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凤凰还朝皇城乱 ...
-
钦州的暴动还是被压制了，灵帝觉得奇怪，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月里，那些暴民是脑子进水了吗？竟然豁出性命来起义，这不是傻了是什么？
“崇尧，你怎么看？”灵帝面向站在一旁磨墨的崇尧，问得很严肃。忽然，他想要知道，朕的崇尧……够不够聪慧。
其实……灵帝是知道的：他的崇尧心思缜密、深藏不露。不然，在风言风语流传了数月有余之时，她怎么会不动声色、一如旧时？
只是……她究竟有多聪慧呢？会不会聪慧到可以超越早慧的太子？灵帝有些好奇。
“父皇问我？”崇尧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知道灵帝问的是什么，她也知道灵帝很认真，但她只是笑了笑，道：“关我什么事？”她不过是深宫中一个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的公主罢了，那些暴动叛乱离她太遥远，跟她没有关系。
灵帝把她抱到怀里，翻开兵部尚书的奏折，指着上面的字道：“你是大昭的公主，他们是你的子民，你说关你什么事？”他冷酷的容色肃穆起来，让人想起寒冬呼啸的北风。
崇尧不以为意，只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父皇的这个问题还是问太子殿下比较合适些。”崇尧十二岁，跟在灵帝身后长大，在这种已经应该懂事的年纪，她怎么可能跟个二百五一样的乱说话？
灵帝倒是有些失望，尽管他比从前更宠爱崇尧，但崇尧已经开始把他真真正正地看做父皇了——不只是父，还有皇。她爱你念你亲近你，那是因为你是父亲，她敬你畏你服从你，那是因为你是帝王。虽然这两者都不是灵帝所希望的，但前者显然更符合他的愿望。
“朕问的是你。”灵帝并不打算让这个问题就这么算了，他想要知道，想要知道他的崇尧对这天下究竟有什么看法。
崇尧却只是耸了耸肩，歪过脑袋反问了灵帝，“父皇想要崇尧怎么看？”她搂住灵帝的脖子，玩笑一般道：“父皇希望崇尧怎么看，崇尧就怎么看。”
“以太子的眼光看。”灵帝脱口而出，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诧异。
“蛮夷作祟，州县鼓动，内外互通，妄图窃国。”崇尧从灵帝的怀里跳下了，以臣子之礼单膝跪地，回答得掷地有声。
灵帝沉默良久，把她拉起来，道：“朕也是这么想的。”钦州临近鄐江，对岸的班罗族日渐壮大，蛮夷怎能不蠢蠢欲动？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很久没有上朝了吗？你在朝堂上不是总打瞌睡吗？
狐疑的眼神飘忽而过，仿佛没有出现过，而崇尧窝在灵帝的怀里，静静地注视着灵帝的下巴：这个男人……是她的父皇……
“明日一起去早朝吧。”隔了良久，灵帝才重新开口。
崇尧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以一种沉默的方式拒绝。
“朕在想……也许你该站在殿下……”和太子一样。
“父皇，人心不稳，定之乃当务之急。”还是不要再惹风波为妙。
灵帝猝然低头，细细长长的凤眸锁住崇尧的颜面，沉声问道：“朕没有教过你这些，你从哪里学来的？”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知道……只是五个月的光景，这个孩子怎么会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崇尧笑了笑，“崇尧像您……”只凭这一点……还不够吗？
灵帝的眸色闪烁了一下，是啊，她像朕，几乎……和朕一模一样。
灵帝十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除了入伍勇立战功之外无路可走，可他是长在众人的白眼和凌辱之下，终日与龌龊之人相见，不想懂也得懂，不想争也得争。
那么崇尧呢？她被灵帝捧在掌心那么久，她怎么会懂那些弯弯绕的龌龊东西？
灵帝忘记了，忘记这个丫头是从瑰月宫走出来的，不是生下来就住在泰昭殿里。
次日，平遥公主重上朝堂，朝臣一片哗然。
御史大夫依旧是出头鸟，义正言辞道：“陛下！平遥公主女装临朝，不符法理，有违纲常，望陛下三思！”六十多岁的老大人跪在殿下，那样刚正不阿的态度，让灵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随后便是礼部尚书，“陛下！公主摄政，霍乱朝纲，从此君不君、臣不臣，望陛下三思！”
再然后是户部尚书，“陛下！公主与太子并列朝堂，此乃荒谬之举，孰轻孰重请陛下明鉴！”
……
朝堂上陆陆续续跪了一大帮人，崇尧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
颜崇东亦是沉默不语，他看着他对面站着的这个丫头，觉得有点害怕。
红衣紫袍的崇尧，娇艳得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颜崇东记得那种名唤“魏紫”的名花，尊贵雍容，折人心神。而不言不语的崇尧，长眉入鬓，盛气凌人。
十二岁的平遥公主继承了灵帝修长的体态，尽管年幼，却也不弱小，女子本就比男子生长得早，这时的崇尧只能说不够高，却绝不矮。她那样静静地站在殿下，漆黑的眼睛扫过跪着的每一个人，随后看向了殿上那道明黄的身影。
孟平站在灵帝身后，他关注的和崇尧一样，只有灵帝。
而灵帝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崇尧，他的崇尧，一夕之间褪去了年幼的青涩，瞬间变得凌厉大气起来，那样美丽的容颜，在那样犀锐的气势中变得夺目而刺眼。
“朕欲加封平遥公主颜崇尧为护国公主，赐传国玉玺。着司天监择日、礼部筹划，届时朕将大赦天下，在太庙祭天为苍生祈福。”
一席话，平板无波，没有任何的不悦和愤怒，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游移，当然，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灵帝就这么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如果说平遥公主入主朝堂是一记响炮，那么，加封平遥公主为护国公主则是一阵惊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菜市场立刻变成了一潭死水，没有一个人敢喘气。
传国玉玺……太庙祭天……为了一个小丫头，大臣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所以他们本能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子尤为如此。
灵帝不需要他们的理解，他需要的是他们的顺从。
挥了挥手，灵帝令孟平宣布退朝。
原本喧闹的朝会夭折在灵帝冰冷的眼神里，崇尧跟着灵帝回泰昭殿，离去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呆傻的太子，凌厉的眉更像利刀了。
整个皇城都疯了，皇后在得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后飞速赶往泰昭殿面圣，结果被拦在殿外。
御史大夫联合众朝臣迅速赶往孝德殿，齐齐跪下逼灵帝收回成命，而灵帝理都没理，依旧躺在泰昭殿小憩，连去孝德殿看看都不愿意。
“陛下，大将军请求觐见。”孟平满脑门大汗，天气开始热了，但更热的是人心。
“让他回去，朕没空。”灵帝剥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甜美的汁液有些粘稠，这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他讨厌甜味，但，他心情愉悦，所以他对坐在书案前的崇尧道：“今年的葡萄很好，你要不要？”
崇尧在写字，摇了摇头，道：“写完再吃。”
孟平默默地退下了，额上的汗更多了。
大将军被拒的消息也是瞬间就传到了孝德殿，御史大夫在炎炎夏日跪了两个时辰，再加上这一消息的刺激，立时昏了过去。他这边才倒下，素来体弱的户部尚书也晕了，慌得众人手忙脚乱。
“陛下口谕，令诸爱卿立刻出宫，回府反思，违者……杀无赦。”孟平捏拂尘的手抖得不像话，虽是一字不落地把话传到了，自己却差点腿软跪下。
灵帝专断，可还是讲理的，众朝臣以为这一次也是这样，然他们不知道：遇上有关平遥公主的事，灵帝是不会讲理的。
有几个朝臣还想要留在这里，太傅大人左三晋一看，立刻让门生架着那几个出去了。身为帝师，他太了解灵帝的本性，留着那几个的后果便是：这些人死路一条，灵帝龙颜大怒，大伙儿都别好过。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何必呢？
泰昭殿内灵帝并不见怒色，而是在耐心地剥葡萄皮。他把那些剥好的葡萄放在水晶碟子里，堆成整齐而漂亮的宝塔状。最后一颗剥好，他抬头看了看还在写字的崇尧，道：“先放下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快过来。”
崇尧却不理他，依旧闷着头写字。
“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让你写字跟杀你似的，现在倒知道用功了！”崇尧不来，那灵帝只有过去，端着水晶碟子，他来到崇尧身侧，想要抽掉崇尧手中的笔。
“无才无德不能服众。”崇尧恰好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杆就丢了颗葡萄嘴里，满脸戏谑。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若是真的那么想，这辈子都别想服众。”灵帝觉得崇尧吃葡萄的样子格外可爱，嘴巴鼓鼓的，好玩极了，他伸手就想戳戳她的脸。
崇尧让开一点，又道：“今早在朝堂，我没被吓死算命大。”
“朕看你挺好，眼神能吓死那群老古董。”灵帝自己又吃了一颗葡萄，还是觉得太甜，就没有继续。
“为什么？”崇尧仰头，她到灵帝腋窝，得后仰才看得到灵帝的脸。
“什么为什么？”灵帝装傻。
“我不要做什么护国公主。”崇尧走向软榻，像只猫咪一样躺在上面。
灵帝坐在她身边，又喂了她一颗葡萄，“只做八公主，太危险了。”无数的人嫉妒你的受宠，你将不得安宁，而朕，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危险的是他们。”崇尧越发的像猫，还舔了舔嘴角沾着的葡萄汁，粉红色的小舌头露了个小小的尖出来，稍纵即逝。
灵帝扭过头去，将水晶碟子放在茶几上，淡淡道：“是老虎就别装猫，习惯了就失了野性。”他并不去看崇尧，“你是朕的公主，朕要你与太子争锋，朕想知道谁会赢。”
“我。”崇尧坐起来，口气笃定得不得了。
“不要太小看朕的太子。”灵帝还是没有看崇尧。
崇尧趴在灵帝的背上，笑得有点天真，“您都把传国玉玺给我了，他还争什么？您是判官，您选了我，我不赢谁赢？”
“你懂不懂朕是什么意思？”灵帝有些急了，他不相信崇尧不懂。她是那么的聪明，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呢？
崇尧在他背上伸出手够了颗葡萄，一边吃一边道：“大昭要出太女了，您还真是信得过崇尧。”
灵帝伸手把背上的崇尧圈到怀里，眼神有些幽深，“别给朕装傻，朕不想对你生气。”
崇尧似乎没有看到灵帝的眼神，只是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舒服些，她嘟囔道：“太女算什么？我只要父皇……”
灵帝的双手一僵，继而把下巴抵上了崇尧的额。
一段孽情，一旦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灵帝不是信命的人，可，他不得不承认：崇尧是他命里的劫。这个聪明到让人害怕的小美人，注定是要让他痛不欲生的……正如此时，她根本就不会知道，她的这句话会让灵帝心如刀绞。
灵帝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于心中默念：“朕只是想给你最好的，哪怕有一天……朕离开这世间，那最好的仍属于你，谁也别想凌驾于你之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凤凰还朝皇城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