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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四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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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静萱并不明白皇帝这一诺的价值,于是只淡淡点头。
既已是他的妃嫔,即便始终挂名她也不打算中道改嫁,虽说这皇宫终日福祸朝夕不知何时便会殒命。但为了自己,也为了随在她身边的人,以及这副身骨的家人,她没的选择,她尚未洒脱到妄顾人命的地步。
第二日,她便不负众望地开始发烧。
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迷糊时还喃喃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说得最多的,是“舞娘”二字。
小竹自然明白指的是什么,也听说了那猫儿已死的事,于是堪堪陪着苏静萱流了泪。毕竟相处了大半年,她对那猫儿亦是有感情的。
因御医嘱咐不可再受风寒,于是苏静萱依旧在养心殿,小竹被遣来贴身照顾她。明月公主前来探过两次,却都在她睡着未醒之时,于是看了两眼便离开了。
然而,未等苏静萱伤病痊愈,几名侍卫便前来养心殿拿人了。
胆敢到养心殿拿人,自然是奉了太后之谕。
于是她也不问缘由,只叫他们稍等片刻待她整理好妆容。
收拾妥当,苏静萱独自随这行侍卫离开了养心殿。脚步微颤,她膝盖上的伤并未彻底痊愈,于是走得甚是不稳当。
“萱贵嫔,请上轿。”一名侍卫替她掀起轿帘。
苏静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太后念及萱贵嫔腿伤,特遣了轿子来接萱贵嫔。”
虽总觉有些怪,但并非说不过去,于是苏静萱上了轿。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轿却并未朝甘泉宫的方向去……
待皇帝下了早朝回到养心殿,发现人已离开多时。
“为何不遣人来报?”夏侯拓冷冷扫了养心殿宫人一眼,语气甚是严厉。
宫人们立即齐齐跪了下去,各个抖如筛糠。
“回,回禀皇上……是太后的口谕,奴才不敢惊扰皇上早朝……”
“不敢惊扰?”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眸中怒色渐浓,“是不准惊扰吧!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微眯了眼,眼中杀机乍现。
“皇上息怒,皇上饶命……”
宫人皆磕头如捣蒜,一声声求饶之语不绝于耳,听得他一阵心烦。
“滚出去!”夏侯拓怒吼。
他不过是想护她周全,那允诺之语才落地不久,她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皇上!启禀皇上……”小竹一路飞奔而至,几乎跌倒一般冲至他身前跪下,一把抓住他的衣摆,面色惨白一片。
“说!”
夏侯拓心中一股烦躁不安,见小竹如此惊慌失措便知事情不好。
“奴婢,奴婢刚才去,去太后的甘泉宫打探消息……”小竹气喘如牛,几句话都说不利索,“他们,甘泉宫的宫人,他们说——萱贵嫔,并未去甘泉宫!太后,太后也从未传召过她……”
夏侯拓怔怔地看着小竹,片刻后抓起她双肩迫她起身,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确定?”
“千真万确!”小竹立即答道,“还请皇上救救萱贵嫔……现下她已不知所踪,她还有伤在身啊……”
夏侯拓松了手,瞥头看向养心殿的几案,缓缓行至座椅前。
“你,先下去。”
“是……”小竹一边抹着泪,一边退下。
他靠入座椅,眉间轻皱,一时思绪飞转。胆敢到他的地方如此光明正大地将人接走,还打着太后的名义……会是谁有如此胆量?
心乱,思更乱。
夏侯拓一恼,伸脚狠狠踢向御桌。一声巨响,御桌应声碎裂成片,桌上器物四散飞溅出去。殿外守候的宫人无一不被这声巨响惊得一颤,却无人敢进去一探究竟。
“皇上。”
一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御桌前的殿堂之下,着黑色劲装,蒙面,长发紧束于脑后。
夏侯拓姿势未变,依旧靠在椅中蹙着眉,只那怒火似是稍稍发泄了些,不似方才那般焦躁。
“说。”
“距皇城四门十里开外,皆有兵马暗中集结。”由于蒙了脸,透过那层黑布所发出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四方皆有?”夏侯拓的眉间蹙得更紧了些。
“是。”
“多少人?”
“目前为止,各三千余人。另外,近三年自洛北迁徙入皇城的流民近万。”
“有何不妥?”三年近万,一年不过三千。于一国而言,每年三千的人口迁移并不特殊,但夏侯拓知道,暗卫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
“多数为男子,且都未上户籍。”
夏侯拓踩着方才踢碎的桌木起身,若有所思地负手行至台阶下。
“四门异动,始于何时?”
“一月前。初始只流民聚众喧闹却人数不多,现下人数剧增却静若寒蝉。”
“聚于四门之外的流民于三年内迁徙入京的,可是同一伙人?”
“无法查实。但,均操洛北口音。”
夏侯拓缓缓闭上眼,唇边涩涩地勾起一抹苦笑。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一月前,正是洛北王夏侯绮入京的日子。若说是巧合,未免自欺欺人了些。
“盯住洛北王的驿馆,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劲装男子抬头,蒙面之下看不出神色,只那双眼透着锐锐寒光,“方才,一顶轿子自洛北王驿馆后门进入。”
夏侯拓皱了眉看他,“有何不妥?”
“轿中人身着白色纱裙,浅杏色罗衣,腰间水蓝丝带,发只轻挽斜插玉簪,且呈昏迷之态。属下未及看清容貌,但身量与萱贵嫔极似。”
喉中几乎泛起腥甜,夏侯拓紧紧抿了唇,胸口起伏半晌后才渐归平静,挥手之际,那劲装男子便消失于殿堂。
“来人,摆驾承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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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静萱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普通居室,不似宫中布局的居室。回忆半晌,她只记得自己上了轿子。
身上衣衫完好,丝毫未沾污垢,发髻尚算整齐。也就是说,她上轿后被人迷晕了,然后整好以遐地丢她在这个地方。
起身,掀开被褥,膝盖一阵疼痛,疼得她咬了牙。
扶着桌椅,她来到门口,发现门已被锁。转而行至窗前,她悄悄缓缓地开了窗缝,自缝隙向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宽敞的庭院,院中有假山有细水,在这隆冬之际依旧未结冰流得欢快。
这,绝不是宫中景致。
她侧过头向一旁看去,见不远处有侍卫执枪而立严正以待的姿势。
脚步声起,苏静萱立即离开窗口一步一挪地蹭回床边,掀被子躺下并紧闭了眼。
门锁轻动,门边传来“咿呀”一声响,寒风立即窜入屋子,顿时冷了几分。
来人缓步行至床榻前,片刻后便觉床榻一颤似是有人坐在她身边,继而脸庞一热,那人轻抚了她的脸。
“小萱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苏静萱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这呢喃一般的语调,这慵懒缠绵的声音……不是洛北王是谁!他竟然借太后的名义虏她来此。
“你曾允我一世相伴,我亦允你相守白头……我费尽心思令你去了吟霜宫,只待我成就九五至尊之时,便许你后位。可如今,你竟去了他的养心殿……你,要伤我到几时?”
他俯身,贴了她脸颊如此说道,语中轻颤尽是凄绝伤感,让人不忍闻,不忍听。
“为何,要如此待我?为何……弃我?”
他语调渐转阴冷,抚上她面颊的手缓缓移至颈项,且渐渐施力。
苏静萱极力忍住颤抖,却依旧忍不住轻轻蹙了眉,呼吸渐难,她终是呻吟出声。
只觉颈项一松,那手突然减了力道。
再装下去就太假了,于是她只得缓缓睁开眼……
“弄疼你了?”
看着近若咫尺的,艳如桃花流光溢彩的眼,竟浓浓含了满满笑意,那急转的语调如冰雪消融之际忽现春暖花开。
“嗯。”苏静萱伸手推开他,坐起身,整了整颈边衣襟,面色如常地看向窗外,一丝惊讶也无。
夏侯绮眉目含情唇边含笑,如此脉脉地看着她,好似就已心满意足。
“都听见了?”
“嗯。”
“小萱儿好冷淡。”夏侯绮掩唇笑,一手抚上她的发,鬓边散落的发丝被他绕了指尖,一圈圈耍着玩。
苏静萱不躲不闪,目光净澈如泉。
迎着如此干净纯粹的眼神,夏侯绮终于收了魅笑,那绕发之手也放了下来。
“生气了?”
她淡淡笑着摇头,坦然随性,甚至略带不羁。
“你撒谎。”苏静萱平静地笑道,并无谴责之意,只道出事实。
“哦?”闻言,夏侯绮又扬起了嘴角,似有无限兴趣。
“我允你一生一世,你却绝不会与我相守白头。”
“为何?”他扬眉,眼中不解。
“若你真有此打算,当初便不会任我入宫为妃为嫔。”
“那时形势所迫情非得已,你明明知道。”夏侯绮敛了笑意,正色道,“原来,你还在为当初我让你进宫而怨我……”
苏静萱一脸无奈地叹了气,抓了他的手,歪着头笑道:“已不怨了。况已时过境迁,再怨也无用。”
夏侯绮眸中一亮,反握住她的手道,“真的?你,真的不再怨我?”
苏静萱冲他温温一笑,道:“你肯如此冒险将我从皇帝手中救出,便已足够。这一年在冷宫之中,思念最多,莫不是你,相忆最久的,也只是你……怨越深,思越重,重得……我已无力承担。唯有忘记你,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她说着,缓缓低了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滴落于他的掌心,只觉他手掌一颤。
再抬头,她已身处他怀中。
“对不起,”夏侯绮在她耳边柔声说道,一手轻拍她的背,姿态宠溺仿佛如亘古长存的温柔,“日后,再不会令你受苦。你且再等我几日……”
“你,想做什么?”苏静萱急忙推开他,目光紧锁在他眼中,忧心地皱了眉。
夏侯绮笑着拍她的背,“别担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需最后一步,你我便可永不分离。”
“你要……篡位?”苏静萱急急拉过他的手,泪水滑落,“不要。你会死的……”
他抬手拭去她的泪,笑意更浓,“我不过是去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罢了。”说着,他起身行至寝室中间,扬起双臂道:“这千里城郭万里河山,本就是我的!当年,若不是我遭人暗算,哪容得他登殿称皇,不过是黄口小儿!”
“自我离宫那日起,我便知他夏侯拓最多只是个仁君,却绝不能成为明主!产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懂,活该他命不久矣!哈哈哈哈……”
夏侯绮几乎癫狂,那如魔如疯地仰首大笑之姿,不禁让人胆战心寒。
“我,只担心你杀伐太重……”苏静萱蹙眉说道,跟着起身行至他身侧。
他转身,拥她入怀,“只待他毒发身亡,我便可顺承其位……即便宫中迂腐之辈相阻,也人数有限。”
苏静萱心如擂鼓,深深吸气后缓缓吐出,平复了呼吸后,才仰首看他,“夏侯拓中毒了?你从何处听说的,他昨日看起来还行动如常。若是陷阱……”
夏侯绮摇头笑道,“萱儿,你也太小瞧我了。那毒若不是我亲手所下,我又怎会赌此一局?他不是柳下惠,因此他绝逃不开!算来,时日已相差不多,只待他运气行功之时,便会筋脉尽断。”
“哦……”苏静萱缓缓平了眉宇,露出笑容,“那,你何时能……”
“很快。”夏侯绮搂她入怀,轻轻吻了她额角道,“这几日,你且安心在此歇着。待尘埃落定,我再来接你。”
夏侯绮放开环着她的手臂,转身欲走。
苏静萱堪堪拉了他衣袖,眼中忧虑甚浓。
他扬起笑容,道了声“放心”便出了房门。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苏静萱眼中再无忧虑,只一片如利刃般刺骨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