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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那个L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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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T市到L市需要乘坐差不多两个小时的飞机。
顾微微坐在杨筱的边上,安静地看窗外。
身旁的杨筱因为难得轮到出差而处于万分激动状态,一个劲地说跟什么样的头儿果然很重要,估计跟着宋医生以后吃香喝辣天天装领导去考察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顾微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实则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进多少。
窗外缕缕白云或聚或散,汇成各种模样,跟小时候看到的没有两样。
——爸爸,你看那朵云像什么?
——像我们家微微。
——哼,臭爸爸,我的脸哪有那么大那么圆!
顾微微觉得眼眶有些热,略往窗口的方向侧了侧,杨筱可能发现了她的异常,说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递过来一张面巾纸,接着便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抖开一张报纸在一旁默默地看了起来。
有多少年没回L市了呢?
当初离开的时候,她才18岁而已,她还记得那天她穿着一身素白,捧着父母的骨灰,拉着一只拉杆箱,独自一人踏上了飞往T市的航班,没有人送她。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是不怀念,只是不回来可以营造自己孤身在外,所以没有人在身边的假象,如果回到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她就不得不承认,她最亲最爱的人已经真的离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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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后,杨筱又开始兴奋难耐起来,她走在最前头,快乐的像一只放出笼子的小鸟,对杨筱来说考察就跟狐假虎威、胡吃海喝、游山玩水相去不远,医生的年假是按工龄来算的,像她这种小医生年假不过短短五日,根本玩不尽兴,往往在家宅着便过去大半,现在得了机会不用坐医生站写病历也不用上手术台当助手缝脑袋,还能来L市充领导,蹭吃蹭喝,能不让她高兴么?
顾微微落后杨筱几步走着,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安静地与她并排走。
顾微微瞥了来人一眼,脚步略顿了一下,她有些咬牙切齿道:“宋以墨,我说过我不会帮助你恢复记忆的,你也答应了,你现在带我来L市算什么?”
宋以墨看了眼顾微微,然后浅勾唇道:“如果我早知道你看到我就能气得恢复精神,我刚刚在飞机上就该跟杨筱换位置坐到你身边来。”刚刚宋以墨跟另几个副主任坐在后几排位置。
顾微微:“……”
宋以墨:“去L市考察是瑞和医院年初就编写在计划里的,那时候我可还没有遇见你。与其说这是我的谋划,不如说是天意,全国有那么多家医院,我却来了瑞和,瑞和有那么多科室,可我进得却是有你在的脑外科,你觉得这一切也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我安排好的么?”
顾微微觉得再度词穷,宋以墨向来都是以话少著称的,可一旦话多起来,往往就是犀利外显的时候。
而这七年后相遇,他明显比以前话多了很多,总觉得以前的宋以墨把自己藏得更深,看不分明。
半晌,顾微微才找到有利于自己的措辞道:“那你可以不带我来的!”
宋以墨板起脸来,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佯装严厉道:“顾微微,我们是一个组的,你要搞分裂么?”
这个动作做得真是无比顺畅熟悉。
然后两人都愣了愣。
很多年前,顾微微还没有表明心迹,宋以墨对她也算亲昵的时候,每当她一遍又一遍解错题,他就会轻敲她的脑袋,然后有点看不下去一般道:“顾微微,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
顾微微被敲了也不恼,反而因为这难得而至的“肢体”接触开心不已,她经常厚着脸皮把脑袋再凑过去:“宋以墨,你要不多敲几下吧,没准多敲几下我就开窍了。”
宋以墨甚是无语地看着她半天才说道:“……我再讲一遍,你好好听。”
顾微微很是不满:“哎哎,你真的不敲了?”语气里全是惋惜。
宋以墨:“……”
*********
本来只是普通的医院间考察交流,去了接风宴才发现L市似乎非常重视他们这批人的到来,也或者说是真的很重视宋以墨的到来,连L市的市长都出现在了当晚的饭局上。
商政一直都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宋以墨在商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现在是一个医生,但显然并没有一个人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医生看待。
顾微微从没见过宋以墨在酒桌上的样子,杯盏交错,进退有度,虽然话不多,但每句都分寸恰好,气度雍容,令一桌年龄大了一圈的长辈全都啧啧称赞,暗自叹服。
这一刻,顾微微才真正明白宋以墨之前那句“我的职业虽然是医生,但这些年却一直在做商人该做的事情”所包含的深意。
她记得宋以墨以前对经商是不太上心的,她写作业的时候,他有时候就会在一旁看书,几乎每本书都与医学相关,病理、药理、生理、生化,还有许多全英文看一眼就头大的外国医学文献。可是宋以墨偏偏就是看得兴趣盎然,偶尔还会拿笔做记号。但他做记号的次数很少,看过的书也极少看第二遍,不像她,看得第一遍用圆珠笔划,第二遍用水笔划,第三遍换上鲜艳的红笔,最后书实在面目全非,每行都被她划得无从下笔的时候,她会换用压轴的粗头的水彩笔进行蹂躏。
她的书到学期末的时候总是被糟蹋到令人惊诧的地步,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勉强看出上面写了什么字。
宋以墨估计也是没见过那么“花”那么“破旧”的书,所以他第一次翻看她课本的时候,淡然俊雅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龟裂,可能学识渊博、无所不能的他头一次面对书本,却产生“阅读不能”的感觉吧。
他曾经看她的书看到直揉眉心,然后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顾微微,看书用的是心,不是笔。”
顾微微无奈撇嘴:“人只有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才会用心吧,我根本就不喜欢读书,用不上心啊……”
宋以墨把书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她问:“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呗。
但那时候两人相识还不久,顾微微是断不敢贸然说出自己那点不轨的小心思的,她弯眉反问:“宋以墨,你喜欢干什么?你是医学专业的,你想当医生吗?”
说到“医生”这个词的时候,宋以墨淡笑,连冷峻的眉眼都变得有些温柔亲切起来:“恩,算是吧。”
那个笑容其实是典型的宋以墨式笑容,浅勾嘴角,眉眼弯曲的幅度甚小,可顾微微就是被深深打动了,她脑海出现得尽是宋以墨穿上医生袍,白衣翩翩,英姿楚楚的场景。
她那一刻觉得当医生果然是世间最美好最称人心意的职业了。
姚市长与宋以墨寒暄地差不多,终于发现了她与杨筱这两只小罗喽,他端着酒杯笑着道:“你们两个就是跟着宋大医生学习的小医生?跟着宋大医生前途不可限量啊,来来,我敬未来的两大医生一杯。”
顾微微跟杨筱很少出席这些应酬场合,闻言忙端着酒杯站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场面话合适,只好笑着不住道“谢谢”,然后一扬脖子,把酒灌了下去。
杨筱喝得太急,还被呛得满面通红,她们这两个腼腆生涩的反应逗得桌上一群早已修炼成精的老家伙们全笑了起来。
顾微微和杨筱本来以为喝了酒就该跳过她们俩的环节,接下来埋头装透明继续蹭食就可以了,谁知道顾微微刚准备坐下来,就见姚市长有点疑惑地看着她道:“这姑娘有点眼熟啊……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旁边有个年轻人笑着接声道:“爸,有你这么搭讪的嘛?小心我回去告诉妈,你看见人家小姑娘漂亮就说眼熟。”
姚市长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拆你爸台呢?”话里却没有半点责备,惹得桌上的人又是一阵笑。
顾微微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姚市长边上坐着的年轻人,戴着贝雷帽,帽子下露出火红色的头发,打扮时髦新潮,桀骜不驯,长得十分帅气。
这么亮眼的人坐在同一桌里,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看来刚刚想以前的事情真是想得太入神了。
贝雷帽的年轻人笑着看向她,继续玩笑着道:“再说,就算熟,也该是我跟她熟啊,我跟她年纪接近一点……”话还没说完,他的神色出现了变化,笑容一点点敛了起来,一副吃惊不小的模样,他突然站了起来,瞪着她道,“顾微微?!”
好吧,这回换顾微微愣住了,她盯着贝雷帽少年看得很是仔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贝雷帽年轻人绕过桌子疾步走到顾微微面前,喜不自禁道:“你回国了?”
他看着顾微微还是满脸的茫然,于是摘掉贝雷帽,露出火红的头发,在她面前转了个圈,让她看清自己周身上下的装束道:“我是姚远啊!以前经常跟在秦弈后头玩的那个!我现在比以前瘦了点,你可能看不出来了。”说着他撩起额头的发丝,指着那道肉色的小疤道,“还记得这疤不?小时候秦弈跟你坐在树下面,指挥我们一群人去爬树拿风筝,结果我掉下来了,磕出了个大洞。”
顾微微看着那条疤,总算有印象了,这不是秦弈的小跟班之一姚小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