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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伤心神

      接下来两天,广君彻底体会颖技的异样。
      “顶着一个太阳,我要跑根本不可能的。”广君摆明了和他讲明自己的处境。
      “我晓得。”颖技在她对面抚琴,心情似乎不错。
      “……”她无言。既然他明白,她还徒劳的解释个什么劲。
      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是,根本她的话对他说不通。似乎他竭力地想,让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中。可是……
      “颖技……这里是芍药居吧?”广君怪异的看他,要你去见客,我也要出席?
      “我说可以就可以。”任性的丢下这句与他优雅笑容不相符的话,他转身出去。
      广君张了张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颓然的垂下脑袋,已经服了他。
      她不知道前一阵子发烧,是不是他烧坏了脑子。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人前优雅温文如故,人后任性毫不讲理。
      这个人她真的认识吗?
      最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大家都知道他的言行,却全部反过来让她多担待。
      她问过赤芍,赤芍沉思一会儿,一本正经的给她答复——衣食父母不能得罪。
      怎么这样?广君陷入谜境。
      以前,他需要带纱帽出行,这下她戴着头纱陪他。
      大概这样会有心理平衡的感觉,广君往很远,并且绝对不着边际的地方想去,作自我安慰,或者说垂死挣扎。
      其实对方要见颖技,原本地点应当是芍药居,结果不知为什么硬是生生的转到别处。广君真的得戴头纱上街,怎么都高兴不起来。隔着一层白纱看世界的感觉,既是朦胧,又是隔阂。他会有这种感觉吗?她小心的从头纱下往一旁看,两个人之间隔着两层纱,连朦胧都不可能,就剩下一片白色。
      叹息一下,她的目光转向周围小心翼翼窥视向这边儿的视线。
      很不习惯,万人瞩目的感觉。
      人生,是由十之七八的不如意,加一两分意外,以及一分不知何时光顾的幸运组成。想到这儿,她有点感叹。最初如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今天,如果可以预测,她想她不会有勇气踏出这第一步。
      似乎察觉她细小的动作,他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怎么了,广君?”他的声音从白纱下传出,不很清晰。
      广君摇头。
      “到了么?”青蓝带着浓重困意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早起对他而言是致命的。
      “醒了?”在他身旁当靠垫的陨东斜他一眼,似乎颇为不满。“明明第二天起不来床,昨晚还跑出去。”
      广君小小的好奇心转移过去,隔着一层头纱,她比较放纵自己的思绪。
      “对方点名要我去。”青蓝慢吞吞的回答。
      “你?”陨东嗤笑一声。“……那么多人,劳驾得了你?你定是……”
      她有近一半的话没听清,感觉怪异,越想越冷。如果这话换作颖技来讲,她一定受不了。我怎么了?她忍不住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让自己清醒些。
      “广君?”颖技疑惑她突然加快的步伐。
      “左飞毕右在前面叫你。”广君指向前方十米开外的双胞胎。
      他没听到啊?颖技半信半疑的跟上。
      后方的赤芍看在眼里,不得不下结束语。“你们两个,不要再说这么暧昧不明的话,不觉得听的人很难过么?”
      “有么?”漠然的语调第一次和慢吞吞的语调同步发出疑问。
      没有我就不说了。误会是怎么产生来的?就是如此吧……广君,你误会可以,千万别把我算进去。赤芍无言,看着前方加速行进的言广君。
      与他们见面的人,刚巧在约定的城南的夕归楼楼下见面。
      相比他们这一长串的人物,对方只有两人,一男一女,女子也覆着头纱。
      广君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改地方见面了。
      在这里,芍药居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那她算什么?不是女人么?早知道她说死都不来。对方两个人怎么看她?虽然接受教育观念不同,不代表她愿意被这里得人指指点点。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人为面子而活。
      幸好带头纱了,她庆幸。
      “莫要想太多。”颖技看透她的想法似的,伸手拍拍她的脑袋,随着那两人身后往三楼雅间走去。
      被看透了。广君愣怔着,被随后上楼的赤芍,推上三楼。
      上来三楼,广君发觉这里意外的空旷,好像专作聚会用途,四下开窗,通畅开阔,多少给予客人隐私,垂着竹帘,与一个月前看鹤停楼上的竹帘不同,这里的竹帘是墨绿色的,竹帘间晰稍大,阵阵暖风穿过,到达内室已经变得清静凉爽的微风。房间四角处的窗外似乎悬着风铃,不时地叮当相碰,一派浓重的夏季气氛。
      高雅不失庄重的主位上方,一道黑底金字的匾额:欠债还钱。
      她没有眼花?
      会……会有人用这几个字,装点门面吗?有点像她在书中读到的,债主逼债时的典型用词。广君忍不住撩开头纱,瞪大眼仔细看。
      “广君。”颖技出声阻止她的动作。
      已经在主位上坐下的男子,此刻突然出声:“不要戴那个了,摘下吧。”带着一些沙哑的声调,听不出男声女声,充满磁性。
      广君不去看颖技不赞同的视线,悄悄吐吐舌头,摘下头纱。
      与此同时,她看清主位上的男女,不,也许说两个“美人”才对……
      一是青色纱绸男装的美人,一个苍绿色宫装的美女;一美艳,一青艳;且……一男,一女。
      那男子乍一看好像为风姿绰约的美女,他的美与赤芍凛冽不可正视的美不同,却不相上下,隐隐约约多出赤芍所没有的偏属女子般的风情,但目光流转间更多男子特有的神色,精明不外显,给人闲闲散散的无为的错觉。
      女子则优雅清艳,冷冷清清,仿佛初冬第一捧新雪,与人清爽宜人感,似雪却不如雪般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广君在这里也算看到过美人——花魁大赛,却没一个像她似的,一眼望去便心生好感。
      相较她的诧异,对方两个人面对她异色的眼眸少了惊讶,不被列为大惊小怪范畴。
      “各位,请坐。”那男子伸手邀请,仿佛这里的主人,自然大方。
      广君发觉其他几人反常的严肃,似乎颇为尊敬面前的人。
      “在下姓夕,名玥,双字青诚。”男子回手指向身旁的女子。“舍妹,辛缘。”女子优雅对众人颔首。
      “久仰,在下……”
      众人非常正式的交换彼此名讳。
      广君感觉新鲜不已,从头听到尾,虽然中途疑问重重,她还是忍住,不能失礼。这样,很快她明白了赤芍那句“衣食父母”的含义——颖技是夕族在晔国的总管事,据说掌握晔国五分之一的经济来源。
      所以有钱风花雪月?也没看他忙到什么程度啊?她不明白。
      “你是商人?”回到芍药居,广君忍不住了。怎么看都不像,到像个伤春悲秋的艺人,要不书生?一只手指点上她的脑门,轻轻一戳,戳到她回神。“什么?”
      “广君,你想象力满丰富的。”颖技笑看她。“但,我不算商人。”
      “什么?”那个总管事的头衔会是什么?
      “管事不代表一定会经商,会用人即可。”颖技为她解惑。“明白么?”
      的确是这样。他说得轻描淡写,其中的种种就真的这么容易?这一点她不相信。但是,经过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行——广君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虽然多数时候会气死别人。
      “不明白无所谓,”颖技坐在桌旁,不紧不慢的到了杯茶,喝了两口才认真想了下,给了她一个比喻。“你看白日见到的那俩人么?那才是真正的商人。”
      “哎?!”这下,广君真的吃惊了。虽然其中一个人的姓氏是夕,但怎么看他们两个也不像商人,到像一对富贵人家兄妹,或者姐妹……
      颖技也不点明,只是笑笑过去。
      夕族的族长会是普通人?他那异姓的妹妹亦不简单。前几日接到远在他国夕族传来的密函,早已经知晓现任族长离家求自由去了。私下里,被一干跳脚的长老通缉。这他不爱管,要他看这个夕青诚外出寻访的比率较随兴游玩占多。
      写得出“欠债还钱”这四字祖训的夕族,岂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看着广君惊讶的神情,感觉有趣之余,想到另一面——如果是最初的她,两句话就能将一切搪塞过去,漠不关己,让人牙恨得痒痒的,却束手无策。现在……
      我可以抱有更多希望么?
      希望这情不是我一人单方面的……
      “你,”广君发觉身旁过久的视线注视自己,转过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眸子,含笑注视着自己,满是深情。她心里一紧,不自在的移开双眼。“你看什么!”
      他愣了下,马上明白了什么似的,趴在桌面上,将头埋在双臂间,呵呵笑出声。“广君……你真可爱。”在害羞,可惜表达方式不含蓄罢了。颖技系在发尾的流苏随着他的身体颤动,轻轻发出叮叮相撞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在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产生让广君感觉刺耳的声响。
      广君瞬间脸红,甩头走人,更多的疑问全部咽会肚子里。
      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事实上她错了——躲不起。头顶上的太阳,在夏天光线很足。她这才正视自己真的像吸血鬼一样,在阳光下无所遁形。说不出是沮丧,还是郁闷,她一个人躲在树下,对着头顶的璋桦叶发呆。
      时值正午后,阳光最明媚的时刻……
      她忘记自身的缺憾,别扭的不想回去。
      “唉,你何时才会照顾自己,不让人担心呢?”一声叹息声起,一条洁白的纱衣从头顶飘落,罩在广君头上。
      “我……”对方把她说的像生活不能自理,抹杀了她独自旅行一年多的生活轨迹,让她郁闷不已。奇怪,为什么面对他,反驳的话说不出口?广君只能抓着那件白衣,不肯露出脸看他。
      “抱歉。”他不该这么说的。颖技将她连着衣服一起搂入怀中。太在乎一个人,就会如此么?他亦是迷惑。

      夜,临水台。
      淡月青云下,素衣的颖技斜倚在窗畔的楼栏上望月,黑衣的琅璇在对面得主位上端坐沉思,两人皆不语,似在等待对方开口,也似乎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不愿开口。
      “你与夕族的关系颇深呐……”忽然琅璇一笑,打破寂静。“真不简单。”居然做到掌握晔国五分之一的经济来源,而他这一国之君到现在才知道其人为谁——太近,反而被忽视。东篱,可见到头来太自信的是我,大意的也是我。
      颖技无言,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我是养虎为患,对么?”琅璇靠向身后的椅背,阴暗出看不出他的神情,从语气听来却是轻描淡写的紧,好像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患?”颖技回首,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庞显现在皎洁的月光下,轮廓清晰。“除掉不就好了么?”出口的话竟然是鼓励对方结束他的性命。
      “值得考虑。”如果能做到,他早早已经将对方赐死,可……好似三年前,得不到的回应,以死相逼,逼他退让。
      我会让你如愿么?那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想必你亦体会到了……
      是痛?是苦?
      “东篱,事宜至此,我也不打算改变什么。不介意让我知晓其中一二吧?”
      “近两年前,四处游历的夕族前任族长找到我,他执意邀我主事的原因我不晓得。而一无所有的我,面对对方的诚意,如何拒绝?”大概只是不想让自己沉沦,找些事来做吧?或者,为了颜面不好拒绝。再不然,挣扎着证明自己的存在……那时,他被过往的一切抛弃得太彻底。
      简东篱死了,颖技却活着。
      这是事实,却不会有人知晓,活着死去的滋味——作为一个活死人的滋味居然这么痛苦。这种活法,是他选择的,得来的是蔑视、辱没。消磨掉他所有的骄傲,一日日的煎熬,逼他悔过当初的决定,逼他回头求饶……
      不悔!不悔?不悔……他何时曾后悔自己的决定?
      那几日,一针针刺在脸上的痛楚,他铭刻在心——宁死不悔。
      他将一切说得简单明了,只是谁晓得当时他的处境,他的痛苦。如今想来,好似一场噩梦。现在提及,却最多只留下感怀,怅然,还有更多的庆幸。如果没有对方的邀请,他会如何?“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一职位,到也勉强支撑下来。”
      他自嘲的一笑,经商他从未想过,甚至抱有鄙视之心,世家书香权贵,何时商贾可以与他们同席而言?笑话一般,他今日的成就,就在他鄙视商人一职上。
      换个角度来看,天下之大,到处有路。
      死路——两字从来都是人为自己限定的障碍,全看当事人如何面对。
      “勉强?”琅璇笑。“这若算是勉强,何来胜任一说?”
      “您谬赞。”颖技看他一眼,表情似笑非笑。
      一时间,过去熟悉的一幕,同眼前的场景重叠。琅璇迷惑的看他一阵。“东篱,你还未变。”他叹道。
      “不,”他摇头。“变了。”他低首,怎么没有变呢?如果他是三年前的简东篱,一定会错过很多……
      “怎么讲?”琅璇支起下巴。
      “琅璇,你晓得的简荆不会为一个平凡如斯的女子动心,而颖技会。”
      “你所指为何?”
      “想来,我该谢你。”
      “哦?”
      “若是原来的我,会错过她。”颖技笑笑,颇为感慨。“磨尽那不必要的骄傲,清楚看到她的特别之处,我无比庆幸。”虽然事实伤人——确实如此,过去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广君这样的女子放在眼里。她的来历,她的执著,她的聪明之处,她的缺点所在……所有的一切,都渐渐地吸引着他的视线。
      从初时,看着她口是心非掩饰过多的好奇时,灿烂的笑容;再到,看着她独自对着故人留下的物品回忆过去时,无奈的浅笑;直至,看着她避重就轻的面对他的情意时,疏离的微笑……
      那么爱笑的人只在睡着的时候悄悄的落泪。
      为谁?他不愿承认——那对象绝对不是自己。
      着恼不已,却无处发泄。
      生平第一次的心动,居然无法得到回应。他又作了什么?
      颖技垂眸,轻轻交握双手,慢慢手紧,回忆那夜碰触她的触感。
      他恨不能掐死她。
      下不去手,他比想象中的更加在乎她。
      高烧下神志迷离,月光下,看着她被自己掐出淤痕的颈项,那瞬间心如绞痛,突然止不住落下泪,他错了——她有何过错?他却伤她,不能原谅……喃喃的说着:不可原谅——其实不可原谅的是他,不是她。
      她却在落泪,对他说:对不起。
      这泪是为他流的……
      他却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说对不起?该说这句话的人是他。
      “她又爱你么?”琅璇点明,是否残酷已经无所谓,看他这副表情,他心中百味交织。
      “不爱。”颖技淡淡地说着。“那日在花园中,我听得很明白。”
      “那,你又执著为何?”琅璇反问。
      “我放不开手。”她对他影响太深。
      沉默一阵,琅璇自暗处的座位上站起,往前步入月光下,看着眼前陷入自我的人,神色沉重复杂。“这事,我不想你谢我。”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东篱,你我处境相同。到头来,谁会更幸运?
      我晓得你比我执著……
      认识你,与你相见,何尝不是我人生的劫数?
      违背天理,违背人伦……
      此时,月光下,临水台的一隅,一个身影悄悄靠墙坐下,将头埋在双膝中……
      她不该悄悄跟来的。
      听到这些,再也不能平静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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