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破布鞋 ...
-
我猛省——邱辰星哄了那姓叶的吃了颗毒药下肚！心中隐隐觉得我会被杀人灭口，瞅着兰剑清回身收尸的当口，想也没想就夺门而出，撒丫子狂奔。慌不择路，埋头跑了很久，周围雾气弥漫看不清路，七拐八弯，几次险些收不住脚摔入湖中。跑到了一丝灯光也见不着的地方，才停下来喘口气。仔细一听后头根本没人追上来。
等回过气来，我又傻眼了。这莲舫阁岂止是水上庭院，简直是水上迷宫。此处有楼百十座，此时方觉自己只是这偌大一群建筑中微不足道的一点。立在那处，心里有点怕起来。周遭有风，池子里的莲叶就互相碰来碰去，发出细小的沙沙声。那池子里还都是食肉的虫，叫什么……对，龙虱。今儿见识到了，黑魆魆一大片。也不知这池子处理过多少被邱辰星弄死的冤鬼。难怪这宅子阴气这么重。
遇到机关是死，坐以待毙被邱辰星捉着也是死，不如走动走动寻个活路。我心里慌得很，将暗器盒摸在手中，开始在黑暗中摸索。没走出几步，听到一阵窸窣，从我右后方传来。那声音并非风吹草动，而是人走动时衣物的轻微摩擦。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冷不丁肩上就被什么搭上，一阵寒意透过衣服传到我肩上。
倏地回头，只见一枚残灯，映着一张惨白的老人脸，几乎与我面贴面。那老儿双眼凹陷，嘴唇开裂，浑浊的眼恶狠狠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看出一个洞来。口中森然念，“又是你……饶不了你……”我感到一股彻头彻尾的凉意，竟是僵住了。那鬼火在风中发着抖，映亮老树皮般的脸上……咦？一个鞋印？我蓦地想起适才跟丢小童时，看到的一定是他。顿时回神，大吼一声“滚你大爷！”举起暗器盒就对他来了一下。
银光一闪，那老儿啊了一声，抖着手将残灯落在地上，突然发狂似的滚在地上，猛挠身上。这回暗器的效用竟是浑身发痒？我心道罪过罪过，赶紧开溜。跑出一段，迎上两座拱桥。我未多想，往左首那座走去。待要踩上桥面，忽从身后飞来一物，啪地一声砸在桥面。我猛刹住脚步，险些踩上。匆匆一看，竟是只眼熟的布鞋。未及细看，天地间轰隆一声响，那座石桥裂开许多道缝，霎时从裂缝窜出数不清的刀子来。其中一把钉着那只布鞋，一道落入了水中。
上错桥会启动机关！
我大骇，刚才若是上桥，此时已成了刺猬了。背后汗涔涔，回头张望，身后静悄无人。我想起在来南京的官道上，也曾被这布鞋救了，却未见到人，便喊，“好汉？”
无人回应。我等了会儿子，暗想那好汉大抵碰巧救完我便走了。若回得前厅，看看谁缺了鞋便知，便愈发小心地走。如一只无头苍蝇似的转悠了许久，又被布鞋救了一回，被窝窝头引着走过两条回廊，天上忽传来一声喊，“宝弟！”
那声音！那声音亲切进了骨子里，我心道得救，抬头望去，隔着层雾但见一人从房顶轻盈盈地往下跳。这雾里看花，朦胧着就添层美，我那时便觉得玉桁这么跳下来，衣袂飘飘，跟个神仙下凡似的。他一落地我就扑上去抱住，口里大喊，“神仙姐姐！呜——”
大约是我叫的着实惨了点，玉桁没踹我，还无比善良地拍拍我后背，“宝弟？没事吧？我左等右等，那阁主都露面了你还没回来，我就担心你出事……”
我这一见到他，心里已经安了七八分。此时正开小差，暗自心惊，玉桁这人虽瘦，但抱起来居然也不搁手——抱不到骨头啊！那手在他身上多摸了几下我耳朵被揪住。
我，“掉了掉了……耳朵掉了！”
玉桁松了手，“好个没正经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早知道我就任你去。”
我揉揉发烫的耳朵，随着玉桁兄走。一路眉飞色舞地汇报在邱辰星那处的所见所闻以及我的推测，再加上几分夸张，说的真是惊天地泣鬼神。那青玉帮帮主玉桁是晓得的，说他唤名叶少卿，是个傲慢无礼之人。说到那叶少卿被弄死，玉桁警惕抬手叫我轻声，“这话万万不可让旁的人知道。邱辰星他既有打算，若让他知道你说出去，少不得要害你性命。”
我将玉桁上下看一圈，玉桁怪道，“笑什么？这么阴。”
我摸摸下巴，“我还以为李将军家的三公子，又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该是个声张正义的正人君子，嘿嘿，没想到跟我等鼠辈想一块儿去了。”
玉桁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跟正人君子似的拿腔拿调道，“那邱辰星的做法固然有失道德。但在前厅等着的那些，你又知道他们是好是坏？要说声张正义，你可知你声张的是不是正义？君子，不妄语，不武断。可懂了？”
我暗自好笑，一说这家伙不君子，他就急。这有点迂腐的性子好有意思。口上称道，“李君子所言极是。”
玉桁也被回廊绕晕，便施展轻功，带我在房顶跳来跳去。我头一次这么跳，吓得哇啦哇啦叫，玉桁蓦地刹住，赏我个爆栗，咬牙道，“叫什么！再叫点你哑穴！”
他再跳时我便不敢叫了，被他拖着跳了数十座房顶，玉桁终于收住，蹲身揭开一片瓦聆听。我吓得两腿发软，跟着蹲下。见了他手中的琉璃瓦，眼就亮了——三两一片！
玉桁观望几眼，悄声道，“此处多留无益。人都在下面，我们走。”
说罢要起身。我赶紧拉住，“等等！我拿几片回去！”
玉桁，“……”
我嘿嘿一笑，揭了片瓦在手中一摸，手感光滑细致。心中大喜，往衣服里连塞了三片。
玉桁，“……够了！”
我，“等等！再藏一片……就一片！”说罢又去拔了一片瓦，同时好奇地往底下一望。瓦片下头没法看到屋内，是个木头隔层。我眼一扫，忽的看到了不对劲的东西，仿佛是只人手。
好奇害死人，这是我日后才明白的道理。那时我却不大明白，明知是晦气物，也紧张地扯住玉桁叫他来看。二人探头张了一眼，这木头隔层里放着的竟是个人。我失口啊了一声，“叶……那个姓叶的！”
话音刚落下面传出震天一吼，“谁在上面！”
玉桁失色，“宝弟快走！”
我与那死不瞑目的对上了眼，惊出一身汗。被玉桁扯了一下，慌忙起身，失脚踩进了房顶洞里，竟是一脚将木隔层踩穿，若非被玉桁拉住，差点掉进房中。那隔层薄如树皮，被我一脚下去就坏了，承不住尸体，整块掉了下去。
下面炸开了锅。可想而知谁做客好好的从房顶掉个尸体下来，都足以震撼。我被木片刮伤脚，疼得一逼。被玉桁扯住，“不好，闪开！”
方迈开步，一人哗啦一声顶穿房顶飞了出来，满头灰地大喝一声，“狗贼！竟敢杀我帮主！看招！”
我忙摆手，“不是我！”身子一轻，已经被玉桁拖开一步，避开一掌。却吃到掌风，被震得胸口剧痛。未及离开，四下跟地鼠钻洞似的都钻出青玉帮的人来，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悲痛大喝，“哪里跑！”
此时方知玉桁真是个人物，拖着我脚步没带一点慢的。只是转了个向，照着个看上去弱的冲去。转眼到那人面前，玉桁反手抽出离云剑，豁然一声，那人避闪不及，胸前多了道口子。玉桁撞开这道口就拽着我跑。待要跳下阁楼又被赶上来的青玉帮子弟围住。我急了，大喊，“你们帮主不是我杀的！不信你们去看！”
一人说道，“少废话！先拿你下去！”
我，“你大爷！你看我像能杀人吗！！！”
玉桁一人对付他们十几个，我被他带着扯来扯去，魂都快飞了。慌乱间在房檐一脚踩空，玉桁一个没揪住，我直接就从三层高的阁楼顶掉了下去。天地颠倒，耳朵里听到一声“宝弟！”
我，“啊啊啊！！！”
身子一震，并未落地，却是被一人从背后接住。
我，“啊啊啊啊啊！！！！！”
双脚着地，我兀自头晕目眩，那人立刻掩住我口鼻。我待要回头，那人力气大得可怕，如一只铁箍似的圈住我，将我的后背牢牢按在他身前。捂在我脸上的手一紧好像威胁要扭断我脖子。我立刻反应过来——糟了！不是好人！
身后之人拖着我往暗处去，我下意识觉得不能跟过去，但那人力气太大，我压根不是对手。听着房顶远了许多的打斗声。有人喊“还有一个下去了！别让他跑了！”
我想悄悄去摸暗器盒，但双臂被箍着不能动弹。快被闷死，拼命摇头。那人的手就往下挪了一寸，露出了我的鼻子。我得了气儿，喘了几口。而身后之人始终不说话，也不让我说，带我在交错的回廊间迅速后退，退到了无人处才停。
我俩停在了回廊里，有穿堂风清清冷冷地吹过来，带着一股荷塘特有的清香。不远处隐隐的传来人声，此处却安静得出奇。那人不说目的，好像在等待什么过去。春衫薄凉，他胸口贴着我后背一起一伏。我不敢违逆他，遂也静立着等待机会。睁眼看着迷蒙水雾，周围一切风吹草动，湖里鱼打挺的扑水声都被无限倍地放大。还有，贴着后背传到我身上的，那人打雷似的心跳。
我，“……！”
我顿时就没那么慌了，因为我发现这人他娘的比我还慌。
在那样的情况下，兴许只站了一刻，我却觉得站了一晚上那么久。脸都被捂出汗了，那人还不行动。我隐约闻到那人身上淡香，料想是哪里的公子哥儿。心中有些不耐，勉强伸出舌头在他的手心顶了一下。
那人手一颤，终于开口。
他比我高，声音从我耳朵上方传来，“今天看到的，不准说出去。”
听到这声音，我头皮顿时就炸了。
是邱辰星！
我愣了片刻，立刻点头，那血直往头上涌。
那箍着我身子的手慢慢摸到我胸前，探入衣领。摸了两下，摸到了我藏在里头的琉璃瓦。
我，“……”
我窘迫到死，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他摸到了不算，还从我衣服里抽出一片来，不动了，大抵是在看是个什么劳什子。许久，冷笑了一声，将那瓦片塞回我衣服里。道，“再见。”
而后我突然觉得浑身一松。
他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破布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