由后面走到我跟前,她说:“筱风,其实你已经开始左右摇摆了不是么?”心里突然有些发虚,我反驳:“怎么可能,他小我妈妈整整十岁,他前几个月才过了三十岁生日!”
      “那又怎样?!你能否认这五年来他对你妈妈不好吗?”
      S一句话彻底将我打成植物人。
      是的,黄室对母亲很好,好到不顾他父母亲朋反对从A城搬到G城;好到爱屋及乌,买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贿赂我连带小S,且一贿赂下去就是五年;好到无论我如何恶语中伤他都一笑而过。他生日那天我原本是要告诉他和母亲,说我同意了,不再反对,希望他娶我妈妈,可却看到他们赤裸相拥的那一幕。
      无论如何默念,如何心里暗示,如何寻找借口。
      那一刹那,心里涌起的愤怒如火山爆发一般。于是,在母亲叫出“筱风”两个字哑口后,我夺门而出。
      当汽车鸣笛自耳边突然响起,我看到黄室那张年轻俊朗脸上的全部惊惶。
      黄室与母亲第一次相遇是在五年前G城的中心医院,当时黄室由于画笔颜料进入眼睛未及时处理眼睛失明,一个人躺在医院病床上。
      母亲恰好是中心医院里的眼科医生兼主治医师。晚上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十二点钟查房,护士发现医院走廊上的长条座椅上躺着一个人,劝说很久,那人不愿回病房,直到母亲过去。
      记得之后与母亲一起值班的萧医生讲,说那晚黄室和母亲说了很多,而住院部唯一一次在凌晨三点后走廊里还闪耀着昏黄的光亮。
      黄室的手术是母亲亲自做的。
      拆绷带那天,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母亲。
      出院后第三天。
      我下晚自习回家,因为走得轻,楼梯上的灯并未亮起。到了自家门前,我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一个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他叫妈妈名字:宁凝。
      在他出声那刻,感应灯亮起,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以及怀中一大捧红色玫瑰,脸上映出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那时的黄室,刚满二十五岁。
      而我,十二岁,刚上初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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