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森林猪与猫》妖_幺

4、第四章 相交

　　鸭子觉得很没道理……没道理……没道理……为什么自从认识了这两个小屁孩儿，自己就成了他们的保姆了呢？这实在很没道理呀！自从那个初夏午后的邂逅，鸭子往猪家里跑的次数日渐多了起来，现在几乎是没事每天都要去一次！也不是说那个屋子有多乱——其实猪还是挺会当家，东西虽然不多，但也会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偶尔想起来了也会打扫一下灰尘，这跟猪有个勤劳体贴的妈妈应该不无关系吧。问题在于——猪和猫的生活方式……呃，那个……似乎还是差太多了。

　　当石头森林的第一片秋叶落地时，猫清楚地明白到自己开始犯懒了。这并不受自己控制，只是一种生理上的反应。所以每当猪在这个时候埋怨他不做家务（做家务？原来是猪做家务啊！）时，他总会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委屈，不是反感，只是……有点失落、受伤的味道。猫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和猪一起生活已经那么多年了，为什么有时……猪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猪不理解他的不快乐、猪总以为这世上的生活只有一种呢？猫知道自从认识了猪自己已经改变了许多，可是，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改变的。该说猪是神经太粗，还是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呢？亦或许是自小的幸福，让他过于自信了。

　　今天不用去打猎么？
　　鸭子靠在椅子上看书，不经意地随口来了句。

　　自从认识猪和猫后，鸭子发现自己的生活习惯竟然改变了。原本很勤劳，没事喜欢整理整理家务的他，如今愈发地习惯于没事往猪家里跑。即使不做任何事情，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看书，也会有一种安心感。起初鸭子并不明白自己的这种改变，慢慢的他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喜欢”——而是他心疼猫的寂寞。这种寂寞与猪无关，是一种发自心底，自己将自己紧紧锁起来的寂寞。鸭子想知道为什么，鸭子想知道，为什么和猪在一起能够笑得那么开心的猫——

　　依然会有如此寂寞的表情。

　　唔嗯……
　　意义不明的发音——猫斜斜躺在床上看窗外，看似在思考，其实双目并无焦点，只是如往日般——发呆。

　　这是猫除了打猎吃饭睡觉外的第四件事。而猪就是为了这个头疼不已！天真善良正直乐观的猪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猫为何能够一个人呆那么长时间不说话，他每天的脑子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妈妈曾经说，如果想知道猫一直都在想什么，不妨先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依然不能理解猫，简直就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是这样么？难道自己依然走不进猫的世界？

　　究竟是哪里，

　　出了错？

　　究竟是谁，

　　踏错了位？

　　亦或是根本——

　　两个人，

　　都错了。

　　猪用了很多年思考。猪至今依然，在思考。

　　猪呢？
　　来了一段日子后，鸭子发现猫一个人呆在屋里的情况比较多。

　　不知道。他经常出去，有时回自己家，有时……我不知道，他不说，我不问。

　　唉……
　　鸭子叹了口气。猫这家伙，有时甚是吝啬自己的言词，如果不是交往很多根本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也许，他很想知道猪去了哪里；也许，他一直都乖乖在家等猪的归来；也许，他根本就一直寂寞着。
　　喂……
　　鸭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思路很混乱，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猫你……家住哪儿？什么时候开始住到这儿来的？
　　话一出口鸭子就有想抽自己的念头——自己什么时候那么无聊关心起人家的八卦来了？

　　其实在那一瞬间，猫的身子小小颤抖了一下，只不过轻微得，连床都没发现——如果床是活物的话。

　　鸭子呢？鸭子打哪儿来？一出生便在这森林中部了么？
　　猫闲闲伸个懒腰，转身面对鸭子，嘴角微微上弯，似乎在笑。

　　残阳西下，映得窗外山峦血红一片。猫幽幽的瞳孔开始发亮，慑得鸭子一个心惊——慵懒中隐约蛰伏着戾气，仿佛随时都能呼啸而出，将这天下，玩于股掌！

　　猫……究竟是何人呢？为何会静静在这森林的中部，如空气般存在，又仿佛不存在。
　　这样想着的鸭子，有种恍若窒息的感觉。

　　呵呵，我呀，出生就在这儿了，不过听家里老人说，我老家并不在这儿，是从森林外边来的。说实话我还真挺想出去看看，看看石头森林外是如何，老家又是如何……
　　单纯的鸭子漫漫聊了开去，他没发现，这一次猫真的在笑，一种“奸计”成功后坏坏的“奸笑”——猫很会转移话题，这一点，无论是天真的猪还是单纯的鸭子都发现不了。

　　猪回来得很晚，“累死了累死了”叫个不停，一眉一眼间却满是兴奋。

　　怎么了？
　　猫斜了他一眼，恹恹道。

　　猫你知道我今天遇到谁了吗？
　　猪的兴奋劲儿还没缓过来，说话有点不带标点。

　　谁？

　　你怎么就不猜呢？真没劲。

　　反正我猜了也猜不出，你就说吧。

　　梅花鹿！……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没等猪说完猫就开了口。

　　呃……
　　说在兴头上的猪突然被打断了，有些愣。

　　怎么了？说说，难得看你真么兴奋。

　　这样说着的猫真是温柔，一点都不别扭，一点儿也不抬杠，似乎……心情还不错。
　　猪依然处在兴奋状态，却发现此时的兴奋中比刚才多了一丝安心。

　　与猫一起生活的日子越多，猪发现自己的生活越来越被猫的情绪所影响。原本猫便不怎么爱说话，心里想什么也不太愿意表达出来，这不是内向的问题，是性格，对，绝对是性格！猪曾愤愤地想道。猫绝对是个性格黑暗的家伙！不爱说话又不喜欢笑，虽然本领一级棒但实在是倔犟得……他的字典里有“忍让”这个词吗？速度很快可是却很懒，能不动是绝对不会动的；表里不一、情绪化！和他生活得久了，猪可以随时讲出一大堆猫的缺点。可是……每次在这样想的时候，猪的脑中便会浮起那个蜷缩在角落发呆的小家伙；那个午后溪水边清扬的身影；那个黑夜中清澈的瞳孔……猫啊！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呢？猪甩甩脑袋，为自己烦恼着这个问题而可笑——猫心情好的话自己会安心；猫若是情绪低落自己会不知所措——这就是猪的感受，一天比一天强烈的感受。

　　鹿她真是漂亮！
　　猪走到桌边，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然后继续说道。
　　说起来鹿算是你邻居呢，她家也是在西边的，不过最近也来中部混。哎？你说中部看上去像很有发展的样子么？怎么大家都来这儿？

　　西边来的？
　　猫眨眨眼，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果然西边水好土好空气好！生出来的人也不一样！看她多会打扮，简直天使下凡似的！’
　　猪说起梅花鹿又开始眼睛发亮。

　　怎么？你这只猪还看上人家梅花鹿了？

　　喂喂～猫！知道你嘴厉害，不过在我面前就不能“和平休战”么？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点儿地位啊～
　　猪扭着手指，故意用很委屈的声音嘟哝着，想引起猫的同情，但是显然这招太过时——没用啦！

　　谁让有人“猪想吃梅花鹿”……

　　说什么呢！
　　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啪”地拍案而起。
　　哪儿来的“猫来疯”？！

　　明明是有只猪害了“猪来疯”，哦，还并发了相思病……

　　这、张、嘴……
　　猪咬牙切齿，才想着他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没跟自己抬杠，这就……（猪啊，猫在转移话题么，你这傻子）
　　是不是肚子饿了没东西吃？啊？难得人家送了那么多好吃的，我特地带回来想让你开心开心，算了！不给你吃，哼！

　　你厉害～我说不过你～说不过你我耍赖总行吧？
　　猪在心里腹诽腹诽再腹诽，他完全了解对猫而言究竟什么是死穴。

　　？！
　　猫瞬间瞪大了眼睛朝猪扑过去——这一刻，情势急转！！

　　给我！！

　　什么给你？

　　给、给我啦……
　　猫死扭着。

　　刚才某人不是说有只猪害了猪来疯并发相思病么？这猪带回来的东西怎么能吃？不怕被传染呀！

　　让我看看……是什么……

　　啊……哈……哈哈……哈……
　　猪笑得在地上打起滚来。眼角笑出了泪；眼角瞥到猫站在那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付手足无措的样子。

　　唔嗯……
　　猫快要哭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刚才嘴上太贪便宜呢？
　　猪一边笑一边这样想到。

　　笑够了，猪躺在地上喘气。转身看猫——又窝回了床上看着窗外。这副情景不能说刺激了猪，只能说——猪一直都对这样的猫没有抵抗力。那一天，当两人都还是一身奶气的小屁孩时，就是这样的猫，深深映进了猪的心里。

　　幸好猫尚不自知啊！
　　猪暗自庆幸，否则自己岂不是被他欺负得更惨？

　　吃吧。
　　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将兔肉、松茸、花菇、蛤蜊等吃的捧到猫面前。
　　秋天到了，但也别老是犯懒，能懒成饿了也不想动的恐怕除了你还真没别人……

　　猫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
　　猪他知道我秋天会犯懒的么？猪他……刚才是在……担心我么？
　　猫垂下眼，轻轻挪到食物边上，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涨满了胸口，在心中四处骚动，简直……就好像自己的感情，全部都在这儿。每天不断累积重叠，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猪看着他吃，猪知道他刚才笑了。
　　这家伙不太愿意笑给人看的——

　　可为什么我也不行呢？
　　猪有时会有这样的郁闷。这一天，他便向鸭子抱怨道。

　　他怎么不笑给你看了？
　　鸭子丢了一个白眼给他。鸭子通常不会这样做，可这一天，他忍不住。

　　明明想笑，却只是抿抿嘴，或是咧咧嘴角。他为什么要那么压抑自己呢？他不喜欢笑我知道，可是……我是猪啊！每天跟他住在一起的猪！弄得我都搞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又处于低气压……总是要防范着不要踩到地雷很累的！而且猫的“地雷”威力还不是一般的大……
　　猪说到后来，愈发有自暴自弃的味道。

　　猪，你时常看着猫？你在意他？你喜欢他对着你笑？你喜欢看他笑？你一直都……看着他么？

　　鸭子一连串的发问说得猪有些头晕。
　　唔……
　　猪皱了皱眉，鸭子的问题是他从没想过的。

　　是挺在意猫，是想要他对着自己笑，是喜欢看他笑，可是……自己真的在时常看着他么？自己……有一直看着他么？

　　……

　　没有。

　　猫不太爱热闹，所以当人多的时候，当气氛过于活跃的时候，猫便会把自己藏起来，隐匿于空气中，仿佛不存在。而这样做的后果，便是粗线条的猪马上就会忘记了身边某只猫的存在。这，又是谁的错呢？是自己么？是自己吧。

　　猫……经常对着你笑的……他看着你，然后就在那里笑，那么开心，那么灿烂，那么温柔，你都不知道……我有时还羡慕你，你却埋怨他不愿意笑给你看，还真是只后知后觉的猪。你要是排第二，世界上恐怕没有敢称第一……
　　鸭子幽幽开口，字里行间俱是无奈。

　　猪张了张嘴，没说话，或者说没话说。他还能说什么呢？鸭子表达得非常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猪在庸人自扰！自己不够关心猫，还冤枉他不肯笑，这又是谁的错？

　　猫……真的笑得那么灿烂？自己倒是经常笑得很没样子，妈妈因此时常教育自己要有教养。若是这样……猫，我会看着你，看见你对着我笑。
　　猪似乎有了信心。

　　关于梅花鹿的话题在几天以后终于又被猪想了起来。

　　对了，明天我去梅花鹿那里，你要不要一起去？真的，她很漂亮哦。

　　！！
　　猫几乎是在猪说话的同一时间转头看向他！久久地，久久地，盯着猪，不说话。猪有些受到惊吓——猫的反应……有这么大？

　　然后猫缓缓低下头，扭过脸，将一脸的落寞与孤寂，藏进阴影中。猪看不到，猫的眼神中——是无尽的受伤。

　　猫……怎么了？不说话？
　　猪小心翼翼。猫的心情变得太快，自己总是在无意识中踩到他的地雷，被炸个灰头灰脑却还不知道踩着哪了。这只猫又太容易受伤——他太倔犟了！

　　猫儿就像一只蜗牛一样，他的心就是蜗牛柔软的身子。猫儿为自己的“身子”制造了一个坚硬的壳，用他的倔犟和坚强。可越是坚硬牢固的壳，一旦裂了缝，受到致命的伤害，也就越容易弄伤自己。柔软的身子被坚硬的碎壳刺伤；猫的心，

　　因他的倔犟而伤。

　　没什么，记得捎个信给你妈，说明天不回去。
　　猫突然开了口，却是语出惊人。

　　啊！！
　　这回是猪的惨叫，他彻底忘了明天说好要回家的——和猫一起回家。

　　其实猫并没有因为猪忘了要回家这件事而闹别扭，而是猪又一次——没有履行他所做的诺言。猪总是会给猫一个灿烂的承诺，然后亲手把它粉碎。

　　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在秋风乍起的某一天，石头森林里回响起猪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