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错徘徊(五) ...
-
剪影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周辰锐的眼眸顿时一闪。
老板有丝叹息地说:“我那朋友也是年轻有为的,三十几岁的时候就是教授了,我记得当年他们学校有个国际性的研究课题他还是主持人呢。哎,大好年华的时候就出车祸了,真是可惜。”
周辰锐笑笑:“老板,你说的这个教授我还真没听说过,我是今年才转到这个学校来的。”他忽又朝着剪影问:“小影,你认识么?”
剪影手中握着的筷子顿时滑落了下来,她连忙拾起来,嘴角牵起一丝笑容,说道:“认识。”
那老板听了:“哦?你认识么?现在的学生认识他的可能很少了。”
剪影笑笑,没说什么。周辰锐看着她有丝不自然的神色,将手里的茶杯转了又转,指了指剪影朝着老板说道:“她成绩好,这些老教授她应该知道。”
老板点点头,依旧是十分惋惜的样子:“话说我那朋友刚刚从国外回来,一场车祸还连累了他的学生。”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剪影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那些她已经埋在心底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她最亲最爱的父亲,在别人眼里年轻有为的教授,却是一个与自己学生有着不论恋情的人而已,最后竟然还死在自己的妻子手中。
剪影无法评判,却只觉得恶心。眼前的几样模样甚是好看的小菜此刻也味同嚼蜡了,她胃里沉甸甸的,手上也使不出力气,重新握住的筷子差点儿又掉了下来。
周辰锐立马握住她的手,喊了她一声:“小影。”
剪影顿时一惊,抬起头来时脸色已经渐渐发白,颤着嘴唇对他说:“辰锐,你吃完了没?吃完了我们走吧,好不好?”
周辰锐看了她一眼,没有动,良久才说:“好,我们走。”
周辰锐带着剪影回农家乐的时候,剪影一言不发,盯着出租车的窗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辰锐也不说话,只是握住剪影的手,反复摩挲,她的手指握得极紧,他便帮她一根一根掰开,重新抚平,与他十指相扣。
“沈千秋,其实是我的……爸爸。”下车的时候,剪影幽幽地说了这句话。
周辰锐没有丝毫惊奇,只是点头:“哦。”
剪影抬起头,眼里居然满是泪光,似乎历经千山万水终于轻轻一叹:“我真是累啊……”
周辰锐一把揽过她:“我知道,我知道。”
“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家吧?”剪影一笑:“你可能没饭相信,我生在一个通灵师家族,呵呵,现在人说的封建迷信。可是我的父亲却是搞科学的,我在家里极其不受宠,只有爸爸对我好,可是他却早早离世了。长大十八岁,我被家里赶了出来。”
说到这里,剪影声音越来越低,她垂着头,手指渐渐地用力牵住了周辰锐。她又接着说道:“我当时又要上学,又要四处打工,有时候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今天省下来的钱要立马放进银行,因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又要花钱。我就是那么一点点将自己的学费攒好。”
“好啦,现在是不是都过去了?”周辰锐空出一只手来轻轻地、轻轻地拍着剪影的背,语气轻缓又温柔如水。
剪影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些事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因为要向谁去说呢?她没有谁来疼她,她只能自己捱下来、挺过去。可是这一刻,周辰锐的手温暖有力,一下一下就像是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终于有枝可依,不至于颠沛流离。
剪影擦了擦眼泪:“后来渐渐好了,可是她们又回来找我,逼着我回去,为了所谓的家让我嫁给一个陌生人。后来又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一个与学生有着不正常关系的人,而我的母亲就因此杀了他们。”
周辰锐心里一震,他自然知道剪影口中的她们是谁。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曾今为了爸爸甚至愿意拿自己一辈子来换的。可是最后,为什么又偏偏告诉我不值得呢?”
没有经历过就无法理解,你为之心心念念、不敢忘却的事情最后却告诉你是一场空,那该是怎样的无可奈何又满腔酸楚。
周辰锐却拍拍剪影的肩,桃花眼不再是嬉笑,而是一股沉静却又透着一点又一点的怜惜,他说:“以后有我啊。以后离得远远的,我们不要管了,好不好?”
路边的灯忽明忽暗,周辰锐拉着剪影慢慢走,他们的背影被拉得老长老长,却至始至终紧紧贴合在一起。
将剪影送到门口,周辰锐揉揉她的脑袋:“好啦,进去睡觉,明天我喊你起来。”
剪影点点头,刚打开门,迟小语就扑了上来,叽叽呱呱就说:“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担心死我啦。说!去干什么了?!”
剪影将迟小语拉回屋,向周辰锐挥挥手,哐当一声就将门关了。
迟小语一跳,暧昧万分:“呵呵,还不承认?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剪影抬起头,刚刚还哭过的眼睛是红肿一片,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便是一览无余。迟小语顿时愣了,尴尬万分。
剪影轻轻一句:“睡觉吧。”
迟小语愣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乖乖地躺倒了床上。
熄了灯,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迟小语觉得是愈来愈尴尬了,后来索性开口说话:“剪影,你睡了么?”
没有人回答,迟小语吞了吞口水,转了个身便蒙上了被子。
“没有。”良久才传来一句话。
迟小语立马露出了头,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怎么了?周帅哥欺负你了?”
剪影在黑暗中到底是笑了一下,回道:“没有,他向我表白了,我们在一起了。”
“真的?!”不出所料,迟小语果然从床上弹起来了:“不过,看你们今天这样子,我早就猜出来了。哎,周帅哥追了这么久终于到手了啊。”
“他很好。”剪影肯定到。
迟小语有时候实在是太过大条,此刻便脑子一抽便问:“那你什么未婚夫呢?我看也是一个有为青年啊,家族企业继承人吧,很牛的样子啊!”
此话一出,室内又是一片寂静。良久之后,剪影才开口问她:“你觉得他很好?”
“哈哈,哈哈,不是啦。”迟小语无声地将自己的脑袋往被窝里钻:“没有,没有,哪有周帅哥好?!”
“以后,不要乱说话了,我跟他不是那种未婚夫妇的关系了。”
剪影说得极其认真,迟小语在黑暗中又一阵猛点头。
两人终于无话,月光从窗帘的边缘里透出来,散在地板上,成为一个有一个小小的斑点。夜越来越深,耳边传来迟小语清浅的呼吸声,而那些小斑点渐渐地、渐渐地朝旁边移动又移动,最终消失了。
剪影在床头拿过手机,一大堆的未接来电,皆是一个号码,李深讫。她眼睛都没有眨半分,便将通话记录全部清空,又关了机,这才睡下。
梦里却也不安稳,父亲终于入梦来,他眉目清晰,依旧是剪影幼时和蔼慈爱的样子。可下一秒,他却满目通红,满眼失望。剪影问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我已经将你火化安葬,你还不能安息么?”
沈千秋依旧双目通红,张口说了什么,剪影却始终未能听清。父亲开始摇着头,终于失望地消失了,剪影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早上醒来,疲惫万分,转过头,枕头上似有泪痕,昨夜的那场梦又是如此清晰,如同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