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起时》秦伊

2、2

　　第二章
　　翌日。
　　临近下班时间，杨秉帆出现在部门。
　　我记起晚上的约定。
　　“可以走了？”他问。
　　我迷惑的看他，“听说今天模特要拍硬照，你不去监工？”
　　“今天我不用过去。”
　　“哦！”
　　“走吧！”
　　我收拾东西，手机响。
　　我接起来。
　　“我在来你单位的路上，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是凌凡。
　　我看了杨秉帆一眼。
　　“OK？”
　　“哦！”
　　“10分钟后在你们单位门口见。”
　　杨秉帆凝视我。
　　我挂了电话。
　　他扬眉，“走吧？”
　　我困难的咽口水，“这个，我今天可能不能和你去吃饭了！”
　　他维持着笑，“什么？”
　　“我的一个朋友约了我，我忘记和你说了。”
　　他沉默的看了我几秒钟，笑：“好！”
　　“不好意思啊！”
　　他看着我，“那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吧！”
　　“你当我是朋友的话。”
　　我无奈的颔首。

　　他陪着我走到门口。凌凡的车已经到了。
　　他看见杨秉帆，和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上车，他还在原地看着我。
　　凌凡开车，“杨秉帆是你公司的？”
　　我点头。“你认识他？”
　　“设计界比较活跃的人。”
　　我和他不再说话。
　　车至目的地。

　　彩云轩。
　　我和他相对而坐。
　　“你今天胃口不好？”凌凡问。
　　我摇头，“不是，大概是累的缘故。”
　　“累应该多吃。”
　　“你应该比我累，要多吃的是你！”
　　凌凡笑笑。
　　我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怎么了？”
　　我笑笑。“你吃起来真的很可爱！”
　　“你不觉得说一个大男人可爱，这个男的会觉得很尴尬？”
　　我夹菜，“我不觉得。”
　　“那你是要我很尴尬了？”
　　我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他的手机就响了。
　　“你好，我是凌凡。”他沉默的点头，看了她一眼。“好的，我尽量。”
　　“你有急事？”
　　“也不算什么急事。”
　　我顾自吃菜。他的话渐渐少了，我和他几乎是不说话的在吃。
　　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你有什么事还是赶快去办了！”
　　他抬头。
　　“去吧！”
　　他不语。
　　“你现在去办你的事，不过是有条件的，下回可要你补我一顿的。”
　　他笑，“当然没问题。”他一顿，“秦敏，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人么，事业为重。”
　　他立即叫来服务员结帐。“你慢慢吃。”
　　我点点头，看他匆匆离去。
　　我握不住这个男人。他的心应该还在他的前女友身上吧！
　　我真的只是一个慰藉者，一个临时的慰藉者。
　　我笑。女人啊！

　　半夜。
　　妍月一个电话叫我到了复活岛。
　　我到了那里她已经半醉。
　　“你今天怎么喝那么多？你那位呢？”
　　她抬头看我，突然的抱住我，在震耳欲聋的DISCO音乐里嚎啕大哭。
　　我措手不及。“怎么了？”
　　她抱着我摇头。
　　我无奈的任她哭泣。
　　良久，她抬头，拿了餐巾纸醒鼻子擦眼泪。
　　我和她坐下来。
　　“怎么了？”
　　她神情疲倦，“有烟吗？”
　　我打开包拿出烟。
　　她抽出一根，“火！”
　　我给她点火。
　　她默默的抽起烟。
　　我点烟，“出了什么事？”
　　她靠着我的肩膀吞云吐雾。
　　“妍月？”
　　她吐出烟，“我和他分手了。”
　　“和谁？”我问。“什么？你和他分手？为什么？”
　　“我和他说我要分手，他答应了。”
　　“可是——”
　　“我和他的结局迟早是分手，早分也是为他好！”
　　“他怎么会答应！”
　　她并不搭理我的问题，顾自说：“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我和他之间相处的种种，他对我真的很好，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他会天天对我说爱我，天天送我喜欢的百合，直到我厌烦。可是这样一个好男人，这样一个爱我的男人，却偏偏，偏偏是个已婚男人。”她的眼泪自她空洞的眼睛里流下来。
　　我的拇指粘上她的泪，“你爱上他了，对吗？”
　　她看我，“我不知道。”
　　“你离开他，他同意了？怎么可能？”
　　她笑，“他说只要我开心，他愿意分手，让我去找更好的男人。”
　　我拾起酒瓶，“你开心了？”
　　她苦笑，“我好累！”她低低的重复了一遍，渐渐歪在沙发里。
　　我打电话给颜志刚，他的手机关机。
　　我无法，只有打电话给凌凡。
　　“你能来一下复活岛帮我送我的一个朋友回家吗？”
　　“我已经睡了！”
　　我楞。“哦！那能来吗？”
　　“对不起，我今天很累。”
　　他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不会来了，我心里不是滋味的挂机。
　　看着睡在沙发里的妍月，我打开手机电话簿找人来帮我。
　　一个名字跳进眼睛，杨秉帆！
　　他会来吗？
　　我拨了他的号码。
　　“喂？秦敏什么事？”
　　我一楞。“你怎么知道是我？”
　　“手机有来电显示。”
　　“你睡了？”我问。
　　“有什么事吗？”
　　“妍月喝醉了。”
　　“你们现在在哪里？”
　　“南山的复活岛。”
　　“你就在原地等我，我马上来。”
　　我挂机，喘气。
　　妍月皱着眉头，泪痕犹存。
　　我轻拭去她的泪。
　　杨秉帆很快的出现。
　　“来得那么快！”
　　他看妍月，“听说颜志刚是不让她喝酒的，怎么喝得这样子？”
　　“先把她送回去吧！”我说。
　　他架起妍月，我们出了酒吧。
　　外面新鲜的空气一激，妍月醒了过来，眯眼问：“这里是哪里？”
　　“酒吧外面。”
　　她皱眉，“我胃好难过！我想”话音未落，她就俯身吐了出来。
　　杨秉帆轻轻的拍她的背。
　　我找餐巾纸给她擦。
　　“先扶她到那边坐下，我去酒吧里要杯热茶。”
　　我点头，扶着妍月在西湖新天地靠南山路的地方坐下来。
　　妍月捂着胸口，“猫猫。”
　　“什么？”
　　“猫猫！”
　　我看她，又睡去，显然是毫无意识的叫了我几声。
　　杨秉帆端着一杯茶大步走来。
　　“她还好吧？”
　　“还好，就是又睡过去了！”
　　“叫醒她，让她喝点热的暖暖胃。”
　　我摇妍月，“来，喝点！”
　　她眯眼就着杯慢慢的喝了点，摇头拒绝再喝。
　　杨秉帆站着看我们。“你应该打电话给颜志刚，他肯定急得要死。”
　　“打过了，电话关机了。”
　　他一楞。“他们怎么了？”
　　“现在和你说不清，你会知道的。”
　　妍月醒过来，稍稍有点清醒的样子，她靠着我，叹气却不说话。
　　“送你回去吧，妍月？”我问。
　　“回去？回哪？”
　　“你家。”
　　她摇头，“我没有家。”
　　“胡说，你和颜志刚住的不是你家？”
　　“那是他的房子，他的家。”
　　“那很晚了，就算那不是你的家，也要回去啊！”
　　妍月笑。
　　“我送你们回去！”杨秉帆说。
　　“不要回家！”妍月喃喃。
　　我叹气。“那送我们去我那里吧！”
　　他帮我扶起妍月到车里。
　　到我家安顿下妍月时，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
　　我和杨秉帆从我房间里出来。
　　“要喝点什么吗？”我问。
　　“可以的话给我一杯热的白开水。”
　　我去给他倒水。
　　“你是杭州人怎么不和你爸妈住？”
　　“想独立。”我把水递给他。
　　“独立没那么简单。”
　　“至少要试试。”
　　他笑，喝水。
　　我注意到他手上有一道红色的疤痕。“你的手——”
　　他看看自己的手背，“一道伤口。”
　　“哦！”
　　他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我们都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我靠在沙发里，昏昏沉沉的不想说话。
　　看他认真的观察手里的杯子，我终于忍不住问：“我这个杯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摇头。“我只看见你在这个杯子里。”
　　“我？”
　　“一个苍白的你！”
　　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颊。“我脸很白？”
　　他蓦地的轻轻的笑了。
　　“你笑什么啊！”
　　他摇头，擒着笑：“我不可以笑吗？”
　　“你在笑我！”我说。
　　“没有，我永远不会嘲笑你。”
　　我疲倦的摇头，“事无定论前不要那么铁齿。”
　　“不对，对于你，我永远不会来嘲笑你！”他认真的说。“我说不会就不会。”
　　我随意的笑笑，“随便了，你嘲笑也好不嘲笑也罢，我总归就是这样了，随便吧！我不在乎的。”
　　“那你在乎什么？”
　　“我——”
　　手机清晰的短消息声。
　　我打开收件箱。
　　“你害我失眠到现在，我明天还要上班。以后过了11点请保持安静。
　　凌凡。”
　　我瞬间觉得冷。
　　他注视我，递给我手里的水。“还有一点热。”
　　我摇头，默默的放好手机。
　　“你早点睡吧！我走了！”他放下水杯。
　　我跟着他走到门口。
　　他低头看着我，“我不知道妍月和颜志刚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别垮掉，妍月还要靠你帮她。”
　　我微微惊诧，“我为什么会垮掉？”
　　他注视我的双眼，“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好象也支持不住了！”
　　我楞楞的说不出话。
　　他转身走下楼去。
　　杨秉帆。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反复重复这个名字。

　　晨。
　　我一宿没睡，窝在房间里看着睡眠里的妍月。
　　就那么的分手，其中她究竟经过了多少的挣扎？
　　我吐出烟。
　　茫茫的不再想任何的东西。
　　妍月翻身，轻轻的叫：“志刚。”
　　我摁灭烟。
　　轻轻走近她。
　　她流着泪。
　　我叹气，抽了纸巾替她擦去眼泪。
　　她蓦地睁开眼，惊讶的低声说：“猫猫？”
　　“你在我家。”
　　她点头，坐起身。“我喝醉了！”
　　“何止啊！你还发了酒疯呢！”
　　她楞。
　　我笑，“没啦！你喝醉就睡着了！”
　　她揉揉眼睛，“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这个叫麻烦？”
　　她看我，“猫猫。”
　　我回视她。
　　她抓住我的手臂。“我要回上海去了。”
　　“在这里不好吗？”
　　她黯然。
　　“你在这里不也是找了间房地产公司做得很好了？干吗突然的为了这件事去上海？”
　　她摇头。
　　“上海没有别人了，你回去有什么意思！”
　　她不说话。
　　“妍月！”
　　她重重的叹气。
　　“别走！”
　　“猫猫，我一定要走的，真的，这个地方，我呆不下去的。”
　　“为什么呆不下去？因为颜志刚吗？”
　　她摇头，“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啊！你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
　　“你别问了，我是要走的。离开这个地方。”
　　“你当初为了离开有祁炳的地方到了杭州，现在你又要为了颜志刚离开杭州回上海去？”
　　她点头。
　　我看着她。
　　“猫猫！”
　　我别过脸。
　　她拉我，“你别这样！”
　　“我没话好讲，你要回去就回去吧！”
　　“猫猫，你不明白我的痛，如果明白的话，你也会要我回去的！”
　　我叹，“你的痛我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
　　她低头。
　　“我是不希望你离开的，我希望我们可以在一个地方生活，有时候可以一起聊聊，一起喝喝酒，一起怀念我们曾经的岁月。你走了，只剩下我，和我那个冰冷的空间。如果你没有来过杭州那也就算了，反正我以前一直是一个人在这个地方，独自的生活着。但是你来过了，你——”我盯着她，再也说不话。
　　她抱住我，“猫猫！猫猫！”
　　“你明明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好的，却偏偏死命的逃避着感情给你的创伤。逃避根本是没用的！”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不能再爱下去了，我要考虑自己考虑到他的老婆啊！”
　　我问：“他的老婆！”
　　她点头，“她老婆来杭州找我。”
　　我不语。
　　“他有一个非常贤惠的老婆，在一家公司做经理，她来杭州找到我，和我聊了一下午。”
　　“她要你离开颜志刚？”
　　“不是。”
　　“那么她说什么？”
　　“她怀孕了。她希望我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蓦地笑了。
　　“猫猫！”
　　“她说怀孕你就信？”
　　“已经看得出来了！”
　　“那好，那你就这样退出了？”
　　“那我还能怎么样？”她抬头问。
　　我噎住。
　　“我是第三者，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这个称谓。我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在我看来，因为他爱我，我也不讨厌他，所以我和他在一起。可是他的已婚身份，让我有时很踌躇，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什么地方。在他的爱里，我根本没有挣扎的空间，我以后就这样下去吗？”她看我，“说实话，我现在是离不开志刚的，但是我不得不离开他，就怕再停留一秒我就会永远的沉沦。”
　　“所以你就借着这个机会要离开？”
　　“恩。”她神情飘渺，“想想以前，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是这样。他和我的第一次，那天早上，我记得很清楚，他睡在我的床上，睡得象个小孩子，窗外面下着雨，我站在窗口，看着雨滴一滴一滴的从屋檐上掉下去，我心里非常的茫然，就这样把自己一下子的给予了这个男人，以后呢？我的以后就和这个人纠缠在一起了吗？”
　　“你的确和他——”我想说你的确和他在一起纠缠了，我没说出口。
　　“我逃避了他一个月，他不停的把花送到我家，随着花来的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等待。”
　　“等待！”
　　“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小女人，经受不起他这样执着的等待，你明白吗？他什么都比不上祁炳，但是他却最最爱我。”
　　我无言。
　　“后来你都知道的，我和他一起来了杭州。”
　　“我——真的不明白你，妍月。”我抚摩她的脸。“真的！以前我羡慕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人，虽然他有老婆但是要找一个全心全意宠你爱你的人，是很难的，有时候也许你这一生也就只能碰到这一个。现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的爱，经历过也就算是无撼了。我离开，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我凝视她坚决的脸，无奈的叹气。

　　妍月还是走了。
　　她留了一张字条给我，然后就走了。
　　字条上就只有几个字：我逐风去也！
　　逐风。
　　她心里还念着祁炳，还念着追逐着希望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的男子。
　　我扬手，烟自手脱离，直直的从20楼向下坠落。
　　一双手自我背后缠绕住我。
　　我软软的靠近他。
　　他低低的说：“你又偷偷抽烟！我不喜欢。”
　　我笑笑。
　　他的唇找寻着我的唇。“今天留下来，不要走，好不好？”
　　我没回答。
　　“好吗？”
　　我闭眼，任他爱抚。
　　“好吗？”他的气息急促。“求你！”
　　我只是默默的任他抚摩亲吻我。
　　没有感觉。
　　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和他倒在床上，他的吻狂乱起来。
　　我睁开眼，看见的是他迷乱的表情。
　　这个男人，我曾那么认真的爱过。
　　他解开自己的衬衫，露出里面一件微微发黄的汗衫。
　　他粗喘着气。
　　我想推开他。
　　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死死的压着我。
　　我惊慌起来。“放开我，凌凡！放开我！”
　　“不！”
　　我皱眉，挣扎：“放开我！”
　　他的唇凑到我脸上。
　　“放开我！”
　　“不！”
　　“凌凡！”
　　他毫不放松。
　　我咬牙狠狠的抬膝撞去。
　　他翻身开去。
　　我喘气，起身整理我的衣服。
　　他也喘着气看着我。
　　“对不起，虽然我喜欢你，但是我不爱你，所以我不能。”我低声说。
　　他抓起烟，一言不发的点燃。
　　“我——”
　　他摇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
　　“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你做到这一步。”我叹气，“可是我错了，虽然喜欢，但是那不是爱。”
　　他走到沙发里坐下，默默的抽烟。
　　我抓齐我的乱发，看他。
　　他还是静静的抽烟。
　　“其实，我觉得我并不了解你。”
　　他抬眼。
　　“如果我了解你，自上次见面以后，我就不该再来和你见面。我根本就是你纯粹的慰藉者，只有欲望没有感情。虽然明白，还是希望你可以爱我，因为你是我自祁炳之后最最在乎的男人。可是，你永远不会爱我。”
　　我笑。
　　“我不喜欢你说自己是慰藉者！”
　　“那我是什么？”
　　他不语。
　　“我只是一个慰藉者。”
　　他看着我。“秦敏，别这样！”
　　我摇头，“我累了，真的累了。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他只是凝视着我。
　　我冲他笑笑，穿上外套带着包离开酒店的房间。
　　合上门那一刻，眼泪自眼眶涌处。
　　他并没有追出来。
　　也许在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被他挽留的吧？
　　可是他没有。
　　他不曾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