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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没有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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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当看到被送来医疗塔的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时,许德拉有点儿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每天早晨她的心情总是要更坏一点儿,看着好天气时更是如此,看到太阳时那坏脾气更是涨到了顶峰,而如果有人发现这点的话,大概就不会想着把伤病患者在下午之前送进医疗塔了。
很不幸的是,新生的元素魔法相关课程从来都在上午。
许德拉深呼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裙摆,努力地摆出一个不失礼的姿态,露出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那么,哪位先生能够发发善心,告诉我,为何这一周第三次把娜塔莎送来了我这里?”许德拉双手合十,脑袋微斜,“恩?”
亚斯利安心道不好,别看许德拉看着是位明媚的少女,但是发起脾气来,她往往比上了年纪的医疗塔之主阿丽娜夫人还要可怕。
“不,别这样看着我,亚斯利安先生,我不会收穆尓夏的,你们俩每次都是闹事的人之一。”阿丽娜夫人没好气地在一旁挑拣着需要用的药剂与工具,“许德拉亲爱的,拿把银镊子给我好吗。”
“好的阿丽娜夫人。”
将更多可能需要的工具整理出来,许德拉把它们放在一个小托盘中,递给了阿丽娜夫人,然后转头抱着手臂看着面前的一排人。
“乌利尔,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你对老师做出的誓言?”
“我当然没有,许德拉,”乌列尔也抱着手臂,靠在墙边,黑斗篷一如既往地遮掩了他的表情,“是他——她这蠢货自己拒绝了帮助。”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许德拉的修长手指轻轻拨着黄金色泽的长发,嘴角的笑容勾到了最大,“以你的这种态度,那孩子不愿意也是当然的事情——这个问题我们回头再谈,亚斯利安,去看娜塔莎的伤然后告诉我她中了那些魔法,穆尓夏·戴就交给我来治。”
说完她看了亚斯利安一眼,意味不明。
“哦,好!!!拜托你了许德拉!”急急地对许德拉一鞠躬,亚斯利安不放心地看了沉默地坐在靠背椅上的穆尓夏,咬咬牙还是去了里间,去阿丽娜夫人那里找骂挨。
“呼,终于走了。”
收起笑容,许德拉刹那间回头看着乌利尔。
“怎么回事?”
“……我的估计出了错误。”乌利尔沉默了一会儿,才坦白交代,“我一直觉得穆尓夏·戴是个不爱管是非的人——”
“他确实不爱管是非,那么,是怎样的是非?”许德拉快速打断他的话。
“……他听到了那个预言,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你不用这么激动也是可以的,许德拉。”
死死地用手臂抵抗对面少女踢过来的长腿,没有欣赏对方美腿的心情,乌利尔加重声音说,“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那么,你是说,你洗掉了纳尔维斯·斯芬克斯的记忆,却没有洗掉穆尓夏的?”忍住脑门上青筋暴跳的感觉,许德拉再次展开甜美的笑容,“乌利尔,我想你需要去老师身边回炉重造呢。”
“……这是我的过失。”
出乎许德拉意外的,乌利尔这一次并没有口出嘲讽,而是非常坦然地说出了近乎道歉的话。
“那么,穆尓夏又是怎么了?”既然乌利尔已经是这个态度,许德拉也没有抓着不放,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她走到穆尓夏身边,看着后者无神的双目和一声不吭闷坐的姿态,又看向乌利尔问。
“被我开了禁言模式。”
许德拉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
禁言模式,指的是系统里最高权限管理者所有的一项技能——能够将所锁定的人的语言功能锁定一个小时。
然而锁定语言功能并不是那么简易的一个说法,想要锁定一个人的语言功能,就必须锁定驱动语言的思想,而想要锁定思想,就必须锁定灵魂。
因此此刻看上去还可以正常行走端坐的穆尓夏,实际上已经是陷入了沉睡状态,灵魂的思想已经被强行封闭了。
“快点检查,这个技能只能维持一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乌利尔低声催促道。
许德拉没有再说话,她的手里出现了一只长长的月色法杖,法杖顶端正发出治愈性的金色的光芒。
空气里立即溢满了可以说是纯净的光明元素。
看着穆尓夏身上的烧伤被慢慢地催动消失,乌利尔开口:“看你对光明元素的亲近程度,谁也不会想到你——”
“请闭上您的嘴,乌利尔·奈特先生。”
许德拉收起自己的法杖,回头对穆尓夏勾起再阴沉不过的冷笑,海蓝的眼珠闪烁着冰冷的光。
“不然也许我会……一个忍不住把你吃掉。”
乌利尔没有敢再说话。
虽然他才是贤者的第一个学徒,但是事实上,在他的记忆里,许德拉才是那个跟着贤者最久的人。
他初次见许德拉时,她根本没有现在这副容姿逼人的模样,也没有现在这样得体的礼仪,那时乌利尔是不愿意靠近许德拉的,没有人会愿意靠近一个时刻都充斥着危险气息的人。
而现在,那种气息被她隐瞒起来了,他的胆子也变大了,不再胆怯了,关键时刻他还是不愿意惹许德拉生气。
因为特别能够忍耐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将没有人能够承担那个后果。
※※※
嘀嗒。
嘀嗒。
嘀嗒。
重复又重复,没有尽头的水声一直萦绕在雷诺尔的耳边。
嘀嗒。
嘀嗒。
雷诺尔记得这个声音。
冥珞珈有着一座比任何建筑都要高的宫殿,他和娜塔莎还没有学会说话时就住在那里。
那是冥珞珈最黑暗的地方,却也是冥珞珈最美的一处宫殿,它的外形像是一座山,里面却装饰精巧。富丽奢华并不适合它,而雷诺尔的母亲是这样称赞的。
巧夺天工。
就先说说那遍布所有房间,连通所有地方的清池吧。
在雷诺尔的记忆里,娜塔莎就常常从卧室里的那方清池一头扎下去,憋着好长一口气在水底四处穿梭,最后熟门熟路地找到最高的地方,从水面上一跃而起,欢快地叫着父王父王,随后便被父亲从水里抱起来。
“又在玩吗,娜塔莎。”
从娜塔莎的视角可以看见的是,父亲的卧室虽然是在最高的位置,却也是最冰冷黑暗的位置。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明明这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太阳却不肯分一点点的光芒和温暖进来,而父亲似乎也不在乎这些,往往穿着长长的黑色中衣,和母亲差不多的广袖长袍都浸泡在冰冷的水里,白色的头纱永远遮掩着父亲那比任何人都要有着迷人魅力的脸庞。
很多次雷诺尔都像让父亲也抱抱自己,但是父亲从来都不会抱他,他也想偷偷装成娜塔莎的模样去贪图那个拥抱,可是瞳色让他和娜塔莎一下去被轻易分辨了出来。
他和娜塔莎的两只异色瞳,是完全相反的。
身份最为高贵的魔王陛下,从未温柔拥抱过自己的儿子。
“雷诺尔,我的雷诺尔,”母亲抱着他这样安慰,“你的父王只是想让你变得坚强起来。”
“母亲,什么叫坚强?”
“坚强就是,就算只有你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帮助你,关照你,爱你,你也可以挺直了胸膛,在绝境中继续活着,艰难地走下去,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对生和胜利的渴望。”
……那为什么,只有我需要坚强呢?
“……”
在想到这句话的那一刻,雷诺尔睁开了眼睛。
【哥哥你终于醒了!!!】娜塔莎在意识里高声叫着。
熟悉的白色床帐顶让雷诺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钝痛,刺痛,剧痛,三种不同程度不同感觉的痛齐齐在他的半边身体上跳舞,然而在忍下痛呼之后,雷诺尔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帐顶,思维才慢慢清晰起来,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成功炸开了穆尓夏的防护盾,自己也没有死,唯一的问题是,似乎是因为飞起来的位置不对,他也受到了自己的阵术波及……比如他火辣辣的右肩,似乎是被烧伤了。
这真是糟糕的一件事,女孩子的身体受到这样的对待,恐怕娜塔莎又要苦恼了。
“希望许德拉学姐这次也可以把这些伤好好地治好……”
雷诺尔喃喃念到。
“我当然可以,亲爱的雷诺尔。”
哗啦一声,雷诺尔就看到旁边的白色床帐被一把掀开,露出一张他很熟悉的少女面孔,和一个怎么看都觉得危险的微笑。
咔哒。
大概有三个脑袋大的托盘被她放在了雷诺尔的面前。
“来吧,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也有人等着见你,但是我想呢,你还是先吃点东西比较好。”比出一个手指,许德拉坐在床边凑近了雷诺尔的脸,捂嘴轻笑,“毕竟,你可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呢。”
“……一天一夜?!!”
雷诺尔目瞪口呆。
“你消耗了过多的魔力,”许德拉一指雷诺尔,“我们呢,身体里都有着本能的保护机制,就好像人累了会想要睡觉,饿了会想要吃饭一样,你的魔力一旦消耗过多,身体就会提出抗议——不过呢,你的保护机制似乎更加强力,一旦超出一定的量,除了通过睡觉修养以恢复到足够的魔力之前,似乎都不会允许你醒来的样子。”
“是,是这样吗……”你说的那么生动的东西,真的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吗?雷诺尔想。
“好了,不说了,先吃午餐吧。”架起了一张小桌子在雷诺尔的床上,许德拉把那张银盘端了过来。
“……许德拉,这么多是不是……”
雷诺尔汗颜地看着面前的午餐。
【哥哥我好饿。】娜塔莎直截了当了表明了她的渴望。
只见那个有人三个脑袋大的银盘上,满满地摆放着餐碟。
除了常见的烤羊肉,奶油蛤蜊汤,水鬼沙拉,牛排,土豆泥,炸鸡肉,奶油面包,水果汁之类的,还有各色小甜品,比如甜甜圈,鸡蛋布丁,柠檬奶油冻……最显眼的还是一个有雷诺尔脑袋那么长的大蛋糕,通体可可色,顶部浇着的巧克力汁似乎还冒着热气。
“这是什么?!”雷诺尔拿着刀叉,瞪大了眼睛,左看右看,都没办法下手。
“这是洛克法尔皇室才有的秘密配方甜品,熔岩火山蛋糕。”许德拉意有所指,“是洛克法尔的王子殿下亲自教给我的——”
还没说完,只听见一阵由远到近的呼声从外面传来,然后许德拉就把床帐刷的拉上了。
“我听说娜塔莎醒了!!!是真的吗?!!!”
是亚斯利安。
此刻洛克法尔的王子殿下正以一种算得上是失态的表情拉开了床帐,气喘吁吁,看上去他连魔法阵都没开,直接以傲人的脚力跑了过来。
“你的消息来源还真是不可小看呢,亚斯利安。”许德拉一努嘴,“看,这不是醒了?”
雷诺尔尴尬地哈哈笑着,别过了头去。
亚斯利安也非常尴尬。
实际上他现在简直是站立不安。
“我,我说,娜塔莎,你,你现在,”他咳嗽了一声,垂下脑袋,放低了声音,“我是说,我没有吵到你吧。”
【我的天,这是亚斯利安吗?】娜塔莎兴致勃勃地说,【这么小心翼翼,这么不好意思,这还是那个和穆尓夏当众打起来,互相揭露小时候干的蠢事的亚斯利安吗。】
——听起来你好像听到了不少消息。
雷诺尔挺想这么对妹妹说。
“我没有什么大事,亚斯利安,”雷诺尔努力以平常的语气说,“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
亚斯利安鼓足了劲儿,闭着眼睛往雷诺尔的病床前深深地躬身。
“——我是来替穆尓夏来向你道歉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他要做出伤害你的事情,这一点,我不会饶过他!!!但是!!我希望你能让我来替他承受应有的惩罚!”
雷诺尔沉默了大概三秒。
“为什么。”
“因为,”亚斯利安涨红了脸,神情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就好像被乌云遮掩的太阳,“我如果受伤,还有王宫的魔法师为我治疗,穆尓夏的话,就算能够得到顶尖的治疗,他也会留下病根。”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为什么要道歉?”雷诺尔摇摇头,说出了让亚斯利安诧异不已的话。
※※
纳尔维斯抱着几本书籍,和阿丽娜夫人向明塔先生索要的药材,震惊地站在医疗塔的魔法阵旁边。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为什么要道歉?”
当初用从未见过的魔法炸开了防护盾的女孩坐在床上,轻声说道,眼睛一片明亮,脸上除了疑惑就没有别的东西。
没有埋怨,没有憎恨,在掌握了部分内情的纳尔维斯看来,这简直是一件难以令人理解的事情。
“……什么?”
“我是说,不需要道歉啊。”
可可色头发的小姑娘笑了出来,虽然她面色惨白,还十分虚弱,但是这并不阻止她表达自己的意愿。
“为了自己重要的人而不择手段,如果不论法律,这本身就没有错。”
纳尔维斯听见娜塔莎·诺伊维声音嘶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