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倾城》陈薇

2、弃婴

　　公元前七九六年，褒国境内（今陕西省汉中西北）。

　　此时正值一年之岁尾，冬季田事均以告竣，过了腊八之后，虽然寒风凛冽，市集里的人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

　　商姒和其妻姒姜在收市之后，推车板车慢慢地往家里走去，经过一个阴暗潮湿的小巷的时候，似乎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之声。

　　姒姜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羡慕之色，她和商姒成婚十年，但是膝下却无一子半女，幸而公婆早已离世，且丈夫并不将无嗣之责怪在她一人身上。

　　夫妻两人，日子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是也不是捉襟见肘，除去平时开销，手里也有些余钱。

　　只是，姒姜的心里总有些遗憾，见到人家的孩子总是忍不住心里的羡慕之意。

　　这次听到婴儿啼哭不止，她的心里都觉得有些心疼。

　　等走到巷尾，姒姜忍不住就瞪大了眼睛。前面的角落里，用旧衣服包裹着一个小婴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姒姜快步走上前去，心疼地将婴儿抱了起来，触手冰凉的感觉，被冻得发紫的小脸，都让她止不住地心疼。

　　商姒则想的更多一些：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孩子？这大冷天的就这样被扔在这里，别是有什么病症吧。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等到姒姜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他探头仔细地看了看，暂时也看不出来什么，看着妻子脸上的喜色，他也不忍拒绝，于是吩咐道：“你小心抱着孩子，回去让隔壁的老于头看看，别有个什么不好才是。”商姒的心里又何尝不盼着能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呢。

　　得到商姒允许，姒姜用手指头逗了逗孩子的嘴唇，脸上露出笑意，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

　　两人一人抱着孩子，一人推着板车，小心翼翼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姒姜走得格外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到了孩子，还四处张望，怕被人看见，自己也不好解释。其实，这也不是她最担心的，她最怕的是突然有人冒出来，说这孩子是他家的，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又转眼成空。

　　直到走到家门口，姒姜的心都没放下来，等到商姒放下板车开了门，姒姜第一次没等商姒，自个儿先进去了。

　　等到商姒将板车推进院子，并关上门，姒姜的心才真正放下来，这个孩子，终于属于他们了。

　　一路上，姒姜都把孩子包在自己怀里捂着，孩子现在也不哭了，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两人看着孩子稚嫩的样子，心里都有些激动，盼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孩子了。

　　“孩子他娘，你看这孩子叫啥名儿好啊？”商姒喜滋滋地逗了逗孩子，然后抬头看着同样一脸喜色的妻子。

　　“这……”姒姜还没从“孩子他娘”这四个字里面回神呢，哪儿想得到孩子该叫什么啊，愣了半响也没说上话来。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又说道：“都不知道是男娃女娃呢！”

　　“那……你赶紧看看！”因为孩子一直抱在妻子手里，所以商姒催促道。

　　“孩子他爹，是个女娃儿。”姒姜小心地掀起外面包着的一层层衣服，看了看，然后抬头说道，眼里有些担忧。

　　“女娃儿，女娃儿……”商姒皱着眉头念叨了一会儿，突然拍了下额头：“既是女娃儿，此时给她取名儿就不妥了，暂且就叫她阿女吧。”

　　一开始，姒姜看到丈夫皱着眉头，还以为他是不喜女子，正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丈夫把这个孩子留下，没想到他却是在考虑这事儿。这时的她，哪里会觉得丈夫决定不好啊，只是笑着点头，嘴里直说：“好，好，就先叫阿女吧！”

　　喜得阿女之后，姒姜也不再每天和商姒一块儿去市集做小买卖了，专心在家照顾着女儿。置办年货之类的事情，就统统交给了商姒去忙活。

　　商姒也不介怀，每天比往常更忙碌，但是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

　　到了大腊二十二之后，商姒也不出去了，在家准备起过年的各项事宜。

　　这个年，姒家过得其乐融融。阿女虽然还小，没到做新衣的时候，但是商姒和姒姜一致决定，给阿女从里到外做了一身新衣裳。平时，姒姜自己也不舍得做新衣，都是旧衣补了又补还在穿，但是给阿女做新衣，她是一点儿都不心疼。

　　等到新衣做成，穿在阿女身上，商姒和姒姜都觉得，比自己穿新衣还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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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五年的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原本看上去瘦弱的小女孩已经六岁了，在商姒夫妻俩的细心照顾呵护下，长得粉粉嫩嫩的。偶尔，随着姒姜出去的时候，邻里都会真心地赞一声：姒家的阿女以后长大了是个标致的。

　　六月的时候，姒姜突然就觉得自己变得容易疲倦，浑身乏力，早上还睡不醒。一开始的时候，夫妻俩都以为是累着了，谁也没往有了身孕这方面想。

　　阿女更是每天跟前跟后，凡是她能做的事儿，都没让姒姜动手。看得商姒夫妻俩感动得直叹他们是得了菩萨保佑，阿女如此孝顺。

　　待到姒姜得知自己是怀了身孕，等到晚上丈夫回来，将这喜事儿和他一说。商姒也兴奋了，一直以为自己这一世就无后了，没想到人到中年，妻子却意外有了身孕。这一晚上，两人的心里都直念阿弥陀佛。

　　阿女得知母亲怀孕，也是开心不已，在她的心里，那意味着自己将要有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幸而，商姒和姒姜夫妻俩对阿女还是一如往常的好，甚至更好了一些，因为两人都觉得，自从阿女到来，家里比以前更顺当了许多，这次能有身孕，肯定也是阿女带来的好运道。

　　又过了几个月，姒姜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以前吧，商姒和姒姜夫妻虽然因为做点儿小买卖日子过得不错，但是一直没有子嗣，所以邻里之间对他们家偶有艳羡却也有着同情，相处的还不错。

　　这回姒姜有了身孕，这些人心里的优越感也就没有了，言语之间也开始露出些妒意。

　　可是，姒姜也不是那种完全无知的妇人，自是不和他们计较，只是自顾自地过好自己的日子，照顾好丈夫和阿女就好了。

　　这些人见在姒姜面前讨不了便宜，闲言闲语就冲着阿女去了。

　　因为姒姜有了身孕，阿女更是体贴，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全部包揽了过去。偶尔也会出门帮姒姜买些小东西。

　　一开始的时候，姒姜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出门，跟了几次，发现阿女完全能一个人之后，就放心了。

　　见阿女身边没大人跟着，不时的就有几个嫉妒姒家日子过得好的人，在她面前故意闲言碎语，说什么“捡来的孩子”，“以后有了亲子了，养女就不要了”之类的话。

　　阿女虽然年幼，但是却也聪明伶俐，这些话儿她也能听懂了。每次遇到这些人，她都是一路小跑着过去了，但是次数多了，心里免不得有些担忧。

　　才六岁的孩子，心里有了事儿，自然会在脸上露出来。姒姜虽然怀着身孕，但是对阿女的关心还是没有减少，没几天就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一次，阿女出门回来之后，姒姜将她叫过去一问。阿女自是一五一十的说了，还将自己心里的担忧一并说给了姒姜听。

　　姒姜听阿女说完，心里那个气哟，这些长舌妇，以后也不怕下拔舌地狱，在孩子面前瞎咧咧些什么东西。

　　晚上等商姒一回来，姒姜将这事儿一说，夫妻俩一商量，觉得既然被人提起来了，还是和女儿说了为好，免得再有人在小孩子面前说三道四，反而让孩子伤心。

　　解释完，阿女也明白了，自此，对姒姜更是服侍得尽心尽力。倒不是她存心讨好，在阿女幼小的心里面，还没有这么功利的心思，她只是觉得爹娘对自己比起人家爹娘对他们亲生的女儿都更好一些，自己自然更应该好好照顾怀孕的娘亲。

　　商姒和姒姜见阿女如此懂事，对她更是多疼上几分。

　　渐渐地，阿女也不将这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了。

　　夫妻俩见状，均是松了口气，对这女儿，他们是真心的疼爱，不希望因为一些碎嘴的妇人，而影响了一家三口之间的关系。

　　那些妇人见自己的挑拨没能引起人家家庭不和，反而促使人家相处得更加和谐，阿女对姒姜也更孝顺体贴，对比自家的姑娘小子的不争气，真是生生地咬碎了一口银牙，不过好歹也不再在阿女面前搬弄是非了。

　　当然，也有不嫉妒的人。姒家隔壁的老于头就是其中一个，就对他们三人一如既往，没过分谄媚，也不冷眼相对，因此和姒家三口一直相处得不错，阿女每次见他也都尊一声“于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