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传奇》九魅

8、凤府

　　“有人！”有人杀上来的时候，凤倾突然明白他故意的，他是不杀她，不过是借他人之手罢了，一柄剑剑寒夺目，刀光剑影中挡退了所有暗器，凤栖一身白衣很快就染了血花，底下有人喊，“霜花剑，是凤栖。”
　　凤倾唤一声，“我们走。”他被人识破了身份，玄国如果滋事，他的危险就大了，凤栖却是杀的意兴盎然，一把霜花剑游走夜色中，一副嫉恶如仇的少年模样在月光里精致的如雪雕。
　　凤倾哎呀一声好似受了重伤，他才回身抱她飞掠而走，一声口哨白马飞至，她已安然在他怀中坐落马背，马蹄翻飞飞入夜色里，“伤到哪里了？”
　　“没事。”她刚才痛喊只是想让他别恋战快些走而已。
　　凤倾心意难平，玄王此人心机如此深沉，除却之前那些人说他的一箭双雕，他又借这些人之手除掉她，再深一步，还借凤栖之手除掉这些人，反正她已知道他不是叛国，死活不是太重要，这人步步为营，明明是一箭四雕！
　　“小倾儿，你别恼，都是我不好，我该陪着你，你就不会有危险了。”
　　厄，明明是她乱跑的，“是我不好，你刚才为我闯了大祸。”
　　“那你的手为何抓的这样紧？”凤倾松了手让他停马，“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我不想这样奔波了，我们——回去吧。”
　　凤倾握她的手一紧显然紧张起来，“很严重？”
　　凤倾道，“那个老大夫说我的怪病大概只有神医能治，这世上哪有神医，他大概只是安慰我罢了。”
　　凤栖的手再一紧忽道，“苏陵啊，苏陵就是神医，这世上还没有难倒他的病。如此我们回去。”他居然立刻调转马头。
　　苏陵是神医？难怪那日他说王妃的病不好治，流月的反应如此之大，难怪走时他那般确定她很快即将回府，凤倾仿佛看见苏陵打开笼子和善的招手，鸟儿回来吧，你无路可走。
　　“我不想回王府。”凤倾懒懒的声音带了丝疲惫，说完才觉得自己矫情了，同时也意识到在凤栖面前她居然无所顾忌，凤栖探过头来深深望着她，“小倾儿，生死的事别任性，苏陵人不坏，他治好你哥哥再把你偷出来。”
　　那双明澈的眼眸里尽是忧心，凤倾辟谣，“没事，我不怕那个地方，你不要担心，我只是——”她顿了顿带了玩笑的意味，“我们大张旗鼓的逃跑了，人家还八风不动，我们又偃旗息鼓地跑回去了，这感觉不太好。”说完凤倾觉得自己又矫情了一把。
　　凤栖忍不住的笑起来，“小倾儿不愧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居然一张口说三个成语。”
　　他理解跑偏也就罢了，居然还笑话她，凤倾安然道，“一般吧。”
　　“我的小倾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他纵马间不忘拍她的头，“放心有二哥在不会让你感觉不好。”凤倾有了新的预感
　　直到第二天到了凤相府邸，这一预感更加清晰，凤栖在入门前才来征询意见，“咱们不偃旗息鼓，等敌人缴械投降迎小倾儿进城，先回家探个亲如何？”凤倾略微沉吟点头，她清楚这一点头自己就会踏进凤相府邸，当然不是因为凤栖话语中的面子问题，既然已在棋局，棋盘中的任何一子总是都要留意的。
　　“二公子回来了！”府内奔走相告，凤倾倒不晓得凤栖在家如此受欢迎，怎么看都像个叛逆的孩子，凤相扔出来的茶杯足以证明了她的猜想，“你这个逆子，还有脸回来，一年到头不回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回来居然就去惹祸，皇上都知道了！”
　　凤栖敛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上前深深的鞠躬，“孩儿不孝，惹父亲生气，父亲要打要骂都好，别气坏自己身子就好。”他良好的态度让凤相的胡子颤的没有那么厉害了，但他忽而昂首挺胸，“可是父亲，你为什么要把三妹嫁给玄王，他不近女色性情冷淡又冷血无情，你怎么能把三妹往火坑里推！”
　　凤相气得说不出话来一个茶杯又撂了过来，里面有热水，凤栖却倔强的没有躲的意思，凤倾抬手推他一把而后对凤相躬身行礼，“父亲，二哥才受过伤。”
　　凤相扫过凤栖白衣上的血花，目光又堪堪落在凤倾身上，“你们果然合起伙来玩把戏，又是失忆又是逃跑，把王府搅得鸡犬不宁……”
　　凤倾闻此抬手扶了扶额角，凤栖显然没那么好的修养，“父亲，你不问问三妹在王府过的怎么样，颠倒黑白的兴师问罪，父亲，你难道不伤心么，一入宫门深似海，大姐一个还不够，你还不放过三妹！”
　　这样的质问显然激怒了凤相，尤其是提及了皇后，“家法伺候，五十大板一下不许少！”
　　凤倾掠凤栖一眼不禁眉头微蹙，犟上来这般性子，可是与她有牵连，她愈是向前凤相怕是火气越大。
　　忽而被一只手拉了去，“小姐，你可回来了，安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凤倾回头看见面目清秀的小丫鬟泪痕里遮不住的惊喜，凑上来低声说“老爷在气头上，你少说话，他很心疼二公子，不会舍得真打。啊——小姐，你怎么了，老爷老爷！小姐晕倒了！”
　　终于支走了大夫丫鬟一干人等，凤倾喝着补药在床发现凤栖剑眉还簇的不像样子，“刚才是装的。”
　　凤栖面色一僵，“以后不许这样！”
　　凤倾没想到他突然摆出一副家长教子的样子，却立刻意识到其实从昨日他知道她得了怪病就一直小心翼翼她的身体，那一假晕可能把他吓坏了。
　　把喝完汤的碗递在他手里示意放在桌上，果然这位放下药碗火气就没了，“二哥从小练武混江湖，身体好的很，还怕顿棍子？”
　　凤倾眉毛浅浅一挑，“我就是觉得一位潇洒倜傥武艺超群的英姿少侠被人拖了裤子打屁股面子有些太大了——”
　　凤栖俊脸一红，“谁告诉你会脱裤子打屁股？”
　　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咕哝一句，“那算我自作多情。”凤栖给她盖了盖被子，“小倾儿，你只要记得哥哥有能力保护你，你保重自己就好，不要为哥哥操心。”
　　凤倾只觉得心间一暖，奔波好久这才安心的睡了一觉。
　　再醒来居然就到了晚上，一睁眼就发现小丫鬟在床边抽泣，“遇到了伤心事？”
　　闻此她居然哭的更伤心，“小姐真的失忆了，居然连安琴也不记得——”
　　凤倾觉得这确实是一个事实，这个身体原来的丫鬟应该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也不安慰就看着她。
　　直看得她伤心够了再哭有些不好意思的程度，“小姐一定受了很多苦，这样的憔悴。”她又开始伤心，“居然还得了怪病……”
　　凤倾轻轻一笑，“都太健康了，神医不是太清闲。”
　　凤倾发现自己不安慰人是对的，一开口安琴比刚才反应还强烈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姐不要回去了，我们把苏神医请到府上来吧，那里的人都太坏了——”
　　连小丫鬟都知道苏陵是神医，苏管家美名远播，合着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见自己的建议没得到小姐回应她道，“那小姐这次回去一定要带上安琴，安琴再也不跟你分开了，想起那天安琴就后怕……”她家小姐居然给她下了迷药留了一封信，说她不必陪嫁了，反正也是要死在洞房里的，嘱咐她以后好好的，“安琴从小孤苦只有小姐真心相待，你怎么能扔下安琴，你知不知道那天……那天安琴准备好毒药，一旦听到小姐自杀的消息，安琴就会随你而去……这次安琴死也要跟着你。”
　　凤倾思忖片刻把泪如雨落的安琴拉起来让她坐在床边，“一个人失忆了，忘记了所有的人事……”
　　“小姐变成什么样子还是小姐，安琴这辈子都只跟着你。”她截断凤倾的话坚决表态。
　　凤倾声音淡漠下来，“你不要哭也不要激动，好好思考我的话。”安琴擦干泪水点头。
　　“与之前所有的人事感情都中断，意味着一个人死亡，另一个人的重生，不单单意味着变成什么样子，而意味着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失忆的病神医说不会好了。”看着安琴有些迷茫的眼神，“这样说吧，以前的凤倾也就是你家小姐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是我，我是一个与你们毫不相干的人，你把对你家小姐的感情用在我身上这对你和你家小姐都不公平。”
　　安琴的眼底神色复杂带着惊讶迷茫望着凤倾望了很久，凤倾道，“你去好好休息，想不明白这些话也不必胡思乱想。”终归这里是安琴日日生活的地方，她走后安琴的生活也会渐渐归于平静。
　　安琴大概被凤倾唬住了，真的告辞了，凤倾心里微微舒服，她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已是抱歉，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当然不想占用别人的感情，至于那些对凤倾抱有其他心思的人如何都好，但是真心相待的她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凤栖，总归是欠了一份情。
　　却不想不出一刻钟安琴回来了，“小姐，你的话只能明白一半，但是我想清楚了，我就是要跟着你，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管是不是小姐，我都只想对你好，你不允许我跟着你我比死了还难受……”
　　安琴这次没有流泪说的理智而坚定，凤倾明白有些事只能顺其自然，人情好给，人心这种东西只能交而不能讲更无法勉强，对与错在愿不愿意面前总是黯然失色，她默然良久轻叹一声，“好，你既然想清楚了，将心比心，我自然也会真心待你，只是我性子比较清冷，你慢慢适应就好，哪天后悔了随时可以离开。”
　　安琴哽咽一声捂着脸跑出去了，她看出现在的小姐不太喜欢人流眼泪，端着燕窝欢欢喜喜的跑回来，凤倾喝着汤心中想起，初到王府时孤身一人也曾双目寻过四方本能的以为会有一个贴心的陪嫁丫鬟，上天在这里补给她了。
　　“安琴，我出嫁的时候为什么想自杀？”
　　安琴有些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凤倾耐心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再做自杀这样的事，现在的我不是想追忆伤心事，只是想了解一下过去清楚一下现在的情况，好为我们将来更好的生活打算，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她声音里淡定让安琴无端心安，她点点头，“小姐出嫁之前早有意中人，半年前还与他——出逃一次，自然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凤倾安然道，“那这个人是谁？”
　　安琴摇摇头，“安琴也不知道，小姐小时候失踪过，十岁的时候老爷从玄国把小姐找回家来，结果小姐身体一直不好，便又回水土好的玄国养病，小姐往返于两地，后来就在玄国认识了那个人，感情很好，但是小姐从未提过那人是谁。”
　　凤倾想是其他国家的，远些也好但愿以后不要来找麻烦了，转了个话题，“父亲很疼大姐吧？”安琴点点头听出话里意思又摇头，“夫人去的早，老爷对夫人感情很深，对她的三个孩子自然都是极其疼爱的，尤其是小姐天生丽质却身子不好，更是受到老爷青睐——”
　　凤倾便看着她带了丝别样笑意，一个人疼爱的他的女儿，不会王府里那般水深火热风生水起他都不曾出现。
　　安琴低头道，“只是半年前与那人——那次以后，老爷便对小姐冷淡了，但是安琴觉得他还是疼女儿的——而且大小姐虽然做了皇后，二公子虽然流浪江湖，都很疼爱你。”
　　凤倾嗯一声，这个善良的安琴一直在为她提醒幸福，她对安琴真心的笑了笑，便转移话题，向她了解了下这个朝代的情况。
　　当年天帝九个孩子，敬贤皇后亲出的太子于巫蛊案中自杀于牢中，皇后随之一病不起懵逝，三皇子图谋皇位，勾结外臣意欲造反于流放途中死去，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便都从小得了怪病不得医治，据说天朝皇帝遗传的一种怪病，活过八岁往往不再发作。九皇子在天帝去世时伤心过度气绝。
　　如今天帝只余三子，便是当年的二皇子如今的雍帝夜覃、当年的四皇子玄王夜凰、当年的七皇子晋王夜舒。
　　天国还有个奇闻，当皇帝的夜覃用情专一，一改天帝三宫六院的祖制，妃子了了，专宠皇后一人。而传闻风流不羁的晋王游历四方，俘获女子芳心无数，无论是天朝贵女，还是江湖奇女子，许多都是他的知交，但他偏偏一个未娶，连妾都未纳一个，有人说他是风流不羁，连妾侍都嫌束缚，但除却名分，他其实有很多妾侍，也有人说他钟情于女子，非她不娶。更大的奇闻是不近女色的玄王，反倒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后院女人争风吃醋，有的嫁过来不过数日便病逝，尽管如此，雍帝还是不断给他赐婚，怕他无后。
　　雍帝夜覃雍容宽厚，勤政爱民，与皇后相敬如宾，对之极为恩宠，如此也奠定了凤相的地位。
　　七王爷晋王夜舒出将入相，权倾朝野，做事滴水不漏，盛名远播。
　　四王爷玄王夜凰从小不读诗书，十岁便在军营中习武历练，十三岁便跟随军队出征，大部分时间驻守边疆，做些远攻近交的事宜。
　　玄王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不苟言笑，但传闻痴爱战事，有一次天都有大事关系到朝政制度，皇帝要留下他先别走，结果他说臣弟一想朝政之事便头疼，还是放了臣弟去巡逻赈灾去吧。
　　“所以小姐，宁肯抗旨也要去军营，新婚之夜他不是针对你，他爱武爱军成痴早已出名，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传闻的玄王居然是个武夫，有个神医做管家，后院藏着诸葛，昨晚惊心动魄的交锋犹在眼前，凤倾冷笑，这个传闻倒是新奇的很。而他和晋王这种颠倒的娶妻纳妾，背后却必然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凤倾又了解了些天朝的官员制度以及六部各自掌管的人，基本上明白了这天都局势。
　　“小姐——你问这些做什么？”安琴看着低眉神思的凤倾忍不住问。
　　“多知道点什么总不是坏事。”她抬眼看看安琴，“你也要记得，到了王府，多听多看但要少说话。”安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老爷平时最爱吃什么？”安琴怔愣，但让她更吃惊的在后面，小姐亲自去了厨房。
　　夜深了，凤相房内的灯还亮着，一声叹息泄漏了心中烦乱。
　　“女儿自知让父亲劳心了，亲手熬了这汤来赔罪。”
　　凤相有些意外，说了句“坐下”，眉头却皱的更紧。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均已发生，说其他都是无用，女儿确实是忘了以前的事，如今心里反倒落得清静，只是想到养我十八载的父亲为我操心费神，心中有愧，女儿如今无求，但求父亲安康，哥哥姐姐幸福。”
　　“倾儿——”凤相深邃的眸光里是讶异，“也许是我错了，如果当时不让你嫁，你如今也不会——”
　　凤倾说的自然真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失忆未尝不是件好事，女儿放开了一切，只当以前的凤倾已死，如今但觉血肉相连的亲情值得珍视，但求平平静静，如果时事所逼万不得已再让父亲伤心失望，也望父亲以自己身体为重，儿女都已长大，都有自己的选择，不管如何我们对父亲始终是爱戴尊重的。”
　　凤相长叹一声，“倾儿——”
　　凤倾躬身行礼，一拜养育之恩，二谢栽培之意，她替死去的凤倾能做的唯有这些，今后的是非纠葛谁也无法预料。
　　凤相扶住她，苍老的眼眸中动容，“倾儿，你心中不要怪父亲，父亲也是没办法，都道父亲求旨让皇帝给你们赐婚，事实上……”他紧紧看着凤倾，“是玄王自己跟我要求的，他说他对你倾心已久，他会好好待你，你也知道这些王爷哪个得罪的起，父亲也是没有办法，他当时说的真诚，他打完仗回来也许就好了，你不要这般淡然凄冷的样子，父亲看了难受啊——”
　　凤倾心中掠过苏陵那句话，她对王爷还有用。
　　凤相看到凤倾的怔忡，“倾儿你不要这样。”
　　“父亲，我没事，怎样做是他的事，即便他回来仍待我不好也不过如此。
　　凤相闻此似是悔极了，反应大的有点超乎凤倾的意外，“都是父亲害了你，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早知道——唉——早知道半年前爹就让你跟他走了，你们两个情深意浓，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待你必会是不错的，晋王那个人虽然风流，待女子却是真心的，可他不来求婚，他派人来接你潜逃，父亲也没办法，父亲还要考虑声誉……”
　　晋王，电光火石般掠过心间，原来不是玄国人，竟然是晋王，这种出乎意外应该引起的情绪凤倾瞬间平息，但还是做给凤相看了，她低首沉默皱眉难过了一阵子，“父亲，早些安息吧。”说罢躬身而退。
　　出了门未曾回望一眼，一个父亲，为什么非要把她看破红尘的女儿置身水深火热两者均不应忘情的境地，难道只是为了唤醒她的记忆？事情怕是远非如此简单，这盘棋到如今星罗棋布的局势错综复杂，凤倾想她还是该先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