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静无音》牧*槿

1、岁月无声，记忆冬眠。

　　01.
　　原來人真的是種冬眠動物。

　　02.
　　冬日的白晝須臾短暫。
　　頭一次感覺到被謂之永恒的太陽已經逐漸輸給了歲月，成爲了時光的附屬品。
　　即使仍舊像當年那樣日複一日東升西落，亦不過是因爲忙碌早就成了一種習慣。

　　有氣無力的光芒灑在我的肩頭，慵懶得像是貓咪的黑毛掃過皮膚。
　　這是它留給我們唯一的遺物。
　　它能堅持下去的長度，就是一朵花開的時間而已。

　　——它垂死的面容令人同情。

　　夜幕降臨，天邊出現遠方城鎮墨色的剪影。
　　肅穆的黑色是它莊嚴葬禮上的帷幔。

　　03.
　　在幾周之前兵荒馬亂的課堂上，
　　我們一邊奮筆疾書天昏地暗，一邊喃喃埋怨課桌一隅厚厚的試卷。
　　直到閑暇下來，能夠不負責任地睡到自然醒，
　　卻又無聊到開始恬不知恥地四十五度純潔望天，懷念那些叱咤風雲的舊時光。

　　閑暇是人陷在忙碌中最高遠最美好的夢想。
　　可是夢想實現了就沒意思了，驕傲不會持續，朝生暮死的情緒不會成爲習慣，
　　——哪怕是令人討厭的習慣。

　　04.
　　在那樣漫長的夜裏，我們便就沒有情調、沒有美感地被寒風埋沒在溫暖的墳墓中，
　　胡思亂想天馬行空，夢得見長長的街衢、高高的樓，
　　還有看不清面容的人……

　　直到有足夠的勇氣睜開雙眼，再極不情願地從被窩中探出腦袋，頭發已經被蹂躏得不像樣。
　　平時體育課上跑步都要護住劉海，怕被風吹得淩亂，
　　可是現在卻也顧不得那些了。

　　我戰栗著對空氣歎息，水汽凝結成呼吸的痕迹，悄然撲到了皮膚上，
　　不知道說它念舊好還是貪戀溫暖好。
　　皮膚幹燥得皲裂，刺痛到滲出淺紅的血絲來，像被人故意撕破。

　　內心是溫暖潮濕的地方，適合任何東西生長，
　　包括傷口。

　　疼，就忍著。

　　05.
　　離你並不遙遠的我突然感到驚恐起來，
　　無論被窩裏再溫暖、小區裏再安靜，
　　我還是習慣了以一種防禦性的姿勢睡眠——蜷縮著雙腿，覆蓋著腦袋。

　　半夜冒著刺骨的寒風翻看手機裏你的短信，抑或是那些滑稽的照片就傻笑很久。
　　明明知道你已經睡得香甜，看著你醒著時傳遞過來的文字，
　　仍然覺得你就睜著那雙熠耀的眼睛，用那副比花腔更妖娆的嗓音爲我念詩。

　　我從來不惜爲你把時間錯節。

　　想念到後來，就用一種類似擁抱自己的姿勢靜坐著，什麽都不去想，時而擡頭看看刷成天藍色的天花板。
　　在寒風中僵持很久，眼簾低垂，一直徘徊在夢境的邊緣。

　　06.
　　距離是很玄妙的東西，
　　有的人即使隔得再近，眼睫只差幾毫米，可我也無法觸摸到他的溫度，周遭散發出冷漠氣息結了冰渣；
　　有的人千裏之外，感動卻仍然溫熱如琥珀，因爲當我打電話說想念的時候，可以聽到他微笑的聲音。

　　或許這就是咫尺天涯的來曆。

　　至于你我，無論遠近，
　　依然是若即若離、進退維艱。

　　嘿，你知道麽？
　　其實我默認你的存在，只不過沒有說出來。

　　07.
　　我要的很簡單，就是當我跟隨錯誤的星星去旅行，你能夠一直在原地等我回去。
　　在分離的日子裏，我們不在一起也要像在一起一樣。

　　因爲記憶是最珍貴的禮物、最清晰的映畫。
　　能活在別人的記憶裏，成爲無法根除的瘾，是種可以傲視別人的資本。

　　你做到了。
　　我對你說過，在我記得你的每一天裏都要快樂。

　　沒有不朽，沒有永遠，可是有你有我有我們的時光……

　　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天*。
　　我知道，無論是不是罪咎、是不是劫難、是不是執念、是不是錯誤，
　　都沒有關系的，因爲你是我在尋找的那個孩子。

　　我的余生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我無法承諾予你許久開懷，
　　但是我至少還能記得的現在，我都會好好珍惜。

　　感謝上天，蹉跎的時光與荒蕪的歲月我從未孤身一人，
　　成爲蘭波筆下那個陣亡的戰士。
　　很多尋常的事情因爲你變成了傳奇，比如遇見你，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

　　08.
　　思念成了習慣，記憶成了傷口的寄居地。
　　如此這般，便是讓我失眠的全部理由。

　　牧夕槿/2011.1.30

　　*注：引自林夕《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