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碰撞子不语》维丝

6、老木匠

　　夏达说，这段是她画的最艰辛的一段。
　　这段实在是有着太深刻的记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面对死亡，接受传承，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木雕是中国最传统的手工艺之一，它包括剪纸，皮影戏……在中国古代都占有极重的分量，可是现在，也许是这些很难学，又没有什么市场，所以就被人淡忘了，只存在于民间，现在大部分几乎濒临灭绝。
　　夏达笔下的木雕，活灵活现，几乎像是如果给雀儿点上眼睛，它就会飞走一样。
　　断了翅膀的鸟，折了枝的梅花，好像有着轻微的呼吸。
　　给他们生命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只有他们可以存活好久好久。
　　有时候小语会哀伤地抱着他们，你们很疼吗？可是能够治疗你们的人已经不在了。
　　小语经常会在最古老的芙蓉楼里，有时候待到睡着。
　　从门外看去，里面黑洞洞的，像是——怪兽的大嘴。
　　已经没有多少人会雕这种漂亮的鱼儿和鸟儿了呢。
　　小语经常在忧伤……
　　直到有一天——爸爸找来了一位有着祖传手艺的老师傅。

　　翻页。
　　可是有人告诉她：这位老师傅脾气不好，不喜欢小孩子，总会说碍手碍脚！
　　小语吓了一跳，真的是这样吗？
　　在孩子的心目中，会雕刻这样漂亮木雕的老爷爷，怎么会是他们说的那样？
　　她好期待那个老爷爷的到来呢。
　　忽然有一天，有人很凶地恐吓着：他凶巴巴的，有他在，连雀儿都不敢吱声了呢。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死了老婆，脾气好坏。
　　据说他只有一个徒弟，可是那个徒弟什么都不会干。
　　……这样啊，小语的脸上说不清楚是什么表情，可是很明显，她并不相信他们的话。
　　她有自己的想法呢。

　　翻页。
　　小语提着一篮子东西走到了废园，可是看到了什么呢？
　　一个老爷爷，带着眼镜，很严肃地坐在一块木头前面，在雕刻着什么。
　　他四周的地上，是卷卷的刨花，一堆一堆的，很漂亮。
　　他的眼睛细细的，看起来好凶，可是手却很温柔，对待那些木头，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师傅，抓到了小偷。
　　阿历提起偷偷在门口看却不敢进去的小语，大声说道。
　　我，我才不是小偷呢。
　　木匠爷爷很凶，关门。
　　可是——我是来送吃的的。
　　阿历挠挠脑袋，师傅。
　　小语小心地倒了茶，取出了点心。
　　穆爷爷，妈妈说梅子茶是清热降火的……
　　可是穆爷爷不理会她。
　　小语很失望，那我放在这里了——

　　翻页。
　　抱着腿坐在地上，小语眼中满是受挫的委屈表情，可是——
　　每个小孩子都有一种纯真的想法吧，都有一种锲而不舍的勇气，只要我坚持一下，或者就可以改变了……
　　不小心看到了一个东西，好像是一把剑。
　　小语拿起来了，却被穆爷爷呵斥：放下。
　　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小语连声道歉。
　　穆爷爷似乎是很生气了呢。
　　那是因为，触犯到了他的底线，动了本不该动的东西。
　　小语出去了，可是却在门口，怯生生，差点忘记了，还有点心——豌豆黄。
　　看到穆爷爷没有说话，小语小心地走进去，捧起豌豆黄。
　　穆爷爷要吃豌豆黄吗？
　　眼睛里，是执着是真切的心意。
　　穆爷爷拿起豌豆黄吃了起来。
　　小语很高兴，穆爷爷，我给你捶背。
　　叽叽。
　　什么东西啊。
　　捶背小鸡啊。
　　拿走拿走，你们城里人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试试嘛。
　　小语有时候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其实这些每个孩子都拥有吧。

　　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拒绝，另外一个人的真心。
　　不管多大，都无法拒绝。我想，也许这就是我们成为爱情俘虏的原因，因为，对方的真心，我们无法拒绝，我们本能地渴盼着——真心。

　　翻页。
　　小语又来了。
　　这次是核桃酥和乌龙茶哦。
　　爷爷我陪你一起工作。
　　哦你们还有工作？
　　是的，我们要学习很多东西呢。我们小学毕业就相当于以前的秀才呢。
　　不过是过家家罢了。
　　我们也是很辛苦的。

　　飞蛾落在笔头上面，小语的心飞了。
　　睡着了。穆爷爷皱皱眉头，摸摸小语的耳后。
　　……这好像是长辈特有的动作，意思是喜欢这个孩子。
　　阿历，把这个臭丫头背回去。
　　硬生生的关怀呢，如果不是关心，根本不会理会她吧。
　　种子艰难地破土了。

　　有时候，总是在想，现在的大家，似乎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别人了吧。高墙和防盗门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拉远，心与心的交流变得很困难。
　　就像是穆爷爷一样，如果没有真心的关怀，恐怕对于另外一个人，连话都懒得说了吧。
　　很奇怪的感觉呢。
　　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很期盼理会我的人，真的就是关心我的，而不理会的，也不用费心思去想要关怀了。
　　因为，人心有时候很脆弱，再也受不了多次的伤害。

　　翻页。
　　穆爷爷因为脑溢血住院了，阿历六神无主，而小语却被妈妈留在了家里。
　　小语担心极了，可是却只能安慰着阿历，阿历，不急，穆爷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终于。
　　有一天，小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穆爷爷回来了。
　　奔跑到了废园，看到了穆爷爷熟悉的身影，他还在做木雕——
　　穆爷爷——小语扑到了他怀里，撒娇。
　　小孩子家家的，稳重点。
　　心里总是放不下手头的活计，穆爷爷偷偷从医院里出来完成手头的活计。
　　回光返照。
　　想起了过去，和小语说起了过去的事情，他的学徒生涯，他的孩子，他的妻子。
　　穆爷爷忽然话很多，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送给了小语一把桃木剑。
　　……穆爷爷走了。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这个人，这个擅长木雕的老人。
　　阿历，接过了穆爷爷的班，坐在穆爷爷的位子上，做着木雕。
　　我想，也许阿历的今天就是穆爷爷的昨天。
　　穆爷爷，阿历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传承，一代代这么下来。
　　一个人走了，他手中的东西，总要有人接过来。
　　这就是传承。

　　小语爸爸哭了。
　　可是小语没有，她觉得穆爷爷没有走，他在任何一处。
　　摸着那些木雕，似乎就能感觉到了穆爷爷的存在。
　　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却不可以，泪水在这一刻，盈盈满眶。
　　这一刻，终于明白，穆爷爷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阿历，像是变了一个人，大人说他开窍了。
　　其实不是，他只是有一种责任，不得不担起来。
　　最后一幅画，是穆爷爷生前，教导阿历如何木雕的图画，逝者已矣，生者追味。

　　*
　　记得《萧十一郎》里面有一句话，是沈太君说的，死了的人无所谓的，痛苦的是活着的人，你愿意把死的痛苦留着给自己，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多么的爱璧君！
　　夏达说她喜欢老人。也许是因为很多时候她都是和老人一起度过的。她说，她的祖父曾经感叹，你要快点长大，爷爷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呢。可惜，她说她始终是长的太慢，跟不上时光的步伐。
　　等她长大以后，看到了祖父写下的东西，才真正的明白了，爷爷想说的话，也许，这就是另外一种的对话吧。
　　一代代传下的东西是有限的。
　　夏达说，每一个老人就是一座图书馆。

　　其实我也喜欢老人，但是和夏达的喜欢又略有不同，除了图书馆，我更加敬重的老人的阅历。
　　一个人，活到了那个年纪，该经历不该经历，都经历了，也都知道了。岁月在他们的眼中就像是四季一样极为有规律。他们什么也不求了，什么也不想了。
　　我生平想结识三种人。一是默契的朋友，二就是老人，不是一般的老人，而是年轻时候叱咤风云而年老之后退居后位，留给下一代打拼的老人，三就是这些老人的子孙。
　　默契的朋友我已经拥有，我已经知足。
　　而这种老人，我笑了，并不是现在的我能够结识的，而且，就算是结识恐怕也不一定似乎以一种友善的方式。但是，对于他们，我是打心眼里的景仰。
　　年轻人太过浮躁，有时候连自己也不曾了解过自己，可是他们，却用年轻时候的阅历和经验，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如何，对于青年，他们好比一面镜子，直面，任何人都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也许见到他们会羞赧，可是见一面，也是一生的财富。
　　结识这三种人，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奢望。
　　只能得到一种，已经是人生无可言语的财富。
　　所以，这些老人对于我，也许终其一身不过是梦罢了。
　　第三种人，就是这些老人的子孙。可能真的有人，将他们直面为某二代，我笑了，难道，这些人真的只是你们看到的这么没用吗？
　　这样的老人怎么会调教出这样没用的后代？
　　他们有时候只是低调罢了。

　　曾经有一个朋友，无所事事，周围的人都在笑他，可是有次我实在忍不住，反问：你经常见他吗？你知道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干什么吗？
　　愕然。不知道。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的，就是他们，平时众人眼中放荡不羁，花花公子的姿态，难道他们真的只是这样吗？并不是，他们有过常人没有过的经历，接受过常人无法达到高度的教育，难道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出来懦夫？
　　不会的。
　　帝王家的孩子，为什么成为帝王？
　　因为他们从小生活在一个成人化的环境中，他们必须学习成人的一切，计谋心机手段，生存方式，哪怕拥有锦衣玉食，这些算什么？他们要学的，比常人家的孩子困难上百倍。
　　他们牺牲了原本属于孩子的童年，换回的是站在更高处。
　　有人曾经问过我，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和一个心机深重的阴谋家，你喜欢哪个？
　　我想都不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喜欢阴谋家。
　　愕然。
　　我认真地回答，老实本分的人，你为什么喜欢，不过是因为想要从他身上得到写便宜罢了。可是阴谋家，你却不能。
　　你不怕他们利用你吗？
　　利用？有什么好利用的，我笑了。
　　他们算计的多了，自然比常人更加懂得，人世间什么东西更加珍贵，算计是常有的，人心确实不常有的，在他们的眼中，一个忠诚的朋友，抵得上无数的算计。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们一定比老实人更加懂得珍惜。因为他们明白，错过了也许就再不会有了。
　　只要我不存害他们的心，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置人于死地。有一种东西叫做平等，从开始，就把他们放在平等的视觉看——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想要拥有真心。
　　但是真心何其难得？
　　没有人能抗拒别人的真心。真的没有。

　　我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不过是因为平等罢了，夏达交换了她的价值观，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藏私，所以我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