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传奇》九魅

28、论政

　　丝丝秋雨随风落入枯荷，那雨声则显得缠绵悱恻，扰人心怀。
　　近日安琴在凤倾的指点下开始练字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凤倾看着发呆的安琴，“心不在焉，字是写不好的。”
　　安琴懊恼道，“对不起，小姐。”
　　凤倾拉她坐下，“说说，为何最近总是发呆。”
　　安琴摇头。
　　“可是因为凤栖？”
　　安琴低眉摇头，脸色却已然有些红润。
　　凤倾心叹一声，果然猜的不错，凤栖向来行踪浪荡，在相府呆的时间并不多，可他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上次她又让他照顾安琴，倒不想惹起了安琴暗蓄的情愫。这丫头以前藏的深，上次见她得知凤栖利用她时那眼底的伤心，凤倾便已猜到几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种事情劝不得说不清。
　　凤倾拉过她的手，“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没有办法预料的，不要慌张，我们要学会顺其自然。”
　　安琴摇头，“小姐，我不敢对二少爷就非分之想。我一个丫鬟怎么会配的上他呢。”她委屈道，“可是……”可是他却利用她，“安琴只是有些难过。”
　　她又抬眼对着凤倾，“我知道小姐让我练字是为了静心，可是安琴不争气。可是小姐放心，我很快就会让自己好起来的。”
　　若真是喜欢上凤栖这个浪荡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凤倾叹口气。
　　安琴回握着凤倾的手，忽而低声道，“小姐，安琴好像已经懂得你最初说的意思，晋王爷和二少爷都已经知道你不是那个小姐，这样的话，安琴就明白为何你为何突然不喜欢晋王了，可是晋王爷是要娶你的，玄王爷对小姐似乎也动了情。那小姐有没有想好，到底要选择哪个？”
　　凤倾心道，这丫头平时少语，却把事情都看在心里，明白的很，如今自己虽为情所苦，却还是，还是觉得她牵累了自己，被晋王困在这里。
　　凤倾一向耳朵灵敏，听到细雨中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继续道，“安琴啊，在这世间，人和人之间其实并非只有爱情，惺惺相惜难求，一见如故难求，棋逢对手也是难求，就如我们两个能同患难也是难求的缘分，对每一种缘分只有知足珍惜，也便心安理得更容易快乐，若总想多求便容易自苦，情深情浅不由人，缘起缘灭缘自在。缘分的事，只能知足常乐。”
　　这话安琴听得满脸动容，而门外的人脚步也是一顿，回望雨丝飘摇。
　　安琴开门接过晋王的伞，把人迎进来，这一切做的顺理成章，只因为数日来晋王日日傍晚前来，两人说笑论道一番，便踏着夜色回去安寝。
　　他带着初秋雨露的味道进来，脸上虽从容带笑，却也带进一股子酒气，想必是喝了不少，凤倾用沸水泡了莲子茶，“这茶是采的窗外的莲子，和了早上安琴收集的荷叶上的清露，王爷不妨品尝一下。”
　　晋王微微一笑，“美人美茶，是本王的最爱。”
　　晋王是聪明的人，回来以后并没有提之前骗与被骗之事，也不探究她究竟是何身份，两人保持在一种好友的关系，他这样似乎就要翻覆天下的人，却磊落大胆的很，毫不隐藏自己的行事，朝堂之事、门生之事，居然向来和凤倾探讨，可他越是这样，凤倾心里越是明白，他这是不打算放她走的，她知道的越多，越难以离开这个人。
　　凤倾自是待之以礼，不似之前作戏之时，对晋王征询她的意见都是插科打诨了去，不说太过招疑，说太多又怕把自己搭进去，她时时心里都拿捏着尺寸。外面的局势略有所知，雍帝已病，晋王怕是已胜券在握。她相信，那个人是会有分寸的。
　　她看出晋王眉目深处藏着一些情绪，并不没事找事去问，只把那茶递过去，“味道微苦，却能清心明目。”
　　晋王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说话也带了微醺的孩子气，“近日那些人，越发的惹人烦心。”
　　凤倾知道，无非是礼部尚书那批人，似乎每天都告诉晋王时机成熟不容错过，应该登基为帝了，轻笑道，“王爷自是有王爷的打算。”
　　晋王虽然向来爱酒，据说是千杯不醉，但凤倾还是从他卸下了往日如沐春风的笑意一脸慵怠的神色上，看出他似乎微醉，“在我出使的那段日子，阀门贵胄肆意横行，贪污腐败，克扣粮饷，他们自诩有本王这个后台，自诩本王也仰仗于他们，便买官卖官，整日里滥用职权，还期待着一旦拥我为帝，便可以荣华富贵享不尽，寸光鼠目、痴心妄想。靠他们辅佐江山，简直滑稽。”
　　凤倾想起之前礼部尚书那批人拧着他上奏折之事，心中了然几分，哪一个帝王上任前不是培植各种势力，但这种势力往往会不知深浅的做大，而能够在为帝前没有完全被皇位权术迷惑还能顾忌到长远的江山社稷发展，自古以来大概并没有几人。
　　凤倾道，“王爷能够深思江山社稷天朝福祚，令人生敬。可是王爷手下也有许多像江充这样的贤士。”
　　“所以，本王如今思贤若渴，但是南怀夙退居深山，诸葛寂不见行踪。”他微微一叹。
　　凤倾低眉遮住眼底悸动，“现在凤倾理解了王爷做《广贤文》的心情了，但是求贤的事大概是急不得的，王爷不妨慢慢来。凤倾听说有些江南名士都是慕名而来，假以时日，王爷何须发愁。”
　　晋王看了凤倾一眼，“所以，我想再等等。”
　　他依着靠椅闭目，带着丝疲惫，“这些年雍帝虽无所作为，但如今天下也算承平，我也并不想现下搅乱这天下局势。可是不光他们，如今连母后也来逼我。”
　　说完这句大概醉意上来，似乎轻浅的睡了，凤倾却在想另一个人，晋王确实是难得的治世帝才，可是夜凰呢，他的去路呢。要他为晋王臣子，大概是不可能的了。他们暗积的仇怨似乎颇多，也是明争暗斗多年，而且还有她并不太清楚的宿怨。
　　凤倾失神之际，却忽而觉得不对劲儿，回神见晋王睁着微醺的双眼正望着她，“阿倾以为如何？”
　　这种事情她是最不想插嘴的，晋王却似乎看出她的犹疑，“但说无妨。”
　　凤倾略一思忖，“那凤倾斗胆问一句，王爷是心在天朝江山，还是……志在天下？”
　　晋王一双眼如冰刃望过来，双目微阖，却依然夺魄，就在凤倾刚要转移话题时，晋王却唇角一挑，轻松如故的吐出两个字，“天下。”
　　他自负却磊落，凤倾抱以赞赏一笑，“如此，凤倾私以为，除了天国局势暂稳，听闻其他三国，不是帝王年事已高，就是有病缠身，各国皇子权臣应该都会忙于斩除异己，算是处于改易君王的时代，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规律来看，不出几年，四国应该会有大的动乱。王爷如若此时接手大业，拥戴你的阀门贵胄必然要斩杀异党，而且内部也会互相倾轧，朝堂会有动乱，天朝子民也会遭殃，而王爷若是雷霆手段整顿吏治，那天国必要休养生息数年方可恢复元气。但王爷如若在这之前可以培植贤士打压贵胄，肃清朝政，也许四国动乱时，会有更好的时机。而且时局动乱时称帝那叫乱世出英雄，名正，言顺。”
　　晋王眼底触动，看凤倾的眼神越发的深了去，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女子？”
　　凤倾笑道，“王爷也说了，我终归是女子，改朝换代的事并不懂得，只是纸上谈兵乱说而已，王爷权当说笑听听就过，不可当真。”
　　晋王眯着眼道，“你刚才的话，很有可能带了偏心苏陵和四哥的成分，但从长远大局来看，确实值得考虑。”言谈之中他似乎根本没有把夜凰和苏陵当回事。
　　凤倾心道，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反是被他看出来了，并不反驳，只微微一笑给他添茶。
　　晋王却握住了她的手，昏黄的光影里秋雨沥沥，凤倾躲了躲未躲开，“现在本王越发觉得，做王妃未免委屈了你，皇后的位子也许更适合你。”
　　凤倾手一抖，热水洒了一些在桌子上，
　　晋王却没有放手，醉意里展开他风流的模样，“你居然还没有喜欢上本王？”
　　凤倾心中紧张，面上却又是一笑，“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下场皆是惨不忍睹，自古红颜祸水，王爷这样心怀天下之人，切不可听信小女子的言论。”
　　晋王将她拉近些，“你心中也是满腹韬略，你不想陪本王稳固江山一统天下看千秋盛世吗？”
　　凤倾低头淡淡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分，凤倾要找的人，可以与我浪迹天涯，归隐于世。王爷是艳惊天下，美人瞩目。”
　　她竟是言辞婉转又拒绝了他。
　　晋王放开她的手笑笑，“你能看上眼的人，必然也是鸿鹄之志之人，是不可能与你归隐于世的。什么样的人必然会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这话说的凤倾有片刻恍神。
　　晋王一笑意味深长，“本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