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烟》虞夫人

2、神秘伤者

　　胭脂闲得无聊，又不想练爹爹传下的内功，便到城外集市中去玩．

　　遗忘城中流传出去的物事，放到世俗界件件都是难得精品，而遗忘之城中的居民，也对大陆上的珍奇动植物有大量需要，自然就有趋利商人冒生命危险来贩卖交换货物，久之竟也颇具规模．

　　胭脂喜欢见到集市中的新面孔，偶尔也搜些新奇的东西回家，却从不买活的小动物．照顾有生命有意识的小动物，多难啊，，，让它活下去，再简单不过；让它活得快乐，要付出的就太多．自从妈妈死后，胭脂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城主爹爹事情太多太忙，堡内宠姬美婢见了她，又是讨好又是谄媚，可小小的胭脂深知，若是帮她们达成目的，成为爹爹的继室，那第一个死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也曾有宠妾怀胎，恃宠生骄，不免冲撞了小小的胭脂．

　　七岁的小胭脂也不去哭闹，那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有什么用．她只抱着妈妈的牌位哭泣，不肯进食，口中只翻来覆去地轻诉：＂胭脂来陪妈妈了，妈妈死了，胭脂哪里活得成．＂

　　卫祯见状羞惭无地，竟来给胭脂陪不是：＂是我照顾你不周，真是大大对不住你娘．胭脂莫再伤心，爹爹寿命长久得很，你成亲离府后再要旁的子嗣也不迟．＂轻轻吩咐下人，取一盏甜梦给那成孕的宠妾服下．甜梦是胭脂母亲调出来的剧毒，入口即死，滋味甜香，死后面目如生，宛如进入一场甜梦．

　　小小的胭脂已经明白：妈妈的爱，是予取予求的；而爹爹的爱，则要用心争取．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已经去了．

　　爹爹怕胭脂寂寞，将与她同年生的伙伴接入堡中．他们活泼好动，一刻也静不下来，可胭脂还是时时想起妈妈．爹爹的爱，伙伴的爱，都是很好很好的，可胭脂的心里好象空了一块，再不是那个认为天下人人都要宠我爱我，无条件体谅我的无知女童．

　　胭脂在集市上行走，行人的目光追逐她的背影．这少女真是惊人的美丽．

　　＂卫大小姐今日落了单，不怕兄弟们找你的场子？＂变声期的少年，暴戾而执拗．是哥舒大城主的少子，亦与胭脂同年，多年来专门充当胭脂兄弟手下败将的角色，，，

　　＂又想全身发痒了不是？＂胭脂淡淡定定，略歪了歪唇角，眸中却带了三分笑意．

　　那少年立时率众向后退了三步．又想起了什么，冲上来向胭脂大叫：＂你不过是女人，，，我，，老子从前天起，就是男人了！你懂不懂，女人，就是用来，，哼，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这个只会用毒药害人的黄毛丫头！＂

　　＂哥舒二少爷，怎么你以前是女孩儿么？真是失敬．怪不得最近声音变粗了，原来，，＂

　　少年清秀的脸立刻扭曲，气得哇哇大叫，一把揪过身边随侍的一名女子，我粗略认得，是哥舒城主治下的少女，象是叫红露，去年已经成年，平素最不肯让人的，曾经骂得二多抱头鼠窜．

　　＂红露，你且说，二爷是不是男人？＂

　　红露声音柔腻低顺：＂爷是男人，是，，了不得的大男人．＂

　　＂女人又是什么？＂＂女人是爷□□的玩具，只好伺候爷舒服用的．＂

　　胭脂虽不明白言下何意却也知不是好话，转身欲走，才不与这些个当街献丑的人在一处．

　　少年们拦住胭脂，歌舒剑叫道：＂黄毛丫头别走，哼，红露，昨夜教你怎么说来？＂

　　胭脂停步．挑眉，真以为是好欺负的？

　　少年们被大力分开，一只手控住红露咽喉．＂二弟，谁叫你们当街讲这些疯言乱语？＂看向胭脂：＂卫大小姐，舍弟年幼无知，莫怪．博文请大小姐饮酒陪罪，可好？＂

　　博文大公子最是斯文，胭脂对他倒不反感，＂心领了．原不需客气．＂

　　也没了逛集市的兴致，转身向古堡行去．

　　这边厢哥舒博文教训弟弟：＂城里虽不讲礼教，但你也不好做得太过，在府中你怎么样摆弄这红露也就罢了，毕竟她家把她卖给了你．可你怎么好对胭脂这样无礼？等她爹爹找上门来，仔细你的皮！＂这才松开红露的咽喉，任她委顿于地，看也不看她一眼，轻声告诉她：＂若是让我知道你再当众有一句疯话，坏了我弟弟的威名，你只须当心府里剥皮抽骨的手段．＂

　　胭脂一路返家，一路郁闷，那哥舒剑怎么突然就不再怕我的痒痒粉了？红露到底要说什么？真是奇怪．又要行路又要思考，险些被绊了一跤．低头看去，吓了一大跳，那个障碍物好象是个人，，，，全身是血，怪吓人的，，胭脂想绕开他行去，却被他握住脚踝．＂救我，，＂

　　怎么办？好象不能装做没看见，，，，胭脂只得认命，从怀中掏出几根细细的透明丝绦，熟练地将末端系到血人肩膊处，拖着他一路回家．好在厉海他们也总受伤，胭脂这几根水火不侵的冰蚕丝倒是派足了用场．

　　回到堡门，那三头巨怪吠叫不止，摇头摆尾地盯着那血人，以为要加餐．胭脂忙跟它商量：＂我医不好他时再给你吃如何？好不容易救一回人，你给我些面子．＂

　　那巨怪呜呜叫．＂好，，那我想想，让管家早晨多给你三块肉，晚上多给你四块肉，如何？＂仍是呜呜乱叫．＂好好好，，那早晨多给四块，晚上多给三块总可以了吧？＂巨怪放行．

　　一边拖着血人走，一边教训他：＂你看看你，救你回来还要向门童缴税，，，真是不值．＂

　　吩咐妖偶给他洗净身子，上药，换好衣服．自行回房休息去了．

　　妖偶对伤者略作处理，请胭脂去看．原来也是与胭脂年龄相仿的少年．眉目颇为清俊．眉目间带一缕忧色．

　　胭脂细细探查他的脉息，发现他并没有受内伤，只是经脉中空空如也，似乎没有修过术法，但经脉中又毫无滞涩之感，通畅宽大处倒比胭脂强上许多．＂真是怪人．＂胭脂心想，只是皮肉伤，将养几日，就送出堡去罢．

　　胭脂正欲转身离去，那少年睁开眼睛．眼睛珠儿深黑水润，胭脂竟有一瞬时的失神．

　　＂你是谁？多大了？做什么受了伤啊？＂连珠泡似地发问，那少年才从发呆状态回转．

　　他想了半日．胭脂只觉得这时间编十个身世都编得完全了，，，那少年才回道：＂我不知道．＂

　　胭脂气得脸上飞起两团红晕．了不起不说便是，还骗人呢．

　　＂你莫生气，我真的想不出来，，，＂那少年扶住头，似在忍痛．

　　胭脂倒不好意思起来，和病人斗什么气，倒害得人家这样．说不定是伤到了脑中的经脉，自己学艺不精，没瞧出来，还编派人家不是．忙温言抚慰道：＂莫急，只管在这儿休养去，闲时也和我解解闷，别嫌我招待不周啊．＂言罢倒是心中一惊，这少年来历不明，按自己的性子只怕这会子已经把他远远支了开去，怎么会说出这样来？

　　审视那少年，清秀文弱，倒不象是坏人．不防对上了他的眼睛，有一点沧桑，似看透世情，又似对红尘深深迷恋，他到底有怎样的经历呢？不去想他，总之不象坏人就可以了，就是坏人，，，哼，这城中哪个不是坏人？

　　＂那你叫我胭脂姐姐好了．＂＂胭脂．＂少年闭口不语．

　　倒是有趣．胭脂调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