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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遗产风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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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里面走出来的几位医生看起来都很疲惫。手术进行了这么长时间,总该有些回报才是。然而,主刀医生却是满脸遗憾地看着乐太太,摇头说:“乐太太,我们尽力了。”
“什么?”乐太太愣了一下,“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医生,你们一定会尽全力……”
“对不起,请您节哀。”
乐译被蒙上白布,缓缓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乐太太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昏厥过去。乐悠赶紧扶着她,紧张道:“妈!”
乐太太深吸一口气,说:“悠悠,妈……没事儿。没事儿的。人总是要死的。”她的话倒是挺开怀,只是那强忍不住的眼泪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她缓缓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揭开白布的一角,看到紧闭双眼的乐译,失声痛哭。
这悲伤的情绪倒是真真切切。
乐悠绷着一张脸,怨恨地回头看了一眼成易惟。而成易惟的目光则是落在甄律师身上。
这里的所有人,只有乐果注意到乐乐悄悄地转身离开。他快步追过去,有些不自然地叫了一声:“姐。”
乐乐看了她一眼,说:“乐果?”一晃眼,他也长这么大了。因为他是乐太太的儿子,她没办法喜欢他,可他毕竟不是乐悠,也没伙同别人一起在暗地里欺负她,所以她也没必要讨厌这个人。
不喜欢,不讨厌。就这样。
乐果看着乐乐,很小心地问:“你不去……看一眼爸爸吗?最后一眼?”
乐乐想了好久,还是轻轻摇摇头。
“走了……”她再次迈步向前。
这时,甄律师说:“我知道我这时候出现很不合情理,但这份具备法律效应的遗书我分别复印了,乐太太,这份给您。”然后他走到乐乐跟前,“乐小姐,这份是您的。”
乐乐没接,“我不稀罕他的钱。”
她不是那种嗜钱如命的人,只求钱财够用,反正她知道乐译也不会分给她很多。最主要的,她在乐家人面前从不肯低下头颅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接受那点钱。她总是自卑,总是自我轻贱,从来都不懂得怎么样敞开心扉交朋友。也就在乐家人面前,她近乎变态地显现自己的自我尊严。
“你不要那你的事,但在法律程序上,这笔遗产还得经由你的手,然后随便你决定给谁。”甄律师用很职业的口吻说。
“乐果!你过来!”乐悠很不开心地冲乐果喊,“爸爸死了,可你看看她那副样子,有半点伤心难过吗?只怕她心里盼着咱爸死。喂——我说你别装冷艳高贵说不稀罕爸爸的钱了。”
乐太太悲恸不已,却还是看了看遗书副本上的内容。
这一看可不要紧,遗书的内容完全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她用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乐译,心里好像有千万句话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乐译这一年来身体就一直很差,虽然昏倒时有发生,但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
她压根就没做好乐译要永远离开的准备。
而今,他突然走了。
走了也就罢了,偏偏留下这么一封遗书,那遗书的内容让乐太太几近崩溃,不仅仅是他分配个人财产的问题,还关乎乐太太颜面。
说倾尽一生或许夸张了些,但她这半生以来一直在辅佐乐译,给他创造机会,给他最初的资金,终于成就了他后半生的事业。
可遗书上……
乐太太越想越觉得委屈愤怒,那憋在胸中的半口气没提上来,昏厥过去。
乐果吓了一条,立刻丢下乐乐,赶紧走过去看看。这手术室前,一下子乱做一团。倒让一边的护士看得眼花缭乱,一个个在心底感叹:有钱人也有他们的麻烦事。
乐乐捂住胸口,也说不出自己的什么感觉,只想着快点离开。她迈步离开,越走越快,到最后,便是直接跑了起来。
成易惟担心她会出事,赶紧追过去。乐乐跑得很快,沿着路边一直跑,成易惟跟在后面,一面追一面喊乐乐的名字。两人这架势,引得路上稀少的行人频频注目。瞧乐乐在玩命儿地在跑,成易惟在玩命地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主在追贼。
成易惟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他真不知道,原来乐乐看起来瘦弱不堪,原来这么能跑。他简直服了乐乐了。
乐乐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直到自己精疲力竭了,才缓缓停下来,弯腰大口喘气。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口感舌燥,累得恨不得现在倒在地上休息。
可恨,她现在已经如此疲惫,脑子却丝毫没有停下转动的意思,依然在重复刚才医生说的那句话:请节哀。
她靠着路边花坛石台坐下。
总算追上来的成易惟用冰凉的饮料碰了碰她的胳膊,“口渴了吧?”
乐乐接过饮料,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下大半。
“乐乐,你还好吗?”
“哈哈,”乐乐抬头,故作开心,“我好得很!他死或者活都跟我没关系,我依然还是那个我。”
“是吗?”成易惟眼睛里露出难过,“可你哭了,乐乐。”
乐乐伸手摸脸,摸了一手的水渍。她死不承认,“我没哭,我没哭。这是汗水,刚才跑得太累了,今天天气还这么闷热。你看,我衣服全都湿透了……还有我手臂上,湿漉漉的……”
她把手臂伸给成易惟看。
成易惟不懂她的想法,只能拿出纸巾,轻轻擦拭她那双依然在不停流泪的眼睛。
乐乐一把推开他的手,倔强道:“我没哭,我才不会哭,我怎么可能哭!”
“乐乐,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不好。有时候,你得释放。你这样,真叫人心疼。”
乐乐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哽咽着问:“他真的……死了?没救活?”
“是的,乐先生病来得很突然,也很严重。去年就查出来是绝症。”
其实,她不该多问成易惟的。
乐译死了。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值得她用尽力气去恨的人,却死了。
她还没恨够。
从来只有无缘无故的爱,哪来无缘无故的恨。
她的爸爸曾经也是她心目中的大力士,是她崇拜的人,是她最爱的人。
从九岁到二十七岁,十八年,人生有几个十八年。
韶华瞬间即逝。
她都不知道这十八年里,自己除了恨乐译,到底还坚持做了哪件事。
她很清楚地记得,这场持续了十八年的恨是怎么开始的。
那是在盛夏时节,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去,她一个人从家里落荒而逃,跑到当时父亲的新居,也不敢唐突敲门,因为这栋房子里还有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人,所以她就这么胆怯地在门口侯着,她热得都快中暑,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凉风吹过,风里夹杂着灰尘。凉快的时间很短暂,不消一刻钟时光,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说变就变了,暗灰色的云彩压住了半边天。
然后,暴雨来临。
雨水浇在地面上,只觉得热气从地面腾腾往上冒,而头顶上空的雨水却很凉。
她无助地用手挡住头,缩手缩脚地蹲在大门口。
她觉得自己的父亲一定会接纳自己,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要乖一点,再乖一点,让爸爸的新妻子不讨厌她。
后来她终于看到他们家大门开了,缓缓驶出一辆轿车。她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跑过去,拼命拍打车窗。
也不知道是依然在恐惧中,还是因为看到了所谓的希望激动,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泪水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爸爸,爸爸,爸爸,带上我,带上我还不好?或者让我留在你家?”
乐乐记得很清楚,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可是乐译却在看了一眼身边的娇妻,说:“乐乐,听话,快回家去,你妈会着急的。”
乐乐当时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从来她都是乐译的掌上明珠,如今他看她的眼神却是躲躲闪闪,好像恨不得没看见她。
“爸,”乐乐用接近嚎啕的语气嘶喊,“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我想跟你一起啊爸爸。我回去就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小女孩子别瞎说!”
这时,乐太太道:“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医生都约好了,下雨天堵车,可不能迟到。”
车窗被缓缓关上,乐乐还听到乐译最后一句:“听话,快回家!”
“爸……爸……”乐乐追着车子跑了十几米远,“爸——”
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和自己哭喊的呼唤。
暴雨倾泻在她身上,透心凉。
……
乐乐感到心口一阵绞痛。
如果不是真的被恐惧逼到无路可退,她断然不会离家来投奔生父,可怜她只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成易惟犹豫了一下,最终伸手把她揽入自己怀里。乐乐沉寂在难以言喻的情感中,完全没感觉到成易惟的举动。
等她意识到,还是因为成易惟再次开口说话,“你知道,乐先生给你留了多少财产吗?”
乐乐尴尬地脱离成易惟的胸膛,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说过,我不稀罕他的钱。”
“乐乐,人都已经死了,你真不该继续活在过去。勇敢和过去说再见,未来才会同你道早安。有了那笔钱,你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舒缓心情,遗忘所有的不愉快。”
“我不缺钱。”
“你那个工作,能赚多少钱?你可以不要全部,但至少拿一些啊,这样,乐先生才能安心去。”
“谁说我没钱?”乐乐倔强地抿唇,“我有一大笔钱!”
其实,她是在说文先生给她的那笔感谢金。
想到文先生的支票……
她突然不记得自己把那张支票塞在哪了。她记得自己拿着支票离开办公室然后就坐在电脑前发呆。她把那张巨额支票放在什么地方了?
乐乐突然站起来,“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你别跟着我!”乐乐突然恢复原来对待成易惟的态度,“回去照顾你应该照顾的人去。”
成易惟一头雾水,“喂,你又发什么神经!我应该照顾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乐乐!”
乐乐回到家里,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找到那张支票。
她的包也被翻个底朝天。
她果真是弄丢了那张支票,若是被人捡去,文先生真要平白无故损失一大笔钱财。乐乐懊恼极了。
她泄气般地坐在地上,昏昏沉沉中拿出手机,却发现有人用文家的座机打给她三个电话。
是文舒宸吗?
明明心里想好不去和文舒宸再发生什么接触,她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心,鬼使神差地回拨过去。
她现在真的想听听别的人的声音,她不需要安慰,只是想听别的和自己过去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的声音。
乐乐原想文舒宸应该已经睡觉了,可能会是家佣接电话,谁知道接起电话的却是文森特。
“乐小姐,晚上好。”
“文先生?”乐乐不喜欢和文森特能聊些什么。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文森特想了想,才准确无误地说,“很悲凉。”
“有……”乐乐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笑,结果失败。她不知道隔着几千米的电线,还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悲凉之感。
乐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拿着手机发呆,而文森特却也是脾气极好地等着。无论是打电话还是聊天,最恐怖的莫过于冷场,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是他们俩之间的冷场好像没什么可尴尬的。
半晌,乐乐才说:“刚才,是宸宸在打我电话吗?”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了,除了文舒宸,还有谁会这么无聊连着打她三次。听到文森特的声音她就感觉有些愧疚,人家大方给了她那么一大笔钱,她居然都能弄丢。
此时的文森特其实正在等乐乐回电话,他微微一笑,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
“不是,是我打给你的。”文森特淡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