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时间在指尖流逝,婉转成凋零的花,三个月,盈年原以为会很慢,记忆被丧亲屠村的血染红,一日日徘徊在眼前,可时间却似从不会为任何人停驻一般,原本以为会很慢的时间,转瞬便在任不逢每日的讲课,罗淼每日的药汤之中流逝,而曾经以为终日徘徊眼前的血色,似乎也被埋藏在心的深处,不是记忆的淡去,而是来不及去追思,没有时间将这伤痕取出来慢慢碾碎了反复品尝,所以埋藏在了心的深处。
三个月,密集的训练,盈年却从未叫过苦,任不逢教导的学识,越来越纷杂,也越来越难懂,那些琴棋书画明明都不是些短时间便能消化的事物,可盈年却凭过人的毅力,一一接受了。连任不逢都不得不夸赞,盈年学的真的很用心,盈年也确实是个聪明的学生。
见到镜中的自己,一日比一日美丽,原本就漂亮的眉眼越发精致了,染上了些许哀愁的眉眼似乎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深邃了,早前因为忙着农活而晒得健康的皮肤也变得白皙,甚至透着从未有过的略带透明的光泽,人也跟着纤细了,手上,身上的茧子也一早没了痕迹,滑溜的好似剥了壳的鸡蛋。之前凤无涯让准备的那些丝质垂感的华服,此刻套在身上,恍然有了飘飘欲仙的姿态,原本这些丝质的衣料似乎会被皮肤摩擦着,而此刻即便穿戴齐整可却似乎是只要轻轻一拉腰间的丝带,这些原就带着垂感的衣服便极其自然的滑落而下,露出被罗淼精心调理过的躯体。
盈年不止一次看着镜中的自己问,这还是盈年么?这个镜中的女子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的女子,还是当初的那个盈年么?这就是凤无涯想要的结果么?凤无涯……,三个月前是第一次见他也是唯一一次见他,可不知怎的,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这个男人,这个本不应该与自己产生瓜葛的男人,这个与盈年十六年生命中所见到过的男人全然不同的男人,每一次想起,盈年似乎都会慢慢的,细细的,在心底刻画过他的眉眼,也许是因为三个月前,那个屋子里所见的事物太过冲击了吧,也许,是因为此刻的自己便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而线的那头是这个男人吧,盈年不止一次这般安抚着自己。
只是从未曾想过,凤无涯便如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会在一个原以为极普通的午后,又莫名的出现在了盈年的屋中。依旧是玄服紫袍,发上随意的用银簪固定着,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关系,玄服的领口并未严实的扣着,散开的领口,隐约似乎能看到内里的锁骨,他就那样悠闲的坐在屋内,右手所持的银骨黑扇一下一下,似是有节奏一般,轻轻拍打在左手掌心。
看到盈年进屋,也似乎没有想要动一动的感觉,只是径自用眼一寸一寸扫射着盈年,每看上一寸,眉头便又多皱上一分,盈年觉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只是购买商品的人,却似乎并不太满意的样子。盈年想要出声抗议,可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却是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极不自在的侧身,试图躲过了凤无涯的打量,可还是无果,凤无涯的眼神似是一张渔网,牢牢将盈年困在其中。让盈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条被困网中濒死的鱼。
就在盈年觉得,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时候,凤无涯终是停止了那样的打量,那样优雅的起身,向着盈年走来,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让盈年的心尖尖突然抖动了一下。盈年不知道,其他十六岁的女孩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梦,可盈年知晓,自己曾经梦想过,若是能有路经村落的江湖侠客,落难贵族之间谱写一曲旖旎恋曲该有多好。即便这个梦随着三个月前的血一起下了葬,可此刻,盈年却似乎有些迷糊了。
凤无涯唇边的笑似乎又加深了一些,带着勾人的魅惑,他的脸,就停在盈年的面前,高挺的鼻梁似乎都能碰触到盈年的皮肤,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盈年的脸庞,停留在了盈年的肩膀上,拇指轻轻滑过盈年的脖颈,盈年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是要火烧起来了一般,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就在低下头的那一刻,盈年却似乎看到凤无涯唇边的笑少了一丝魅惑,多了些不屑,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可凤无涯却似乎比她更快的放开了,退回了原处,随手拍了两下,门豁然打开,门前的人,盈年已是相当熟悉,任不逢、罗淼。
“罗淼,她的皮肤还不够嫩”凤无涯不带任何感情,似乎是在陈述事实。
“老大,这还不够,还要怎样啊?”罗淼无奈的摊开手,耸了耸肩。一副,你才给我三个月,想要我怎样的表情。
“吹弹可破,唇过,留痕”短短八个字,却是将盈年视作了地底泥一般,唇过留痕,这算是什么要求,还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这让盈年羞愤的恨不能咬死眼前的男人。
罗淼似乎与盈年的想法一致一般,狠狠的瞪了凤无涯一眼,可在凤无涯的注视下,又立马缩了回去,只能撇了撇嘴,道了声知晓。
“不逢,去请秦娘来一趟”得到了罗淼答复,凤无涯方才转头看向任不逢,对于任不逢,凤无涯倒不似对待罗淼一般盛气凌人,只是轻柔的吩咐着,连脸上的表情都温和了许多。
“今早已经差人去请了,相信此刻,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不逢依然有礼的回复,只是语气中似乎更为柔和一般。
仿佛印证了不逢的话一般,一个妖媚的女声,恰在此刻响起“爷,秦娘好想您呢”在盈年尚未反应过来时,一道妖艳的红已经如蛇一般滑入了凤无涯的怀中。
凤无涯不着痕迹的避闪开,盈年才有了机会打量眼前一身红衣的女子,风尘,这是这个女子给盈年的第一感觉,有些透明的红色纱衣,如黛的远山眉,勾魂的凤眼,右眼角有一颗如泪的朱砂痣,妆容精致的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只有一瞬而过的眸间,搀和着一丝孤寂。几乎是下意识的,盈年便认定,这个女人便是那种风月场所的女子。
而同时,盈年也知晓,这个被叫做秦娘的女子也在打量她,只是与自己的打量不同,她的打量与凤无涯的有些类似,那是一种评判,只是盈年不明白,这个秦娘何以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她,难道……
“ 爷,这是要给我的?”秦娘轻佻的勾起盈年的下巴,细细的用拇指抚过盈年脸上每一寸肌肤,转头看向凤无涯。
“我何时说过要给你?”凤无涯微微抬眉,却未曾看向秦娘,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一旁的任不逢已立马将茶杯注满。动作自然的仿佛天经地义一般,盈年看着这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处在一处,虽然一个座着,一个站立在身旁,却看不出一点违和。
“爷,你说你都玩残了我醉春楼多少姑娘了,怎么也该赔上一个两个吧”秦娘终是放过了盈年,来到凤无涯身旁,原本想要挂在凤无涯身上的动作,却在凤无涯的注视下,挂到了任不逢身上。
“秦娘,我玩过的女人,哪一个没成为你醉春楼的红牌?没给你日进斗金?怎么,还想与我谈生意?”凤无涯轻微吹了吹茶盏里的茶末,看似轻描淡写的问,却有杀人于无形的气势。
“秦娘不敢”听了凤无涯的话,一身红衣的秦娘,一反方才的轻佻,从任不逢的身上下来,恭敬的立于一旁。
“给你三个月时间,将她调教成女人中的女人”凤无涯轻描淡写的吩咐,依然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三个月只怕……”秦娘犹豫着,却在凤无涯的注视下不再言语。
“我不要”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盈年在此刻说出了自己的意愿,盈年几步走到了凤无涯面前,注视着凤无涯冷然到全无情感的双眸“我是个人,不是玩具,我想要的是报仇,不是被你玩弄,我……”
“报仇……”一阵轻笑自凤无涯唇边溢出,似乎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言论,凤无涯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张扬,笑声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竟是止不住一般的狂笑起来,任不逢轻轻的将手放在了凤无涯的肩膀上,似是一种抚慰一般。
也许是笑够了,也许是任不逢的抚慰起到了些作用,凤无涯最终停下了笑声,只是从发丝间取出那支银簪,盈年这才发现,不知用了什么机关,凤无涯竟从银簪中取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虽小,却锐利,泛着青蓝的光,似乎含有剧毒。
凤无涯将匕首放到了盈年的手中“你若是能杀得了我,又能逃得出去,那我此刻就放了你,你随时可以去报仇”
盈年看着手中的匕首,却总也握不住,其实盈年非常清楚,就算此刻她真的杀了凤无涯,就算她真的能逃出这间屋子,可是,出去了呢,出去了又能如何,被一辈子通缉的杀人犯?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当知道你的仇人是谁,你若是连我都杀不了,如何杀他?”凤无涯看着盈年,继续道“而我,却恰恰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说着,凤无涯重新执起盈年手中的匕首,轻巧的放入银簪内,唇边的笑泛着真诚的光芒“难道你,不想要报仇么?”
这是盈年第一次听凤无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盈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也许凤无涯真的极少这样一次说这么多话,竟轻轻咳嗽了起来,一声一声敲打在盈年心上。一旁的罗淼,立马从随身的荷包内取出了药丸递送了上来,直到凤无涯吞下药丸,咳嗽方才停歇。
见到了盈年静静的站立在一旁,凤无涯自是知道,这丫头是被自己说动了,转而便对一旁的秦娘道“记住,三个月的时间,但是,别让她沾染上风尘气,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是”秦娘恭敬的回答,似乎是下属答复上层的命令一般。
看着凤无涯远去的背影,盈年知道,这个男人又一次给了她离开的机会,可她没有离开,那么,也许,这一生,她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