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风之花》年唯

1、重回日本

　　从机场大厅出来，来生初有一种混身通透的感觉。
　　十月的日本正是惹人喜爱的时候。
　　在大厅外张望了一会，便找到了一个手上举着的工整地写着“来生初樣”字样牌子的年轻男人，于是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年轻男人身边站着个中年男子，表情和善而带着一种由内里发出的文质教养，一副做工精细的金丝眼镜，一身西装内敛得体。
　　两个男人注视着她走来，未等来生开口，中年男子便带着微笑先道。
　　“是小初吗？”
　　来生点头，“是的，是柳生叔叔吗？”
　　男人含笑点头，嘱咐了身旁年轻男子几句，年轻男子将手中的牌子放下热情地冲来生道：“请把行李给我吧，来生小姐。”来生道一句麻烦你了将行李交出，便跟着柳生直人向一部轿车走去。

　　机场外略显喧闹，城市的灯火几乎将黑夜都照亮，来生举目四望，目光在远外投放开来，却有一种几乎要扑进这片灯海的错觉。

　　我回来了，这一句默无声息地融进舒爽清冽的空气里。
　　*
　　柳生直人不算是第一次见，来生在母亲那里见过他们的结婚照，微微泛黄的照片上，那个男子年轻俊美，身旁的女人是母亲这一生最为要好也是唯一的闺中密友，柳生美和子。
　　柳生美和子在两年前见过，却也只不过是在离开这个国家前于机场的匆匆一面，来生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灯光，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
　　两年前是带着各种复杂糅合的情感离开这片土地，那么两年后的现在她又要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在这片土壤上滋生的人和事？
　　光影在黑暗里滑过，影影约约地似乎又看到了国二那年的秋天，她疯狂地迷恋着那个人的笑容，感觉那几乎用尽了自己从出生以来的所有热情，以至在将来想起时指尖仍然止不住地颤抖。可是那个她迷恋得近乎疯狂的少年，却带着她最爱的笑容说出最残忍的话语。
　　那时他们都一样地心高气傲，以至于，两败俱伤。
　　来生以为，那个少年会温柔地去守护他们的未来，但是她忘了，他们同样地极度缺乏安全感，毕竟年少。所以，她不应对自己，对他，存有妄想。
　　一开始时来生也会想，如果换作是我，大概也会说出那样的话吧，结束什么的，可是每每想到这里来生却觉得一股苦涩冲上胸口，将心脏狠狠挤压，几乎要破裂。
　　那么，现在呢？
　　两年的时间是不是已经足够，来生却给不出个答案。

　　抵达柳生宅时已经是夜里十点。柳生直人先提着行李入门，来生跟随其后，干净明亮的玄关，来生脱下鞋子摆正，柳生直人则放下行李道了句：“我回来了。”
　　一阵脚步声，来生正打量着房子，里头便已走出一位美丽的妇人，后头跟来了一个女孩，最后则是一个与来生年纪相仿的少年。
　　柳生美和子原本带着期待欣喜的笑容在看到来生之后转变成了泪水，连自家丈夫也没来得及过问，直接冲来生走去。
　　来生露出个笑容，微微鞠了个躬道：“阿姨晚上好。”
　　柳生美和子则激动地看着来生，颤抖着唇道：“小初……这就是小初啊……果然是小皋的孩子……两年前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呢……现在你看这眼睛，这鼻子……”柳生美和子原本还想挤出一点笑容，可是现在完全无法了，抱着来生哭泣起来。
　　来生也有些酸意不过还是忍着没有落下眼泪，带着笑抱住身上的妇人一边低声安慰着。

　　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会为母亲流泪的人了。

　　柳生直人在一旁轻拍着妻子的肩道：“先让孩子进去休息一下吧，毕竟都累了一天了。”
　　柳生美和子连忙放开来生一边抹着眼泪道：“是啊，你看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来，小初，先进来，饿了吧？我准备了一些宵夜，不然先去洗个澡？……”
　　“妈！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吧？”里头的小女孩则抢着开口，柳生美和子一副恍悟的模样，拉着来生的手至那对兄妹面前道：“这是柳生美絮，十五岁，现在是国中三年级。”
　　女孩继承了母亲姣好的脸庞，脸上青春俏皮一览无余，双眼明亮地望着来生，“来生姐姐好！总算是见到了呢……今后请多多指教咯！”
　　欢快明亮的声音很容易将人感染，来生也忍不住微微笑着回礼。美和子满意地点点头，侧过身引过后面的少年，来生的目光移到那人身上，洗练的深色西装裤，干净清爽的白衬衫，知性内敛的椭圆形眼镜，棕黄色的短发，正是十代中最好的年纪，但是多了这个年纪的男生普遍缺少的稳重与成熟，让人感觉正直而可靠。
　　像这样俊美的少年放在哪里都不会缺少女生的倾慕。
　　柳生美和子笑盈盈地价绍着自家儿子，“这是柳生比吕士，比来生你小一岁。”
　　少年不卑不亢礼节恰好地问好。
　　“我是柳生比吕士，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大概还处于变声期，声音略显低沉，不过在同代的小女生眼里就转变为某种致命的杀伤力了。
　　来生点头回道：“我是来生初，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柳生直人则走上前来道：“好了，都别站在这了，先让小初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比吕士，你带小初去她的房间，顺便将行李也带上去。”

　　一切都收拾妥当，来生洗完澡吃过东西，坐在床沿上忽觉一阵空虚，便抬眼打量起房间。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房间，而且大部分是少女喜爱的粉色系，床边柜上摆了不少的布偶娃娃，虽然来生并不特别喜爱少女系的装饰物，不过还是有一点感动。
　　过去曾从母亲那听说了一点她与柳生美和子如何如何的童年、如何如何的少年。就像所有美好而温馨的友情故事一样，几十年如一日，如果母亲的际遇能够平凡一点，那么两人现在大概就会像所有的主妇一样，守着自己的家庭，每日闲聚一起聊一聊孩子与肥皂剧，可是这也只是如果罢了。
　　来生自一出生便没见过父亲，母亲姓来生，单名一个皋，所以她便从了母姓，即便后来母亲再婚也没有改过称呼。
　　母亲在大学时怀上自己退了学，由于是孤儿没有亲人所以消声匿迹，好友则服从家族安排嫁人结婚。对于没能遵守同嫁同婚的约定母亲颇有遗憾，而来生想到的更多的却是母亲作为单亲妈妈在那样孤立无援的境况下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
　　而后多年两个好友便再没找到任何通信的机会，直到母亲改嫁即将离开日本才能再一次见面，那年来生五岁，随继父去了中国，直到六年前又回日本。
　　再次回来并不代表着安定，三年之后母亲的身体被查出了旧疾，身体条件要求她必须要更换一个有更好医疗条件的环境，继父劝说母亲去美国接受治疗，她却固执地要留在日本。只是母亲的坚持最终还是没能够奏效，半年之后病情再度恶化而不得不离开。
　　想到这里，来生不由地闭上了叹息一声。
　　那个人呢？
　　曾经是她留下的理由，最后却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吗？来生将头埋进被褥里，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如今她已经厌倦了东奔西走，厌倦了去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再去记忆那些陌生的名字，陌生的面孔，她感受到了疲惫，尤其在母亲病逝之后，痛苦与孤独感每日纠缠着她，不是她不愿振作，而是无法摆脱，于是，她决定回到日本。
　　至少这是她出生的地方，至少这里还有仅存的可以给予她安慰的人，让生活重新洗牌，她正在努力摆脱一切，重新开始。
　　而这，也是母亲临终前最后的祈愿。
　　*
　　由于还未倒过时差，来生一大清早便醒了过来，醒来时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房间还有一阵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恍惚，才想起自己昨晚已经抵达了日本。
　　简单地洗漱完毕，来生下楼循声来到饭厅，柳生父子档正坐在饭桌旁吃早餐，而美和子还在张罗着，见到来生不由一愣，连忙迎上来。
　　“怎么不多睡会？昨天累了一天了应该多休息才是。”
　　来生笑着摇头道：“没关系的，柳生阿姨。”随即转头对着饭桌上的两个男人点头道，“叔叔，柳生桑，早上好。”
　　没等那两位回答，柳生美和子便先拉着来生到餐桌旁按到座位上道：“来来来，小初，听阿姨跟你说，以后不要叫柳生阿姨，太见外了，叫美和子阿姨就好，还有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不要见外。对了，你想吃什么样早餐？西式的还是日式的？不然中国菜怎样？煎饺炒饭还是……”
　　有点诧异于柳生美和子的热情，来生连忙笑着摆手，“不用麻烦了，美和子阿姨，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是吗？小初真懂事，不过不用不好意思，想吃什么就和阿姨说，阿姨给你去做……”
　　“咳咳……美和子。”柳生直人放下报纸干咳两声成功拉回妻子的注意力，“别吓着孩子……”
　　“唉呀，是是，你看我……小初你别见怪啊。那么，就交给阿姨来安排啦，阿姨一定会给你准备一顿丰丰富富又可口美味的早餐的。”高兴地拍了拍来生的肩膀，美和子先倒了杯牛奶给来生然后满心欢喜地钻进厨房忙碌去了。
　　柳生直人冲来生笑了笑，那笑容的意思大概是以后你就会习惯了，转眼看一直在一旁安静吃早点的柳生少年，果然已经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昨晚休息得好吗？”柳生直人关心地问道。
　　“嗯，休息得很好，谢谢叔叔关心。”其实她是太过疲劳加上时差问题所以睡得死还没有产生什么不适应，否则其实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还是会感觉不安。
　　“嗯，那就好。咳，小初，有些事还要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已经帮你办好了立海大附属中学的入学手续，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近期就可以入学继续读书了，当然如果你想先休息一阵子等到下个学期开始再入学也是没有问题的。对于日本的教学，有什么不适应的话不要勉强，尽量告诉我们……所以，你的意见呢？”
　　来生听完柳生直人的话，低头考虑了一会，柳生直人接着道：“小初你可以充分考虑一下并不需要现在答复我，只是先通知你也好有个准备。”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留到晚上再说，现在先让小初好好地吃早餐，呐，小初。”美和子笑眯眯地为来生摆下早点，打断柳生直人的话，来生也只得先专心对付面前的食物。
　　是啊，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安排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