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消毒水先生》八寳、

2、【欢迎光临哟亲】

　　“欢迎光临哟亲。”
　　拉他出来的男人歪起嘴来笑，笑容带着些痞气。

　　“谢谢。”亦岚道谢，并不理会他的揶揄。
　　“多亏我特意出来看看你，否则今天的会面又要泡汤了吧？”眼前身型高大的男人站的歪歪斜斜，一只手收回插/进口袋，长臂微微的弯着。另一只手还在牵着她的，他的声线干净又纯粹，听起来总是能令人心情变好，“为什么总是这样规规矩矩呢？玩命挤出来就好，那些人又不会记得你。”

　　“不大习惯。”
　　亦岚不着痕迹的收回手。

　　“——啧。”
　　黑色的衬衫有些小褶皱，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好几个。
　　他悻悻的收手，垂在身侧，袖口被随意的挽起，露出浅麦色的小臂。黑发总是凌凌乱乱的。刘海也从不规整的打理好，下颚的胡渣也不刮干净，总带着些淡淡的青色——亦岚打量着他，不自觉的又皱起眉头。真不清楚为什么这家医院会任用这样一个人做医生，一点白衣天使的样子也没有。‘白衣天使’似乎看出了她的不满，瘪瘪的笑。

　　“我说……”
　　“肖医生，您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小护士突然冒出来。
　　“恩，谢谢。”肖铭点头，说完转身对亦岚做了个手势：“你跟我来。”

　　安和医院是家高级的私立医院。
　　这里的设施先进，服务贴心，当然，费用也是高的吓人。而走在亦岚前面这个懒散的男人，是这家医院心理门诊的一名医生，也是亦岚的心理医生。每周的周一和周三，亦岚就会来找肖铭，这规律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

　　“肖医生，有位女士在办公室里等您。”走到门口时，一个护士刚从屋里出来。
　　“没有预约的话，我是不会接待的。”肖铭拧了拧眉，言罢环着胸倚到走廊的墙壁上，撇嘴，“这种事你们都处理不了的话，那不是要累死我们做医生的。给你五分钟，把那位女士请走，请她预约时间再来。”

　　“可是……”
　　护士有些犹豫，看了看他身后的亦岚，“她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
　　肖铭啧了一声，清湛的眸子眯了眯，似乎开始犹豫。亦岚见状淡淡的开口：“我不急，你先给她看吧。”说完她捋了捋裙摆坐到走廊的软背椅子上，将手提包放到膝盖上。肖铭低眸看她：“我可以给她安排之后的时间段。”

　　“既然精神状态不好，应该很需要你的帮忙。”
　　“那好吧。不好意思了，你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好。”肖铭抬头，对着护士抬了抬手，护士立刻将病例递给他。他随意的翻阅着，脚尖一顶推开办公室的门。屋里女人的抽泣声立刻倾泻出来。

　　“呼——要不是水小姐出面劝阻的话，以我们肖大医生的脾气，我们恐怕又要被控诉服务态度不好了。”那个护士长吁了一口气，随即觉得失言，对着亦岚吐了吐舌头，扯开了话头，“水小姐，今天又来复诊了吗？”

　　“是。”亦岚扯了扯唇。
　　“那你选定新的心理医生了么？”

　　“……新医生？”
　　“您还不知道吗？肖医生马上就要辞职了。”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将所有心理医生的资料都发到您的邮箱里。”

　　“谢谢，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们。”
　　“那好，祝您就诊愉快。”小护士甜美的笑，抱着病例走开了。

　　……辞职了。
　　难道肖铭也要逃开自己了么？

　　亦岚呆呆的坐着。
　　走廊里弥漫着悠扬的轻音乐，与公立医院不同，这里的走廊分布着圆桌着软背座椅，小桌上还配备着咖啡与甜点。亦岚坐在椅子里，指腹摩挲着咖啡杯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肖铭推门走了出来。
　　他推开门，让出了一个女人。女人眼中还有泪：“谢谢肖医生。”

　　“不用谢。按时吃药，按时复诊。”
　　肖铭的笑容难得的正经，之后又补上一句，“下次记得预约。”
　　女人又道了谢，这时候又有护士出现，微笑着将女人带了出去。肖铭将手插在口袋里吁了口气出来，侧眸时看到还在发怔的亦岚，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女人，回神吧。”亦岚抬头，正巧对上肖铭那双总是漾着笑意的眼睛。

　　“怎么总是傻兮兮的呢？这两年算是白治你了。”
　　肖铭将她拉起来，熟稔的带进屋子里。亦岚抬眼，注意到办公桌上凌乱的摆着一些病例，旁边还有一个纸盒子。肖铭松开手，走到办公桌后，伸手拂开一桌子的东西，就着椅子坐下，腿自然的翘起来。

　　“最近怎么样？”
　　“还是那样。”亦岚理了理头发，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坐下去时，她习惯性的用手垫在腿下，捋着裙子坐下，不起一丝褶皱。
　　肖铭端着下巴打量她，宽松的长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颈间漂亮的项链和精致的锁骨，几缕发丝藏在领口间，遮住了那颗痣。微卷的慵懒长发间，是她眉目静好的脸——只是那眼珠太淡漠了。

　　有些惋惜的叹气，想起方才出电梯时看到她的那一刹。
　　黑色的百褶裙，系住脚踝的高跟鞋，白皙的小腿。明明可以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这可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态度哦。”
　　肖铭回神，嬉笑着对着她摇了摇食指，微微倾身从桌上拿过笔和笔记本，翻到有关亦岚病情的那一页，晃着笔敲了敲页面，“呕吐的症状有没有复发过？”

　　“没有。”
　　“平均一天洗手多少次？”

　　“二十五次。”
　　“恩，不错。”肖铭写下一个数字，将之前那个四十划掉，“做梦情况如何？”

　　“我……”亦岚顿了顿。
　　肖铭瞬间抬起眼，打量着她的脸，似乎想捕捉到什么：“怎么样？”

　　“我梦到他了。”
　　“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分手那天的事，梦到我打了他。”

　　“可据我所知，你们分手那天，你并没有打他对么？”
　　“是。我们的分手很和平，我并没有和他吵闹。”亦岚点头。

　　“还梦到了什么？”肖铭轻声问。
　　“想不起来了。”亦岚光洁的眉心缓缓蹙起，摇了摇头。
　　“没关系，梦境总是会在梦后几个小时才会被偶然想起。”肖铭安抚道，随即合了笔记本，双手交叉在脑后看着她，“况且你现在心不在焉，恐怕也想不起来什么。”他懒散的笑，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亦岚。

　　突然有种被人看穿的窘迫感。
　　亦岚仍是满脸淡漠，但却在心中承认——她确实是心不在焉。她克制不住的去想肖铭辞职的真正原因，克制不住的将那些原因统统揽到了自己身上——是不是肖铭也受不了她了？那种所有人都将离她而去的恐惧感令她心神不宁。

　　“昨天你说这次相亲的对象不错。”
　　肖铭放下脚，手肘撑在桌上，托着半边脸，“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见了一面，还不大了解。”
　　“上次那个交往了多久？分手我都没听你提起。”

　　“交往四个月。”
　　“分手的理由？”
　　“还是那些——餐具用湿巾消毒，接吻时不喜欢闭眼睛。”

　　“……接、接吻？”
　　肖铭噎了一下，又笑，“你们发展够快的。”

　　“已经四个月了。”
　　“你又不喜欢他，发展四年也是快。”
　　肖铭脱口而出，却换来亦岚的轻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肖铭语塞，皱着眉看她半晌，突然笑出来：“也是。”说完，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一块巧克力填到嘴里。亦岚露出每次看到他这样都会露出的表情。肖铭很洋范的耸耸肩：“别那样看着我，喜欢吃甜食不是我的错。”
　　亦岚哭笑不得。

　　“午饭时间到了，今天我请你。”
　　“为什么？”亦岚并没有立刻站起来。
　　“刚刚耽误了你的时间，当做赔罪呗。”肖铭开始收拾凌乱的办公桌，想起了一件事后又停了动作：“啊，你今天用不用出任务？”

　　“暂时没有，不过我要随时待命。”
　　“随时待命也要吃午饭吧，警察同志。”他把病历摞好，然后起身脱掉外衫。肖铭将白大褂搭在椅子上，习惯性的把五指插/进黑发内歪着头看她：“顺便商量下个阶段的治疗。怎么样？”

　　“好。”
　　亦岚不紧不慢的起身，伸手理了理长发。
　　肖铭伸出指尖挑起一撮儿她的长发，啧啧有声，“还是觉得染成酒红色好看。”

　　说完，蹭过亦岚打开办公室的门。
　　亦岚慢步跟上去，缓缓说：“我喜欢黑颜色。”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从内衣到外套都是黑白双色。”
　　肖铭无奈，单手扶着门扶手，侧开身子让她出去。而亦岚似乎也习惯了肖铭与她开这种十分熟络的玩笑，不以为意的扬扬眉梢，走出办公室：“我最近有卖别的颜色的。”似乎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心理医生，几年来习惯于对他轻松，所以不自然的也就跟他亲近了很多。

　　而那些心理学上所谓的移情作用。
　　亦岚是绝对不相信的，她只是有些依赖肖铭了而已。

　　“什么颜色？”
　　“灰色。”亦岚说。
　　“……你进步了。”肖铭颇为无语的看他踩着高跟鞋走早前面，黑色的百褶裙摇摆的很轻盈：“你今天这件衬衫还不错。”

　　“谢谢。”表情淡淡。
　　“客气。”扬眉一笑。

　　肖铭的车子里总会有糖的味道——奶油味混合着果香。
　　如同氤氲在微尘之间的空气，甜甜的，却不腻人。起码亦岚不讨厌这味道。

　　肖铭绕到车的这一边，给亦岚打开了车门。
　　亦岚抚着裙摆坐上去，低头系安全带：“附近就是购物街，有必要开车去么？”

　　“没有。”肖铭自另一侧打开车门，探进身子来摸索着什么。
　　“那么，这是在干什么？”亦岚停住动作，侧头疑惑的看他高兴的自车座间翻出一个黑钱包，抬头冲她咧嘴一笑：“只是来拿钱包而已。”亦岚瞬间察觉到了一种叫做无语的情绪。

　　“生气了没？”肖铭的表情说的上是期待。
　　“还好。”亦岚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这点，你还是没进步。”肖铭两指夹着钱包晃到她身边，打了一记响指：“今天想吃什么？”

　　“拉面吧。”
　　亦岚边说边低头翻开手提包，找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开始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