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待樱桃》Youmu

11、Episode 10

　　和想象中的并无差别，火山岛这个平日的不毛之地，此时热闹得堪比纳米亚昂。
　　一到目的地，两人便从龙背上跳了下来，被红褐色的熔岩所勾勒出的火山山脉给人一种异常黑暗的感觉，这儿几乎常年无光，正午的天色堪比秋冬之时沿海城市的傍晚，气温却和非洲有得一拼。
　　如果是天堂岛是艾斯拉德最为富庶的区域，那么火山岛则完全相反。
　　“曾经只靠着耐旱的作物支撑起一片天空，而短短几天，却变成了这副样子……”看着来来往往匆匆忙忙的人们，樱桃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他们天天都在挖矿，这样下去，这儿的生态就完了。”
　　只言片语，便能透露出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可她和苏浩都不好去评价，也无法做些什么。
　　铸造米斯特汀所需要的那种矿石，大部分都储藏在火山岛，而火山岛的矿产，则又多半在他们此时所处的城市——孟德尔斯。
　　但这种矿石本身就不多，又因为百年盛会那一纸文件的下发，导致人们涌来火山岛疯抢，在民众的热潮之下，其危险被隐隐掩盖，却又在深处发着异常刺目的光，蠢蠢欲动。
　　“这儿是归谁管的？”苏浩问道。
　　“雷特大人。火山岛属火属性，是雷特大人的管辖范围，可他被调去了天堂岛暂任，如今火山岛恐怕真得是没有可以拿主见的人了。”
　　“那我们要不要去跟他说一声？”
　　“那是肯定的。先进山吧，采够矿石我们就回去，争取今晚就把这个问题告诉他。”
　　两人向着矿山进发，可却被人拦了下来。
　　像发了疯一般的人们越来越多地向矿石深处魔爪，为了防止无穷尽的后患，火山岛首府直接下达了重要的书面文件，每天仅允许限定人数入山采矿，众人需要提前预约，再等待排期。
　　正准备报名进山，可发现那名单已经排成了一长串，没个几天几夜绝对没戏。
　　“什么等待排期，这不是空话么？”苏浩气得跳脚，“谁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是托关系走后门被排进来的，我们真去排队了，得等到猴年马月？”
　　“这个……我也不知道。”樱桃的一句话直接给苏浩破了头冷水，“早该料到的，根本就没那么容易。”
　　“说到托关系……樱桃，你不是苍蓝的学生么？还有莱茵和迪恩，他们两家都是贵族吧，摆出这些身份，他们可以放我们过去吗？”
　　“不可以。”
　　“诶？为什么？”
　　“是不能这样做。”樱桃的语气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如果靠老师的身份走了后门，我们也就和他们没什么差别，不过是一群仗着身份肆意开矿、为了自身利益无恶不作的蠢货罢了。”
　　苏浩静默了几秒，他知道樱桃有自己的原则。
　　“可矿石还是需要的。”
　　“不要了。”
　　“什么？！”苏浩有些震惊，“那米斯特汀……”
　　“总有别的办法的，不一定非要来这儿开采矿石。我们先回去，让雷特大人出面解决，这事儿越晚处理，火山岛的危险系数就越大，在完全不了解地质构成的情况下胡乱开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来天灾。”
　　樱桃那紧紧拧着的淡眉，让苏浩意识到一切早已刻不容缓。他确实不清楚会产生什么后果，他对艾斯拉德完全不熟悉，但樱桃不一样，身为风之苍蓝的学生，她接触到的层面比同龄人都要高得多。
　　苏浩不再追问，而是准备把龙叫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声碎石炸裂的轰响。
　　这种声音在火山岛的开矿区本身就稀松平常，可比起那些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之前的声音却又显得小了一点，有种刻意放低了威力的感觉，引得苏浩和樱桃一同回眸，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离两人几十米远的地方，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蜷缩在街道的拐角处，手臂死死地抱着并拢的双腿，脸也埋在腿脚，缩得那样紧，整个人都在颤抖。
　　站在她前面的两个高大男人逆着光，站在远处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只能见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肩头扛着箭筒一般的火器，似乎是小型火枪炮，苏浩认出很多开山寻矿的人都携带着那种东西，应该是开掘矿石必备的工具。
　　“那种东西，难道在对一个小女孩使用？！”苏浩感到十分得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现实，两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孩子，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一点一点朝后退缩，最后抵在墙角动惮不得。
　　“……因为她是当地人。”樱桃看向那里，淡淡道。
　　女孩子有着小麦色的肌肤，估计是整天处在高温下的缘故，黑黑的，但看上去挺健康。与这种健康并不太搭调的则是她瘦削的身材，破旧的衣服似乎无法蔽体。
　　这种视律法于草芥的行为在纳米亚昂从未发生过，可在一瞬间，苏浩似乎理解了樱桃的话。
　　“她犯了多么严重的错，以至于那些人要这样对她？”
　　“可能什么错也没犯吧，只是为了满足那群贵族的虚荣心罢了。你没看到么，左边那个男人的帽子上绣着六角雪花，那是冰之岛的卡布里亚家族专用的标志。”
　　“哈？！民主在哪里？这个世界不是法治的吗？难道还有许多阶级贵族？！”苏浩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变得低沉，“要知道……我可不懂这些。”
　　随即，苏浩的掌心冒出一团玫瑰色的火焰——他现在已经能将魔法运用得无比自如了——着团瑰丽的炙炎从他的掌心跳出，然后直接打掉了远处高个子男人肩头的火器。
　　樱桃一惊：“苏浩，别冲动……！”
　　她本欲阻止，但为时已晚，又听到“轰——”的一声，掉落在地的火枪炮被苏浩那团火焰在内部引燃，炸裂了里面剩余的火药。
　　“谁？！”男人暴怒的声音刹那间吼静了整条街道。
　　有效的女孩子吓得直发抖，却不敢抬起头来。
　　“不是谁，只是看不惯你这么对她。”
　　真要打，苏浩并不觉得会打不过，但他也有点儿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毕竟当务之急不是去管别人的烂摊子。
　　可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女孩受苦，又觉得于心不忍。
　　高个子男人愣了愣，接着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别人都不管的事情，你来管做什么？还是说，你真的不知道我们是谁？还真想问问，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管你是谁，我就当做了回圣母。”苏浩拿出法杖，片刻间闪现出耀眼的强光来，“要打架吗？”
　　“那法杖是……”
　　“你们没看错，那是圣光系法杖。”一直沉默在旁的樱桃忽然走上前来，她之前并没有阻挡苏浩，但也没有表示支持，“至于我们是谁，那得取决于你想知道哪个身份了。是想看一下大魔导师的证书，还是想联系一下雷特大人？或者是苍蓝大人？”

　　这些话乍一听上去或许完全没有可信度，但两个男人却不由得为此一阵交头接耳。
　　“法杖是真的吗？不可能吧？”
　　“可看上去真得不像是假的……”
　　“看他们的服装，好像是天堂岛的人。”
　　“会是神殿派来的吗？！”
　　微小的可能性在做了亏心事的人眼里都会无限放大，丢下一通猝语之后，两个男人连地上的火枪炮都不曾捡起，直接仓皇逃去。

　　“呼……”樱桃松了口气，然后直接对着身旁的苏浩踹了一脚，“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惹祸了！”
　　苏浩龇牙咧嘴地故意哀嚎一声，接着很不给樱桃面子地说：“……还真不知道。”
　　樱桃气结：“你这个家伙……真是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想跟他们单挑是不难，但万一人家不仅仅只是卡布里亚家族的一个小角色呢？万一人家日后找你麻烦呢？！”
　　“如果是上层贵族，怎么可能会跑来对一个小女孩出手。”
　　“你倒是考虑得透彻！”樱桃的话里完全听不出赞赏的意思，她拿出魔法棒敲了敲苏浩的脑袋，嗒嗒地响，“小心真被抓去冰之岛，然后把你送到万年寒冰洞里待上几个月！”
　　苏浩一听就变了脸色：“喂不至于吧……那不属于酷刑么？”
　　“酷刑？酷刑又如何？冰之岛属于自治范围，去了那儿谁都保不了你！”
　　“我看他们也挺怕咱们的……”
　　“你……”
　　“那个……两位也是贵族吗？”一个细弱的声音传至耳畔，却正好打断了两人的拌嘴。
　　原先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子已经走了过来，脚步声轻到他们都未曾察觉。
　　女孩子还是有些胆怯的模样，瘦削的身子上穿着花色深深而又繁复的服装，却很薄，耳垂下铜质的圆片大耳环晃来晃去。这是典型的民族风装扮，和纳米亚昂的都市化大不相同，到让苏浩想起了羌族的传统服饰。
　　苏浩双手环胸，好笑地望着她：“我们好歹救了你，你上来先不说声谢谢，怎么到问起我们的身份了？”
　　女孩子顿时变得有些局促起来：“对不起，我只是……”
　　“我们不是贵族。”樱桃走上前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刚才说那些话，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的，你别担心。”
　　女孩子一瞬间洇红了面颊，话语都说得不再流畅：“谢、谢谢姐姐……”
　　苏浩扬起了眉。
　　“樱桃，你的气场愈发无人能敌了，现在更是男女通吃啊。”
　　“大哥哥的话酸不溜秋的。”小女孩子嘟了嘟嘴，偏过脸去，手指却紧紧抓着樱桃的裙摆。
　　苏浩：“……”
　　——酸不溜秋？他哪里酸不溜秋了？之前还在跟那女人吵嘴，怎么可能会“酸不溜秋”？！
　　“我叫樱桃，那边的哥哥是苏浩，我们都来自天堂岛。告诉姐姐，你是名字是？”樱桃完全没在意刚才的那一声调侃，苏浩也就没多提，他知道樱桃一定有话想问。
　　“乔安娜。”女孩子晶亮的大眼睛转了转，“你们也是来开采矿石的？”
　　樱桃想了想，缓缓答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听到这话，乔安娜似乎有些生气，连语调都拔高了不少：“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她突然起来的转变让樱桃有些惊异，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来这儿的目的确实是这个，但现在放弃了。”苏浩敏锐地捕捉到了乔安娜脸上的戾色，悠悠地接过了话，“这座城市——孟德尔斯，它的治安已经差到了难以预估的地步。随时都有外来人员欺负当地居民吧？就像刚刚那群冰之岛的家伙拿火枪炮对着你一样。所以，我们要回天堂岛向上头汇报，就是这样。”
　　苏浩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一直看着乔安娜，但眼角的余光却不错过她面部表情的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乔安娜的警惕明显放松了不少，但还夹杂着几分不信任，可之前苏浩和樱桃又救过她，这让女孩子的内心挣扎了一通，最终心里的天平还是向着这素未蒙面的两人微微倾斜了。
　　“刚才……你们说自己不是贵族。”她的声音颇有些忸怩。
　　“我们确实不是贵族哦。”樱桃把语气放得更加温和了些。
　　“可那位哥哥又说，你们要回天堂岛向‘上头’汇报，这证明你们是有官职的，又怎么可能不是贵族？”乔安娜的那对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但不再包含试探的因素了。
　　樱桃哑然失笑，无奈道：“谁告诉过你有官职的人就是贵族的？再说‘贵族’这个定义，放到现在本身就十分牵强，他们手上的权利多，便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法律规定的特权啊。”
　　“打住！”苏浩喊道，“樱桃，你有官职？”
　　樱桃投来一个“你原来不知道吗”的无辜眼神：“当然了，七位神官的学生们都有自己的职务，不过老师很疼我，所以我是挂名的。”
　　“……”这是一种怎样的微妙的感觉，苏浩深刻地意识到，女人都是爱炫耀的。
　　“大哥哥又吃味了。”站在围观立场的乔安娜撇了撇嘴。
　　苏浩愤愤喊道：“我才没吃味！”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丫头，嘴巴太毒会嫁不出去的！”
　　“反正不嫁给你！”
　　“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砰——”
　　一声冰块碎裂的声响在一大一小两个家伙耳边炸开。
　　离苏浩半米远的地方，冰柱深陷土地内部，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这让苏浩和乔安娜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几口凉气。
　　“吵完了？”
　　“樱桃姐姐，他……唔！”乔安娜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苏浩一把捂住了嘴。
　　“呵、呵呵……樱桃你说什么呢，打从一开始就没吵过，玩笑而已，玩笑。”苏浩陪着笑，内心甚为幽怨，他早就见识到樱桃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那可是被莱茵带坏的又一位女王。
　　樱桃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她的步调就被就这两个白痴给硬生生地打乱了，可始作俑者还毫无自觉性可言，让她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又不能发作。
　　乔安娜被苏浩捂得有些呼吸不能，可怎么都挣扎不开，于是干脆一口咬了下去。
　　苏浩“啊”的一声惨叫，脸都有些扭曲：“丫头，你是人是狗！”
　　乔安娜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到有几分樱桃平日的架势，然后一蹦三步走地跳到了樱桃边上：“姐姐，你等会儿直接回天堂岛了？”
　　“嗯，这事不能拖。还有些话想问你：外来贵族在火山岛作威作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三天前，百年盛会开始的时候。这儿平时很少有外地人来，治安是很好的，但就从最近开始，一切都变了样……”乔安娜的眼帘垂了下去，目光有些怆然，可一会儿，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问道，“对了姐姐，你要不要采了矿再回去？总不能白跑一趟。”
　　“要排队的，今天估计来不及了。”
　　“没关系，我们从后山绕！就是路太陡，当地的居民走习惯了倒也还好，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可吃不消。”
　　樱桃和苏浩面面相觑。
　　这绝对不是一桩赔本生意，相反的，有当地人带路，反而等于多了道保险锁。
　　他们的目标太过明确，一个想找到苍蓝，一个想回到原来的国度，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到底能不能赢得比赛，便更加是一个未知数了。
　　樱桃心一横，压低声音问道：“乔安娜，你有几分把握？”
　　“只要你不怕路险，我有九成把握能带你们上山，可上山之后，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那就走吧！”苏浩居然绕到樱桃背后，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阳光般的笑脸始终如一，“放心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谁需要你保护了。”
　　“你需要。”
　　他调侃般的话语突然变得正经起来，让樱桃的呼吸一瞬间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