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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伍、浦江底的粮票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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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续清楚记得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蒋暖跟蒋晏虽然要验盒,但没料到会真的验出把枪来,而阿津正对面的第五夜更是动不是、不动也不是。
但阿津应该是最最想不到的人,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想到了,他就不会把那手枪藏在那么他妈的容易悉穿的地方!
接下来的场面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第五夜的保镳真不是盖的,第一个回过神来,拔枪指着阿津,砰,招呼不打一声就开枪了。
同时,阿津把拿着的长木盒掷向保镖,然后弯腰想捡地上那把枪。
木盒被打穿一个洞,撞在墙上发出轰然巨响,一时间,硝烟味弥漫。枪声跟木盒撞墙的震响让众人肩膀一耸、下意识微微弯腰,蒋晏一手把挡在他面前的蒋暖给拉到身后。
实在不是他们不想逃走,问题是那青年不偏不倚挡在门口处,堵得死死的。
低头一望,陆续才发觉一大片丝绸布盖着了那把小手枪。
纵然阿津的视力再佳也很难一时半刻把枪找出来,蒋晏有见及此,当机立断地跑前数步,一踢!
小手枪滴溜溜的从丝绸布底下滑了出去,滑到门外。
阿津转头搜索着枪枝,保镖赶忙抓着这大好的机会,端起枪又是一阵砰砰碰碰。
第五夜老早就立起大圆桌板当自己的挡箭牌了,而蒋暖亦被蒋晏拉到角落去护着……
于是一阵兵荒马乱之中,他就胡里胡涂成为了最接近青年的人。
也由于他被陷害得太天衣无缝、太彻底了,要说他是无辜的连自己也不相信,所以也压根儿没人去管他的死活,好像他活该就被流弹击中、身中多枪。
因此他才说接下来的发展够经典──
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串通的,第五家的神射手差不多用光了一整排的子弹,差点让房中所有人都中了流弹,却硬是半颗也没有射中那死寒酸,好像死寒酸身上开了金钟罩。
这期间阿津就拿起所有家具往保镳丢,让最接近保镳而一直被倒霉砸中的第五夜鬼叫连连,陆续也不知道要不要笑,实在怕自己会变成被顺势丢出去的物品之一,因此贴墙蹲下。
阿津目测了自己跟枪枝的距离后把仿玉杖掷出去!
玉杖好像知晓他的心思,直直地转了几个圈,精准打掉了保镳的枪。
「啊!」
只听见保镖惨叫一声,立即弯腰去寻被打飞的枪。
陆续想,接下来肯定是个寻枪比快的比赛,待他俩背对背费了几秒都寻到了之后,就会像西部牛仔般同时转身向彼此开一枪,必有一方倒下。若倒下的是阿津,事情就落幕了。
陆续以为他这一刻只会是个观众、当收拾好场面之后就是个被陷害得百词莫辩的冤大头。
但没想到他连当个观众的愿望也达成不了,下一秒,他的玉杖就被拉扯!
这死寒酸不去捡枪、来抢他的玉杖干什么!?
陆续以为阿津要把他的玉杖顺手拿去掷人,当然死不松手。他的玉杖多名贵多罕有,又是新簇簇的才拿没几天,绝对不能拱手于人!这样一掷就算不碎开、裂痕也是少不免的!
「你别想!」他还被这家伙陷害得不够惨吗?天知道他要拿枪进来杀谁!
他两手死死握着中段,青年抓着拐杖前端,两人似乎无声胜有声地僵持了数秒。
接下来,当他以为阿津要放弃的时候,阿津不说二话就把拐杖扯向自己!
青年的蛮劲不是盖的,连人带杖把死活不松手的陆续扯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暴露着身子像肉盾般夹在青年与保镳之间,成为了青年的挡箭牌,他立即松手!
这松手却应了阿津的心意,阿津嗦一声把玉杖抽去。
陆续眼前一花,整个人失去重心地向前倾,又被转了一圈,脖子就凉飕飕的。
喉结前顶着玉杖,青年两手各握一端把他胁在自己胸前。
「你们好胆就开枪射死陆家少爷吧!」
其余四人都被这荒谬的场面弄得云里雾里。
身上不少处挂彩的保镳好不容易避开掷过来的东西,却在捡起枪后没了主意……
这……这年轻的杀手不是陆续请来杀蒋家兄弟或第五夜的吗?怎会胁持老板回去?
难不成陆续才是枪手狙击的目标?又或是他们主仆二人串谋的诡计?
看着这太『发人深驶的一幕,各人心里活动得非常频繁,救不是、不救也不是。
只能眼睁睁看着枪手步步后退,欲哭无泪的陆续被迫跟随。
保镳抬枪瞄准了青年,但收不到主人的指令又怕误打误撞射死了陆家少爷,只能瞄着就瞄着。
陆续看房内没半个人有救他的意思,好像很乐见其成,不禁道,「你们就别救我,若我被这混蛋伤了半条寒毛,我们的交易就……」
这台词理合该是第五夜的,他怎样也等不到只能代劳了。
但皇者般气势十足的台词还没说毕,『碰───』,阿津就当着他面前把门踢上。
「……」
「难道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吗!?……嗯!」
阿津一抬玉杖,他被顶得下巴都仰高了,被硬生生顶着喉结十分难受。
「废话少说。走。」
「好笑了!你以为你真能直直走出舞厅?」
陆续想,这死寒酸肯定以为单凭一人之力加上他这挡箭牌就可以遇神杀神、遇佛劈佛般直直从三楼下去一楼,再离开舞厅了。他也未免想得太美了,怎么可能?
就算第五夜的手下再怕会误伤到他,也不会放任这青年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他的。
第五夜是何许人也?打理黄赌毒的大人物,会任手上只拿一把枪的青年把他的未来生意伙伴从眼皮子底、从他的高薪保镖班底中给劫走?这样的事要传出去了他还能混下去吗?
陆续一思及此,心也安定了许多,确信数秒之后肯定会有四肢发达、凶神恶煞到会吓哭小孩子兼辟邪安宅,一物三用的保镳们一窝蜂地从各条走廊冲出来,把青年给团团围堵。
至于被关在房内的第五夜要怎样呼唤守护天使们就不干他的事了,相信他自有法子。
陆续心理建设得非常的富丽堂皇,但一秒、两秒、三秒……都过去了。
死寒酸挟着他一步、两步、三步……三步并两步地快速往楼梯口迈进。
一直到那杀千刀的都把枪枝给捡起来,取代玉杖顶在他的脖子上。
一直到那早该被剁成肉碎洒下浦江喂鱼的都快要走到二楼了……
走廊上还是毫无动静,别说脚步声,连蚊子飞过都听得见。
向后退的陆续死死盯着急遽自视野消失、变小的门扇,他唯一的希望。心,慢慢的冷下去。
他想,不是吧?
那三个杀千刀的老狐狸、大奸商竟然没有一个要派人来救他!?
他才刚大言不惭地嘲笑青年,好笑了,你以你为你能直直走出这舞厅?
原来最好笑的的是青年真的能直直走出去,然后换他横横浮尸在浦江。
那三个死奸商躲在房中干什么?开香槟设个宴来庆祝他被不知从那蹦出来的小流氓给干掉,代他们做了这体力活?还是觉得危机解除,雨过天晴了于是劫后余生的四人开桌麻将来放松心情、顺便联络一下难兄难弟的情谊?这群借刀杀人、自私自利的小人,快来救他啊!
他总不信他们合共五人拚不过这死寒酸,而且其中一人还是有枪的!
实情是,那青年真的无风无浪地把他从三楼带到一楼,这过程中别说半个保镳,连块会绊倒青年的清洁中牌子也见不着,这条路线比凌晨四点的商铺行人道还更顺利无碍。
只有他们像戏台台柱出巡般,沿路都是女人们此起彼落的尖叫声。
「人缘真差呵?」
把他害得鸡毛鸭血的家伙还有心情贴着他的侧脸呵笑一句。
「不要跟我说话。」陆续咬牙切齿,「我怕我会吐脏你那件『名牌大衣』。」
毫发无损的阿津把他带到旋转大门处时,陆续基本上已经心灰意冷了。
他只怪自己当初发什么少爷脾气,因为要在上海大展拳脚而把碍手碍脚的线眼们全都打发走了,挡箭牌到用时方恨少。
现在只盼这杀千刀的顺利离开舞厅之后就放下他,跑路去。
但当阿津一踩出舞厅外,事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壮男们四方八面地涌过来,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风风火火地狙击着小鱼苗,陆续看那非同凡响的阵仗、动人心魄的数量,也知道是蒋家跟第五家两方合力了。
壮汉齐声呼呼喝喝,路人争相走避,「你这狗娘养的给爷们站着,再跑就打断你狗腿!」
「救陆少!快、救陆少!小心不要伤到陆少──」
算那三只狐狸还有点良心,但他们用得着商量这样久才决定合作吗?杀条小鱼苗有多难为两大家?毕竟,他又还、没、有从他们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待我安全后就换你们叫苦连天、换你们后悔多对不起我。蒋暖、蒋晏、第五……呜!」
蓦地,一只大拳把他的后脑勺按下!
难不成你就不能让我把整句帅气的台词说完吗?
陆续忿忿不平,正想咒骂,才发现离他前方的墙壁掉下碎粉,刚被轰开了一个洞。
那是……枪洞。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何止心灰意冷,简直是整颗心都黑掉了。
比起追杀这枪手,那群人还比较像来追杀他的。
不帮他也就算了,蒋家兄弟跟第五夜只求自保,这活脱脱是龙游浅滩遭虾戏,他只能哑巴吃黄莲,但竟然趁乱来落井下石、借刀杀人?这是他们刚闭关苦思出来的比赛吗?谁毙了他就谁赢?你们够狠!姓蒋的、姓第五的,我就喜欢你们够狠!
「快跑!」
「我跑、我跑不了!喂,我之前才被你害得摔下街!」
半小时前还与他同桌的人们翻转猪肚,派手下鱼目混珠地把他弄得不死也重残。
神奇地,一分钟前还胁持着他的枪手,现在却掳着他的手臂带他奔跑。
──来了不够五天,陆续就彻底理解到上海是个毫不讲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