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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有耶無耶·II ...

  •   赶回位于六本木的本部,柳从惴惴不安的社员手中接过了和远在大洋彼岸客户的视频会议主持权,在迅速搞清了现状之后,最终发现一切只是因为沟通误解带来的虚惊一场。

      会议结束后,柳并没有过多责备下属,只是冷静地指出了这次事故的疏忽之处和预防办法,然后在部员们连连的道歉声中,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有时候我真希望副部长能大发雷霆一次,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雾面玻璃后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柳俊秀挺拔的灰色轮廓,会议的负责人山本收回目光,瞬间垮下了肩膀。
      旁边的同事向他投去了同情的一瞥:“我听说今晚原本副部长和夫人有活动的,你自求多福吧。”
      “真的假的!”山本睁大眼,顿时露出一副要死的表情,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谁在柳副部长和妻子在一起时不小心捅了篓子,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会享受到一份水深火热的特殊“关照”。

      同柳业务能力一样在本部出名的,是他处变不惊的“好脾气”,还有“顾家宠妻”的名号——虽然目前为止在公司还没有一个人见过他失态的样子,也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传说中的柳夫人。
      不过从去年开始,公司里不知怎么就传出了柳的妻子其实是社长之女漆宫常务的流言。

      柳走到窗前,视线投向东京繁华璀璨的夜景,从分别后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焦躁浮现在了淡如远山的眉峰之间。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线在昏暗的办公室中照亮了他清雅的侧脸。

      未读消息,0条。

      他看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距离他们分开过了1小时22分钟,按照今日交通拥堵的程度,至少在十分钟以前,幸村就应该已经顺利地将她送回了他们的别墅。

      他轻轻滑动手指,翻到手机屏幕的第二页,在即将打开安保监控系统的APP时,如竹节修长的指尖又迟疑地在屏幕上方停住。

      这份犹豫并不来源于恐惧,更多的却是对自我的厌恶和鄙视。
      当他产生怀疑,甚至选择用这样不光彩的方式窥视他的妻子和好友时,这行为本身就是在对自己选择坚信的爱情进行了某种亵渎和“背叛”。

      柳从未对漆宫和幸村的关系表露过任何态度和想法,然而他们还是从一开始就敏感地觉察到了他平静之下潜藏的不安。
      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平日的交往中,两人都将对方放在“自己爱人最好的朋友”或“自己最好朋友的爱人”这样的位置之上。
      他们甚至从未用过名字称呼过对方。一次都没有。即使在升入高中之后两个人慢慢变成了好友,但他们谁都没有改变这个从一开始就使用的,带着距离感的礼貌称谓。

      “漆宫桑。”
      “幸村君。”

      一直沿用到了今日。

      柳虽然感恩于这份无言的温柔,另一方面却忍不住为之产生更为深刻的焦躁。

      为什么不像对待其他好友那样直接喊对方的名字呢?他虽然会小小地嫉妒,但他并不是小心眼到不能接受自己的爱人和好友也变成朋友的人。

      ……这样维持着刻意的距离感,难道不恰恰暴露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之处吗……

      柳知道自己90%以上是在毫无道理地捕风捉影,手中掌握收集的各种数据早已表明漆宫和幸村是不可能背叛他发生什么的。他们太过相似,又一样的骄傲。
      可类似的细节,犹如鞋子里的沙粒,虽然微小,在觉察后却无比尖锐地昭示着它们的存在,如鲠在喉。

      因为幸村选择走了职业的网球道路,即使大学依旧同校,繁忙的训练和各大赛事也导致他们的交集骤然减少。而且随着时间的增长,柳对这段感情的信心和成熟的自我,也逐渐消解起他心中不安的阴影。

      在大四时得知幸村交了女朋友后,潜伏在柳心中接近七年的诅咒似乎解开了——那在夕阳余晖中自己深爱女孩与自己好友紧紧相拥的身影,终于如春雪般在他的记忆里消融淡去。

      毕业前的那个情人节,他向漆宫求了婚。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深爱的姑娘答应同他携手共度一生,而他最好的朋友将会在他的身边同行,见证一切。

      可那时的他终究还是过于天真。

      后来无意发现的事实让柳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终究存在着一些永远都无法被数据捕捉的东西。而人类天生的直觉,在这时反而会得出更为精准的答案。

      那些暧昧、摇曳、似是而非千变万化的感情,正是这无法被量化如同怪物般的存在。

      漆宫财团是从大正年间(1912-26)创立,根植在神奈川由重工转型地产和金融业的著名财阀。虽然从大学最后两年开始,漆宫就逐步接触家族事务,但入职后如雪崩般的日程和来自董事会的怀疑和压力还是让她在毕业之后的那个夏天开始的时候大病了一场。一开始对病情漫不经心的对待导致最后因为肺部感染住进了医院,就连原本预定在七月的结婚仪式都为此延缓推迟。

      彼时的柳只是一个刚入职两个月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加班在他所在的核心业务部司空见惯。在确定了只是普通肺炎,而非其他恶性病症之后,漆宫的母亲佐代子因为心疼柳的奔波,总是劝他不需要每日都来,家中的佣人和聘请的看护早已把住院的绯鹤照看得无微不至。
      不过柳还是每日风雨无阻地出现在漆宫的病房里,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大部分时间都会赶上她昏睡的时刻,即使如此,在清晨或深夜,他仍会在她的床边静静地坐一会儿,然后再无声地离开。

      漆宫的病情在进入六月时终于稳定了下来,在她精神逐渐恢复进入留院观察期的那个周末,柳买了她最喜欢的和果子,一大早便来到了医院。

      在病房外的休息区,他遇到了最近一直在照顾她起居的千叶婶婶。千叶大婶在漆宫家已经工作了二十年,见到大小姐这位一表人材的青梅竹马未婚夫更是亲切地笑得眯起了眼,事无巨细地回答了他对于绯鹤身体状态的各种问题,并在他准备告辞前去病房时热情地补充道:“莲二少爷,您来得正巧,您和绯鹤小姐的朋友今日也来探病了,刚到不久呢。”
      “……我们的朋友?”
      “是的,就是那位会打网球长得像花一样的幸村少爷呀。”

      幸村在五月初就飞往巴黎备战法网公开赛。红土地虽然不是他的强项,再加上去年在美网的伤势还未痊愈,即使不能再次捧起“火·枪·手杯”,但以他目前的实力,按照计划最早也要六月中旬才能回国。

      柳大脑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就陷入了一片混乱。
      他在病房门前停下了脚步,想起十天前和幸村互发短讯的内容:

      「果然还是喜欢不起来红土地球场。你和漆宫桑的婚礼一切都还顺利吗?」—— By 幸村
      「祝你好运。绯鹤住院了,婚礼推迟。抱歉,本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By 柳

      这本是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交流,当时的柳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异常。

      昨天,柳已在新闻上看到幸村落败于德约科维奇,遗憾止步于半决赛的消息。
      但没有想到,幸村在比赛结束后居然连夜赶回了日本。

      看着面前紧闭的白色房门,柳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胸腔里涌现出的一阵难以形容的酸胀刺痛。脑中得出的结论让他在这个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的那个黄昏,变成了那个站在病房外被妒火吞噬的少年——
      那一度被他抛之脑后、般配得让他发狂的画面再一次纤毫毕现地浮现在眼前。

      原来自己从未忘记。

      柳犹豫了一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拧开了病房门的把手。
      房间里的声音从那扇半开的门缝间瞬间涌到了他的耳边。

      “……生气的人明明是幸村君吧。”

      柳几乎是立刻听出了漆宫平淡语气中的焦躁,一股奇异的剑拔弩张感充斥着整个房间,以至于他们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房门被打开的声响。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幸村的声音里带着笑,却蕴含着淡淡的冷意。
      漆宫不甘示弱地回嘴道:“我只是生了一场小病。现在的比赛不是儿戏,你怎么能就这样——”
      “输了就结束了,已经完全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幸村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线清冷,锵锵有如激箭落雪,“而且与其担心我的事情,不如说漆宫桑的信用在我这里已经完全破产了。”

      在幸村罕见的强势面前,漆宫停顿了一下,随即不自然地稍稍放低了声音,“……我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
      幸村轻飘飘的语调似乎再次激怒了她,漆宫微微咬牙,格外咬重了几个音节,“幸村君,这样多管闲事是会惹女·朋·友生气的。”

      “分手了。”幸村忽然轻描淡写地开口。
      房间里一下沉静了下去,两人之间方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也因为这句话消弭无踪。

      “……”
      “果然……还是不行呢。”

      接下来大片空白的沉默让柳感到窒息,但一种仿佛要触到什么重要事情的预感让他继续保持着安静。

      “明年,会赢吗?”漆宫突然提起了毫不相干的话题。
      “漆宫桑要来看吗?”
      “……或许。”
      她不冷不热地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幸村低笑一声。
      “那么,或许会赢的吧。”

      柳闭了闭眼,想起了河原小姐。那是幸村唯一交过的女友,她出身花道世家,是一位宛如大和抚子在世一般的女孩。

      「正好赶上假期,河原桑不准备陪精市一起去参加比赛吗?」
      「嗯,幸村桑似乎很不喜欢我出现在那种场合……说不准是觉得有我在会分心吧。」

      看着对方勉强难掩落寞的笑颜,柳很清楚,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待人温和看似亲切的幸村实际极为冷情,也鲜少有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他拥有的所有热情与激情似乎都倾注在了网球之上。漆宫曾半开玩笑地说,有朝一日如果他们收到幸村的结婚请帖,女方那栏写的是一颗网球她也不会惊讶。

      网球之于幸村,是超越一切的存在。见过幸村与河原之间那种礼貌平淡的相处,以及他明确将对方隔离在自己网球世界之外的行为更是让柳确定,对幸村来说,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与网球媲美的存在。即使是女朋友也不能相提并论。

      病房里的谈话仍旧在继续。

      “说得好像只要我去看幸村君就一定能赢一样。”
      “当然,在下怎么会让百忙之中拨冗前来观赛的大小姐失望而归呢。”

      漆宫被他稍显搞怪的语气逗得轻笑,带着调侃的意味反问道:“如果明年我从澳网一直看到美网,那幸村君岂不是要成为第一个拿下「年度大满贯」的日本选手了吗?”
      “这么说的话,确实是呢。”幸村闻言也轻轻笑起来,“要来打赌吗,漆宫桑?”

      柳的一颗心在此刻彻底沉了下去。他不想再听,抬手敲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走进病房,迎接他的是漆宫闪闪发亮的笑脸,还有坐在她床侧温柔浅笑的幸村。

      “呐,莲二,”她扬起眉毛,迫不及待地对他说,“幸村刚刚和我打赌,说只要我们去看他的比赛,他就一定能得冠军。如果他明年拿不了「年度大满贯」,就要把比赛奖金全部都输给我们。”

      柳放下手中的东西,神色如常地同幸村打了招呼,并没有对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漆宫的病房中产生任何疑问:“我对精市的实力毫不怀疑,但绯酱你更需要担心的难道不是自己抽不出时间履行赌约吗?”

      三人如往常一样别无二致地谈笑起来。

      但是柳知道,从他触到这个真相的这一刻开始,什么都不做的他就是一个沉默的帮凶,任由三人间岌岌可危的平衡滑落向了一个愈加危险的境地。

      注视着自己未婚妻即使在病容中依旧夺人呼吸的脸庞,柳忽然无端地感到一阵哀伤。

      绯酱,幸村的心情,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很高兴又大家见面了!目前基于原故事的“有责任”番外继续随缘掉落中。
    请大家不要忘记,在「章句之间」那章中我们的”神之子“确实成为了「年度大满贯」日本第一人w(即在一个日历年里夺取了四大网球赛事的全部冠军)
    感谢诸位小天使的鼓励与支持=3=也欢迎分享你们奇怪的脑洞(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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