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宫纪事》默默五色石

3、苍晔

　　客栈中众人正议论纷纷时，一道琴声与一道箫声纠缠着传来，隐隐约约，叫人无法听得分明。是以，一众江湖客仍旧自顾自，不去理会。

　　怎料，那琴声与箫声越来越清晰，琴音铮铮，箫声清越，两者毫不相让，即使客栈中嘈杂不堪，也依旧无法掩盖。不仅如此，琴声、箫声中充斥着肃杀之气，两者苦苦相持，即便不懂乐理之人听了，也能从中觉察到隐含的杀气与沉重的压力。

　　客栈中霎时安静下来，寂静一片，众人好奇敬畏的眼神一齐看向二楼——那琴声与箫声便是从客栈二楼传出。

　　渐渐地，乐声中的杀气愈来愈盛，众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又不敢移动半步。涔涔冷汗从额头淌下，却没人去擦拭。不是他们不想擦，实在是，他们只一动，便觉心头发凉，仿若下一刻便会丢了性命。

　　原先在一旁笑得乐呵呵的掌柜也渐渐敛起笑容，神情凝重，缓缓举起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剑，调动体内真气，用力在二楼与一楼间一划。那剑似乎是遇到了极其坚韧之物，发出尖锐的响声，缓缓划下。

　　这一剑下来，抚琴吹箫之人似有所感，琴声、箫声由急转缓，最终渐渐隐去。众人只觉压力顿消，身子却疲软不已。好半晌，才有人喘息道：“好厉害的琴声和箫声！也不知二楼那两位是谁？”

　　“早听闻华天阁无双阁主琴艺非凡，‘天音八法’奇妙诡谲，却一直无缘听得，不想今日来此，竟是有幸。苍晔兄的箫声也是非同一般，足可与琴声比肩。不知是何招数，可否赐教？”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并不如何出众的青年男子，身着耀眼的金色的袍服，却出奇得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只是风尘仆仆，形容狼狈。这客栈中的大多数人都认识他——有着“天下第一商”之称的凌家的大管家。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叫他凌管家。他在江湖上绝对是赫赫有名，有他出现的地方，必有大买卖。七年前，他横空出世，使得渐渐没落的凌家在短短五年间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商”，说此人智计非凡、手眼通天丝毫不为过。

　　“凌兄谬赞了，不过是闲暇时所学，未曾有什么名字。方才与无双阁主切磋一二，在下一时无法控制，惊扰了诸位，实在抱歉。”就在众人猜测这位声名正隆的大管家的来意时，二楼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前一句是对着那凌管家说的，后面的却是向着一楼厅中的众人说的。说罢，他又停了停，继续说道：“若非洛前辈那一剑，晚辈就要铸成大错了。”

　　大家抬头往二楼看去时，才发现二楼的楼梯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拨人。一拨是刚被掌柜领上二楼的那四名女子，另一拨则是三名身着黑衣的男子。三人的上半边脸都被面具遮挡住了，让人无法看清他们的真面目。适才开口的应该是为首的那名男子，眼瞳漆黑，波澜不兴，从声音听来，似乎还很是年轻。他身子站得笔直，薄唇微微抿着，手中却随意地把玩着一把碧箫，时不时用手指缠住那箫身，旋出好看的圈儿，严肃与慵懒奇异地结合在他身上而丝毫不觉突兀。再细细看那面具，上面画的赫然是阎罗。

　　“阎王殿主——冷面阎君苍晔！”在场的所有人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如果说凌管家是一个传奇，那么这位就是一个神话了。仅仅十年不到的时间，阎王殿从无到有，从默默无闻到如今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他一举促成了这江湖上一年一次的盛事——《江湖榜》。在短时间内即得到江湖人的承认绝非易事，但他的阎王殿做到了！

　　“无双阁主，依你的要求，凌管家在五日内来了。”

　　“苍晔殿主不用刻意提醒我。无双愿赌服输，琉雪妹子的事了后，自会奉上一曲，请殿主品评。”那被称为无双的女子暗暗撇了撇嘴，应道。愿赌服输，这没什么好说的。与苍晔几次打赌，她虽然每赌必输，却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更何况，这次她输得心甘情愿。只是，心中到底有些憋闷。

　　“苍晔兄，这一路上引我来此之人，是你的属下？”听得琉雪的名字，一向风度不凡、礼貌有佳的凌管家一脸的焦急，顾不得客套，急问。琉雪姓凌，乃是“天下第一商”凌家的大小姐。
　　“不错。原本有桩好买卖想与凌兄谈，恰巧又与无双阁主打了赌……”

　　“苍晔兄可否告知大小姐身在何处？”

　　众江湖客一听，心中皆道：月前的江湖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凌家大小姐凌琉雪不知为何与凌管家起了矛盾，竟离家出走了。

　　“不可说。‘阎王殿’早有规矩，一样消息不卖二主。”苍晔摩挲着手中的碧箫，不温不火，缓缓说道，“凌大小姐的去向自我口中说出，我不是自毁招牌么。”

　　凌管家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苍晔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他虽有千般智计，但自认断没有可能强迫他说出他不愿说的话。这几年来，他一手打理凌家的生意，阅人无数，与苍晔往来也有五六年。这苍晔看似彬彬有礼，除了对人冷淡没有什么特别，实则周身暗含锋锐，杀气隐而不露，身手颇为不凡，陨在他手下的人怕是不在少数。虽然近几年来，苍晔这人愈发沉静，除非必要，鲜少动武，但是他不会忘记初相识时，苍晔的狠辣手段。

　　“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再问。”凌管家随着苍晔与无双进了包间后，已强自镇定下来，露出招牌式的和煦笑容，“那么，不知无双阁主找在下来所为何事？方才听阁主说起大小姐，不知……”

　　“莫急，琉雪妹子丢不了。”说起凌琉雪，无双有些忧虑地敛了敛眉，声音依旧悦耳却少了几分寒意，“无双与琉雪妹子一见如故，故而留她在华天阁住了几日。凌管家你便是不来，她也已预备要回去了。只是，她身上伤势未愈，又不愿无双遣人护送，无双不放心，这才自作主张找了凌管家来。想来，凌管家即便无意于她，护送她安然回家，总是愿意的吧？”

　　“琉……大小姐她……”听说凌琉雪受伤，凌管家心中一紧，差点直呼了她的名。

　　无双好似并未发现，又解释道：“凌管家，你无须担心，琉雪妹子如今已改了主意，不会再纠缠于你了。”

　　凌管家听闻，脸色一白，垂眸沉默了片刻，而后又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论如何，大小姐始终是大小姐。大小姐怎么受伤了？她离家多日，二小姐与小少爷都很担心。还请无双阁主告知大小姐的去向。”

　　无双见凌管家脸色发白，身形摇摇欲坠，显然这些日子为找凌琉雪，累得他够呛，遂不再戏耍于他，唤了人领他去见凌琉雪。

　　见凌管家顾不得休息，连他所说的好买卖都不在意，急急忙忙离去，一直未说一言的苍晔突然道：“这次只怕是无双阁主输得最高兴的一次了？”

　　“那是自然，与琉雪妹子觅得如意郎君相比，无双便是输一次又有何妨？”无双莞尔而笑，原本空濛如雾的眼眸骤然熠熠放光，带着孩子气的晶亮，旋即又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地，好奇地问，“只是，这凌管家究竟是何来历？‘阎王殿’又要价几何？”

　　见到前一刻还是雍容大气的无双下一刻便变了个样，苍晔似是早已见怪不怪，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呷了一口，下巴原本冷硬的线条也松融了几分：“他的来历我倒是知道，只是你恐怕付不起那个价。”

　　“哦？那位凌管家也买不起？”无双眼中浮现一丝兴味，不似方才的玩笑，“哎呀呀，那么如此说来，你的来历更是天价了？”

　　“凌兄得知有关他的消息要价几何后就没打算买，反而拜托我提高了价格。”苍晔放下茶盏，淡淡说道，“至于我，你觉得我会定一个别人能付得起的价么？”

　　无双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恍然：“奸商！你们居然用这样的方法！”

　　顿了顿，她半认真半调侃地问：“不过，我若是查知了你的来历，你是出高价买回去还是杀人灭口？”说话间，她眼中的好奇变作了金光闪闪。

　　听得这话，苍晔垂眸，漫不经心中又带着几分认真：“我‘阎王殿’虽取名‘阎王’，却从未曾做过人命买卖。你若真知道了什么，我便用两个你想知道的消息换回来，如何？”

　　无双双眼一亮，怕他反悔似地急忙应道：“好啊，一言为定！”

　　然后，她看着苍晔的眼神便灼热地仿若看着一堆金灿灿的会移动的金子。

　　苍晔倒是像什么也没看到一般，依旧漫不经心地品着茶，反而他身后站着的其他三人看得想笑，但碍于自家殿主的手段，只得暗暗憋着，不一会儿便抽搐了嘴角。而侍立在无双身后的绿衫少女则一付“又丢脸了”的模样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她保持形象，莫要一说到金子就得意忘形。

　　苍晔未理会他们的小动作，见时辰差不多后，抬手从属下手中接过一幅卷轴，走出包间。

　　楼下众人见了，顿时安静下来，一时间，原本嘈杂无比的客栈里鸦雀无声。他们知道，揭开《江湖榜》的时候终于到了。

　　苍晔未曾多言，只漠然地扫了众人一眼，一步一步慢慢走下楼，向客栈外行去。无双微微一晒，斜抱起身后绿衣女递出的古琴，气度雍容地与他并肩而去。两人身后的五人悄然对视一眼后，也随即跟上。

　　客栈中的一众江湖客自然不想落后，连忙起身跟着走出客栈。他们大老远地赶来扬州就是为了看《江湖榜》发榜，若是去晚了就只能看别人的后脑勺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