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的后现代生活》一粒米饭

15、第十四章

　　我觉得很忧郁。

　　急着继续往前走，东子的灵魂还在受苦。以前开玩笑的时候说过，要是我们其中一个先死，一定得在奈何桥上等着另一个，不准先去投胎。然而，神定下的法则一个人类如何可以违背，也许他已经被迫喝下忘川的水不再记得我。

　　米诺斯吓得缩成一团，活像他是白雪公主而我就是强迫他吃毒苹果的后妈。拉达曼迪斯生怕我把他的弟弟给撕了，一脸想冲上来拼了却又强自忍耐的表情。我懒得理他们兄弟俩，换做以前肯定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现在心急如焚，哪有时间和他们唧唧歪歪废话，拔腿就往地狱之门里面跑。但是他们俩的反应更奇怪了，拦在我的面前就是不准进去。

　　这下我真怒了：“干什么，以为现在我没有身体，就企图用冥府判官的身份来耍威风了吗！想要和我对着干，先去照个镜子再说！就算是你们的顶头上司见到我都要低头问好呢！”

　　拉达曼迪斯满脸都是冷汗，毕竟赫拉余威犹存，但他就是不肯后退一步：“不行，不能让您进去。”

　　“让开，我可不想以大欺小。”

　　无名火起，是不是看我现在是个人类还已经死了，以为可以无视我的存在了吗。天下地下，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家伙还没出生。这辈子除了宙斯，我服从过谁，而且服从宙斯还不是因为畏惧他的权威，仅仅因为他是我的丈夫，而我很不幸的爱着他。

　　赫尔墨斯凑了上来，试图打个圆场：“拉达曼迪斯，何必那么认真呢，只是放我们进去而已，赫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又不必担负任何责任，没有谁会责怪半句。”

　　“不行。”

　　不管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拉达曼迪斯就是硬邦邦的两个字，绝不退让。我就奇怪了，他看上去很害怕啊，为什么咬着牙也不肯让步。古往今来，随便跑进冥府的人啊神啊多了去了，他和米诺斯只是判官，又不是保安，什么时候开始负责安检工作了？

　　嘴上说得厉害，我还真不可能在这里和冥府的人动手，打起来的话见到哈迪斯不好交代。拉达曼迪斯这家伙油盐不进，我眯着眼睛看向米诺斯，他和自己的兄弟不一样，是一个不小心踩死只蚂蚁都要哀叹半天的家伙。天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在冥府做判官。

　　“米诺斯，你人长大了，胆子也跟着长肥了啊。还记得那些和我作对神和人的下场吗，别以为冥府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塔耳塔洛斯还没见识过吧。”

　　米诺斯脱口而出：“我才不会让你去伤害妈妈——”

　　说了一半他捂住了嘴，一脸“哎呀糟糕”的表情，拉达曼迪斯无语的看着他。

　　“妈妈？”皱了皱眉头，我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把推开他们两个大步走了进去。地狱之门里面是就是忘川之河，到处都是浓密的雾气，地上是细细的小草，偶尔还有一两朵花。没走几步我就看见了那栋在树林边的小房子，一个白衣的少女就坐在河边，轻声唱着歌。

　　“欧罗巴。”

　　咬牙切齿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即使现在告诉自己，我是韩小乐，我是来救东子的，宙斯算个什么东西。然而见到这个女人后，一幕幕往事立刻涌上心头。我还记得宙斯是怎么变成一头牛去勾引她，还肉麻无比的说愿意让她折断自己的牛角好平息她的怒火，他甚至还赐予了一大片土地给她，以她的名字来命名。一种无法控制的嫉妒之火燃烧着我的理智，我觉得快要发疯啦。如果现在能够撕裂她的胸口，抓住她的头发扯烂那张漂亮的脸，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摇晃了一下，不，不行，不能再被那张可怕的情绪所纠缠，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赫拉了。伸手抓住身边最近的一棵树，指甲深深陷进了树皮里，我觉得又好笑，又愤怒，又凄凉。

　　嫉妒的幽灵到底何时才会从我的身边飞走？它让我绝望，更让我恐惧。只要还在嫉妒，就说明我依旧对于自己的丈夫旧情难忘，不管多么努力的想无视或者否认这一点，依旧一样。

　　欧罗巴已经看见我了，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嘴唇直发抖。她穿着一件金仙银线交织而成的美丽长裙，乌黑的头发上插着一朵火红的玫瑰花，尽管只是一个凡人，但她的确光彩照人，不输给任何女神。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近的和她面对面，宙斯把她保护得象什么似的，这更是叫我嫉恨成狂。

　　“哦，赫拉。”

　　她轻轻的叫了一声，似乎快要晕倒了。

　　我冷笑：“怪不得再也没有看见过你，原来他把你藏在了冥府，真是好手段啊。”

　　“不，不，没有，自从生下了萨耳珀冬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欧罗巴忽然冲了过来，似乎都要给我跪下了，抓住我的裙摆，苦苦的哀求。

　　“尊敬的赫拉，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和您争夺神后的位置，我只不过是宙斯身边的情人之一而已，他早就已经把我忘记了，我也不想去找他。现在和孩子们一起安静的生活在冥府就是我唯一的心愿。您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威严，为什么一定要对我和可怜的孩子们苦苦相逼呢。我们的存在对于您来说不过就是一颗尘埃罢了。您就把我们当做一只被神王抚摸过的小猫或者小狗，放过我们吧，求求您了！”

　　这个时候她的两个儿子已经追了上来，见到欧罗巴抓着我的裙子，都吓得够呛。

　　“妈妈，别靠近她！她会杀了你的！”

　　“赫拉，要是你敢伤害她，我们就和你拼了！”

　　低下头，我看着欧罗巴含满泪水的双眼，慢吞吞的说了六个字。

　　“看琼瑶剧了吧。”

　　她一怔，随即迅速擦了擦脸，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还抖了下裙子：“切，被看出来了。”

　　忽然我觉得瞬间理解了她，有点同情：“他是个不好伺候的人。”

　　欧罗巴深深叹了一口气：“唉，那个时候除了顺从他还能怎么样，我才十五岁，被一头牛背走丢在荒岛上，吓得半死。等到我回过神来，什么都晚了。”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了，我真不知道你在这里，而且我也不是来找你的，就当没见过我吧。”

　　还是嫉妒，但我已经不想再杀了她或者怎么样了，宙斯有无数情人，其中不乏为了权力和地位主动勾引他的女人，但也有很多是没有办法反抗不得不屈服。连我都不能怎么样，还能期待一个十五岁的人类少女做什么呢。

　　米诺斯兄弟明显松了口气，我看了看赫尔墨斯，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去向宙斯告密，一会儿记得要修理他一顿。

　　“赫拉。”

　　走了一段距离，欧罗巴叫了我一声：“你是来找哈迪斯的？”

　　我奇怪的点了点头。

　　她的表情比我更奇怪，欲言又止：“还记得塞墨勒吗，我哥哥卡德摩斯的女儿。”

　　“狄俄尼索斯的母亲吧。”我看着她，“怎么，因为我曾经诱哄过她，说如果宙斯真的喜欢她的话，就该让她看看自己神的样子。然后她真的相信了，凡人怎么可能承受神的力量，她活活被宙斯的雷电烧成了焦炭……没错，这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每一个死在我手里的女人我总是记得很清楚。你想说什么？”

　　她低声说：“因为她，我曾经怨恨过你，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故意讨好宙斯，在他面前说你的坏话，想让他厌恶你。”

　　我冷笑了一声：“无所谓，不管有没有这件事，他早就厌恶我了。而且因为那个姑娘的事情，酒神可是锲而不舍的跟我对掐了数百万年都没有厌倦。怎么，你也想来插一脚？”

　　她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无论如何，都是她先抢走了你的丈夫，还爱慕虚荣，才导致了那样的下场……”

　　“什么叫做抢走了我的丈夫！”我尖刻的说，“你也真够抬举她了，一个愚蠢的，无知的人类！她只不过是宙斯的又一个玩物而已！没有谁能抢走宙斯，因为宙斯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欧罗巴安静的看着我，我总觉得她似乎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可她却不愿意说出来。

　　“很抱歉，赫拉，为我过去年轻气盛所做的一切。”她轻声的说，随后转身走向自己的两个儿子，没有回头。他们警惕的看着我，充满防备，慢慢的消失在了烟雾之中。

　　我狠狠的咬住下唇，胸中剧痛，欧罗巴的出现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不愉快的回忆。曾经，有多少和她一样年轻美貌的女人出现在宙斯身边，嘲笑我，可怜我，同情我。我是赫拉，堂堂的神后，统管世界的女神，却要被一个人类看不起！这是何等的屈辱！

　　记得以前见过欧罗巴一次，远远的，站在云端之上，看她对着宙斯撒娇，欢乐的把鲜花洒在他身上，身边是两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我不愿承认，可是那嫉妒真叫人疯狂。我恨着一切让宙斯深情微笑的生物，我恨一切引诱他让他对我越来越冷淡的女人。在那种妒火的趋势下，我做了无数可怕的事情，双手沾满了血腥。不过这些并没有挽回宙斯，他越来越快的想要远离我。

　　现在，欧罗巴似乎已经从过去走出来，完全解脱了。可是我呢，我的爱，我的恨，我的绝望与痛苦，什么时候才能有终结的时候？

　　甩了甩头，别再去想这些了。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

　　“走吧，赫尔墨斯。不要多嘴多舌。”

　　他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呼啦一声飞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弯了一下腰：“那是当然。”

　　我才不相信他呢，多半一会去他就立刻会向宙斯告密。可是宙斯恐怕早就忘记欧罗巴是谁了，他从来都搞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女人，多少孩子。而且对于甩掉的情人，他过手就忘。

　　走了几步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欧罗巴爱过宙斯吗？

　　我觉得是，因为从她的眼睛我能看出来。

　　宙斯真的是个混蛋，可是只要他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忘记一切，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他就是有这样的力量。

　　好女人总是容易喜欢上坏男人，从古至今，从未改变。可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吧，为什么还是会对坏男人难以忘怀呢？明明有一个比他好千倍万倍的男人存在啊。

　　即便是神也解释不了这个问题，怪不得阿佛洛狄忒总宣称她才是最强大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