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位激动的编辑与一张充满希望的小纸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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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本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三场
阳光很好。
仰望红砖墙上刻着“璀璨”的白铜名牌，我的心情如此愉悦。
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呢，这家新开张的杂志社居然设在武定西路上，紧邻着大名鼎鼎的开纳公寓。规规矩矩一栋两层高小洋房，下面是白俄人开的面包店，上面就是编辑部所在。与那些在下只角租亭子间，有时候还得自己开油印机的小杂志完全两样。如此一来，我对那笔重酬又多了几分期待。
穿过浓烈的面包香，我朝想象中的支票出发，顺手拽拽有些微卷的衣角。这一套可是我同雨青最好的衣裳，天青色的束腰小洋装配珍珠白短裙。原本穿在琼贝内特身上，我猜怎么也要一百美元。雨青从画报上把那美人连衣服一道铰下来，比照着用夏布和细葛布做了这么一套。除了颜色和质地略有参差，其他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我穿上以后的神气，也几可乱真。
顺便说一句，千万别小看着装的智慧。无论是在我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个摩登都市，穿何等衣服配何种鞋子，是一个女性能出奇制胜的关键所在。昨天去就业援助委员会，穿得寒素些原本是为了烘托出我那颗急于得到一份工作的热切之心；今天则必须多几分气派，好教——喏，这位正夹着电话筒速记的男人能从一堆稿纸后面发现我的存在。
“唔——安仁弄74号对伐？好的好的……如果属实……只要属实……”
他放下话筒，擦了擦额上还没来得及冒出来的汗水，接着看向我。
“求职还是求婚？房产广告需等老张回来。”他指指一旁的空桌，“三字一角钱，满两百有折扣。刊发照片另行收费。”
一边说，他一边坐下来，将墨水笔拧开，满怀期待地望着我。
“我来是为着这个。”我将携来的杂志翻开，递到他眼前。
“白兰花女郎？”他耸耸肩，“好吧，请问她是你的姐妹？同学？邻居还是在菜场抢一条小黄鱼的冤家？”
我摇摇头：“事实上我不认识她。不过我想帮K君找到她，只要他能提供足够的情报。”
他望着我：“这么说……你不是来爆料的？”
“事实上恰恰相反。我需要知道K君遇见她的时间地点，这是最必需的，对吧？还有她手里是否拿着什么东西，身上擦着什么香水，走路的神气如何……”
“等一等！”他用墨水笔敲了敲自己的额角，“你不是来爆料的？她既不是你的姐妹也不是你的同学或邻居，更不是在菜场抢一条小黄鱼的冤家？”
我点点头，于是他跳起来：“太好了！以赫梅士的脚踝发誓，我真是受够了那些自称认识白兰花女郎的家伙。‘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曾经在一个唱诗班’‘你们必需来看看，她本人比相片还要漂亮得多’……每个人都言之凿凿，实际上呢？哪一个都不是！不是！然而电话一通又一通打来，或者索性跑到编辑部来，一定要我们从一堆红红白白的脂粉下认出那张脸来！哈，有一回，这里——对，就是你正站着的地方，足足立着四位白兰花女郎……”
我颇为同情地看着他。
他激动地度来度去，高声诉苦，时而还不忘振臂一挥。可惜除了我，房间里来来去去的人们似乎都不感兴趣。可见这位如果一定是生性激动，实在不适合做社会工作者呢。
“赵先生？”趁他回忆完某个恶作剧电话的空隙，我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嗯？”他停下来，一副刚发现我存在的模样。
“情报……”我小心翼翼地提示道，“或者说，线索。不管什么都行，只要是K君遇见白兰花女郎时的回忆。我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他大笑起来：“现在千金小姐也热衷玩侦探游戏了么？别以为我会有多吃惊，就因为你刚才能叫出我的姓——这不就是你那套小把戏的奥秘所在吗？”
他从一堆纷乱的稿纸下面拖出一块座牌，黑底白字写着：赵初一。
我摇摇头，慢斯条理地告诉他，之前在那张混乱的桌子上完全看不到座牌，只是他手边那只搪瓷大口茶杯出卖了他——把手上缠着胶布，上面不分明有个赵字么？
“原来如此。”他有些不忿，“然而这也只是摆在眼皮底下的。”
“然而有太多人对摆在眼皮底下的东西视而不见呢。”
其实我毫无讥讽之意，他却突然尴尬起来。
“这么说……”他把手插到乱糟糟的头发里，“这位小姐是对自己的侦探才能相当有自信了？”
“只要线索够多。或者……”我好心提议，“可否把K君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会自行向他询问。”
他断然拒绝：“我社同K君是有保密协议的。不过——”他看看我，又抓抓头发，最终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位妙龄女郎充作侦探去寻找另一位妙龄女郎，这个主意我喜欢，读者也一定喜欢！你等等——”
他没有自己跑到某个小房间里打电话给那位神秘的K君，而是叫一位女员工领我到楼下面包店小坐。看来这家杂志社也并不是太富裕，编辑部统共就那么一间屋，两到三部共用线路的电话机，就连女员工招待我，也只拣便宜的肉桂小面包和柠檬水点了一份，接着就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看着我。
原本我是想趁机解决午餐的，这样一来反倒不成了。
我们正客气地朝彼此面前推送那碟小面包呢，他大步走进来，将一张纸条交给我，上面写着与白兰花女郎邂逅的时间地点，还有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我攥住纸条，就像攥住了支票，就像攥住了一整盒凯司令的栗子蛋糕。
“有一个条件。”他说，“你的侦探游戏要变成我的报道——无论能否找到白兰花女郎。”
“我一定能找到白兰花女郎。”我想了想，“报道中不必提到我吧？侦探还是保持神秘感为好。”
“那将如何吸引读者？放心，我一定妙笔生花，让大名鼎鼎的霍桑先生都望尘莫及。对了，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方……”确实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聪明如我，完全不必像某些人那样，必须视线瞟到某本书或者某杯饮料才能找到主意，因此这迟疑短暂得让他毫无觉察。
“方华笙。”我大大方方地说。
“赵初一”他把手伸给我——这与礼不合，可谁在乎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一位激动的编辑与一张充满希望的小纸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