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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Rhythm 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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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铁枝抖擞将灰岩方柱间欲隐又现的庭院风貌围守在寸厘外,厚实洁白的石砌大门后方,伸延着一条偕同两侧平整的草坪和高度正好的小乔木迎宾的宽阔荫道,靠近前端的高大圣诞树恰好阻隔在主屋门与来人视线之间,然而树顶金闪闪的希望之星、松果间的缤纷圆球和围绕枝梢的彩带灯泡使它比起屏障,更像一份赠人留香的礼物。脚下不规则地分布着略微从地面凸起,大小不一的类卵形石板,可想见雨雪天后,人们踩在上面避开积水或积雪的情景。对比左手边一眼到头的低矮草皮,右边如红海分水般,在一片应对称连片的草坪中,划出一段通向身于篱墙环抱的亭子的小径,时节关系,放眼只能看到一摞摞地锦萧索而仍顽强地攀抓着依附的金属网,是万物凋败的冬景里又一令眼前生亮的艳色。
      橙红霞光越过墙头打在姹红的爬墙虎上时,日烬就这样用最后的温暖衔接起半小时车程内的塞纳河两岸。
      一楼书房那因提前接送的车而在八音盒曲散后,被停下犹似惯性旋动的舞步的意犹未尽,尚来不及一觑收在余下某处的屋主少时相片的遗憾,像都得到了填补,教沿路由于贵妇人同乘副驾驶,为免晕车出糗从后车窗望见的河滨的华灯初上、满街的绿肥红瘦、石桥的冬装如梭、大公园的泉柱生晖、上坡道的豪宅林立,尽数和七个月前不一样的风景,无不鲜活翻动她的记忆。
      霎时,天就黑了。
      “那里种着白玫瑰。”循着她的视线,似深冬空气清透,又比寒风和煦的声音拂过她头顶:“如果你明年仲夏来,就能遇上它最好的花期。”
      “为什么是白玫瑰?”
      热情的红色,广阔的蓝色,法国国旗上另外的两个颜色偏偏被排除了。
      “我家信奉主的圣洁。”
      刻板形象的管家领在前,披着厚大衣的妇人随同,近乎并肩的二人落在最后,此时管家踏上了屋邸前的阶台,门楣下,对比泛黄墙面的两米宽红木门在暖色灯光中,收敛深沉与威严间的和蔼初见端倪,俨然一位严格却永远匡扶儿孙的老爷子。“像雪一样?”
      也许偌重的门板被拉开的声响过大,她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
      接下来就像影视作品里演的,侍从女仆在敞开的大门两边恭迎客人莅临,虽然猜也是喊的“欢迎”一类问候语,但长长一句不带换气的李绫儿实在听懵了。何况除了上年纪的管家,眼下充作这宅子门面竟是个个俊男美女的家仆很难不令资深外貌协会的她乱花迷心。
      可惜未有任何交流,厚重的木门轻声在身后合上,冷冽的空气一瞬被弥漫屋内的暖气包围消融,忽略右侧通往二楼的弧形楼梯,她紧跟母子的脚步穿进左右墙上一字排开诸多单人画像的长廊。似是按时代排序,或以重要性作准,在这些偶尔夹杂面相各异的女子肖像,但主要展示或绶带加身,或书卷气浓的不同男性半身像的画作中,她看不出陈列的规律。
      这段尖拱顶走廊的墙纸图案,是金线勾画的玫瑰花。
      要说法国人,至少穆维尔家对玫瑰的爱真是无处不在,偏偏同她并肩的这个男子的书房地板上,刻着截然不同的花。
      在车上,李绫儿想起了,那是鸢尾,俗称蝴蝶花,古希腊彩虹女神伊丽丝的象征……又名,神的使者。
      只不过,后者是蓝紫色系,姚梵书房中的,是白色。
      长廊出来,左手边有一个接见厅。原走在两三米远的伊娜丝站在厅门。
      “绫儿,餐厅还在准备,你可以先在这里歇息。”话毕,水蓝色眸底的流光却游转一旁。
      经过纠结的女孩与此同时投来依赖的眼神,对母亲的调弄他暗笑未置可否,目光滑过眼皮下些微凌乱毛躁的发旋:“如果你乐意,接下来的一刻钟内我们也可以尽量游览这座住宅。”
      是依赖中,包含祈许自己能陪在她身边的眼神。
      确认的一张小脸上闻言蒙上了因理解时限代表着什么的苦恼,正当他以为会得到她匆匆权衡后失落接受的反应,她精伶的棕眸闪亮出一缕灵光。
      “餐厅也可以吗?”炯然视线在俩母子间往返了一遍,李绫儿斟酌但抱持乐观地强调:“几分钟就足够有余。”
      察觉伊娜丝目光的变化,塞梵莞尔报以表态的眼色,但见稍顿后的婀娜身影悄然朝大堂校正了方向,精巧的鞋跟敲在消音的地毯上如同通行的信号撩响他耳际,熟练伸出的手随之倒映在祖母绿的波面上:“那我们走吧。”
      进屋以来,假如前段玄关长廊都只令她确切自己在探访贴近所有曾接触作品描述的欧式大宅,那在迈过前厅连接大堂的墙关,一眼望见设于绘有满天神话油画的天花板下的长餐桌刹那,李绫儿仿佛自平平无奇的蔽天柳林踏进超越凡俗的绚烂花野,领悟她正拜会一个虔诚天主家庭的居所。
      方正的壁柱、纯白的墙面、与天窗采光相照映的金灯银器,在近中央布置着餐桌的大堂各向两翼伸延出建筑空间,加上此际正后方开敞着允许仆人从其他房间通过的门,她的脑海不难浮现某主题场所的概念。
      长这么大,她头一次看到货真价实的壁炉,不是商店或西餐厅里根本没有木柴更不会点火的摆件,而是在冬日靠近时能感到热浪与灼目的光源。两株成人高、底下堆着款式纷呈的礼盒的圣诞树分立各嵌于后门两边墙体的壁炉一米前,低头,整个大堂地面遍开着和南岸房子的藏书室一样的红玫瑰。
      大堂实际分客厅跟餐厅两部份,客厅又分成左右两个区域,实用性的家具和装饰品自成一体支撑点缀着不同分区,却不喧哗冲撞天顶画布的华美瞩目,正如试着专心观览这区域的她,不影响仅在开始对他们分心行礼的雇员如常备餐。
      便在她弯腰端详因布置室内,体型亲和许多的小圣诞树上的传统挂件的当口,一片足够被她捕捉的脚步声由一旁门后传来。
      老、中、青,三个不同外表特征的男人先后进入她的视野。
      登时各色鲜衣匠裁,愈加将她灰扑扑的外套毛衣孤立至暗淡墙角。
      点亮的三头烛灯放置布饰简洁隆重的长桌两端,正中红果累累的一个冬青环和堆满环心的冬青叶与松枝宛若来自自然界盛装的垫毯,衬托装有铺底精盐的宽口玻璃碗在烛光下熠熠闪亮,桌前六张长背椅被划一拉开,随着大家长和次要成员动身,一身黑燕尾服、一头卷曲银丝衬得瘦长脸庞干练精神的管家站定在主人席右后方,只是她的心思没有小小紧张起来多久,全场进入了一场餐前的祷告。
      “你看着,保持安静就可以了。”
      不一样音色的声音,以同一种语言同频响起。包括落座她对面的国人长辈。
      原来短促的提醒是这个意思。可是该说过程持续得有点久,还是跟同样睁眼的管家先生一起保持独特使她如坐针毡,李绫儿把塞梵的好意抛在脑后,也局促地双手合握在桌下,眼睛微闭,聆听着安静的大堂里唯有穆维尔家单调却安定的祈祷久久绕梁。
      感到胳膊被拍了拍的时候,迎来回归尘俗的极致空旷的边际飘起了幽美的钢琴叮咚声。睁开眼,循着旋律的源头,她才发现不是幻觉,来自塞梵父亲背后,从她面朝方向的房间传出着绵延舒扬的奏乐。
      旋即陷入了思索,在这种像电视上演的连进餐也有现场演奏陶冶的家庭长大,养成高雅的艺术情趣简直触指可及。
      在她还要发散思考之际,刚刚被短暂关上的大堂后门宛如卡着钢琴的乐点赫然打开。一顿于李绫儿甚为遥远的正统法国平安夜家宴正式拉开帷幕。
      一道小食、两道头盘、一道汤、两道主菜、一道甜品、饭后咖啡——光听塞梵预报这声名在外的法国餐的菜式流程,她已多少理解,为什么都说吃一顿法国大餐没两个钟走不了人。
      尽管有过在『1920』的深刻教训,李绫儿仍是在细嚼慢咽完分段上桌的头三道菜,把配法棍的鲜奶洋葱蘑菇汤食用不到一半时,出现了微弱的饱腹感。
      距开席过了半个多钟,虽一如她料想没有国内喧嚣热闹的情景,饭桌上的话题依然来了又去,远行回家一趟的塞梵当然是话题的重心,法语,间或掠过一段英语。正是在闲起闲落的话语声间,本就难免显得格格不入的她的异样被发掘了。
      “李小姐系咪食得有啲滞?可以饮啖雪梨酒开胃。”
      她本能抬头。一点没有发音上的违和!相较塞梵还是带着小口音的白话,天知道她在非唐人街非景区的异国一隅听到不啻于邻里搭腔的震撼。纵然不比管家的利落凝练,细致梳就的假背头也足以显出这个身着服帖灰格子西装,就坐时个头仅低邻座一小截的男人面貌醒目,尤其下庭尚可见与塞梵肖似的轮廓。
      七十年代随亲来法,二十岁考上建筑专业,从业十年终于名扬,只是和穆维尔家四女儿的姻缘,从一开始就和履历无关。
      方才伊娜丝介绍双方过后,她没能跟这位姚先生多讲一句。但是,天啊,她真的太惊喜了!
      待她道过谢,伸手去够被女仆添上果酒的高脚杯,对方已被落座他们之间第二主位的妻子唤去了注意,眉目间全是超越身份的爱意。微微地失落,却又衷心羡慕,以及高兴……塞梵可以在充满爱的父母和家族的注视鼓励下成长。
      “既有佳人在侧,明晚奥蒂阿姨的宴会你还要不要去?”
      一把悦耳程度不同于塞梵的男声撩拨了她的耳朵,寻声,正是疑似为了她听懂话题不时转英语频道,同为酒红发色的塞梵的表哥,马里耶特·加缪。李绫儿眨了眨眼,脑内飞快重过几秒前的发问,不敢相信地确认是在说中文。
      正把火鸡肉丝浸泡到盘边绵厚栗子酱的塞梵轻放手中的银叉,然未待他交出答复,歌剧夜莺的婉转声音便从一座之隔升起。
      “去吧。马里在问你明天奥蒂的圣诞酒会对吧,塞梵。”似一个对视就将未剖白的否定看得通彻,伊娜丝弯了弯唇,刻意蹙起眉道:“为什么不去?代我问候奥蒂好了,不然让她知道你回来过,我们却谁也没出席派对,她准满腹哀怨,第二天就上门向法兰克投诉。”
      说的是英语,李绫儿想道,因为话题自刚刚起和自己有关。同时她的心跳不禁失速,情绪溢于言表的视线跟着话头的收放在几人间游弋。
      “母亲你要失约?”话是对伊娜丝问的,泛起寒芒的眼角却扫过马里耶特。
      “把今晚我们都见过的你这位舞伴带到奥蒂面前,她会比年年总看到同一堆脸孔更欣喜雀跃。”
      李绫儿顿时头脑宕机。她不乐意被孤零零留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属人之常情,只是舞伴……塞梵的妈妈方才说“舞伴”……
      发散的常识与随之衍生的情感的矛盾还没扭打出结果,她忽然感到端坐第一主宾位的男生侧影益显挺拔。
      “明白,母亲。但是,比起舞伴,她更是我的公主殿下。”
      啊啊啊啊啊啊————!
      顷刻,她的头颅摆脱了浆糊的混噩,化身一只超赫兹的开水壶。纷扬弥漫的轻笑似远又近,李绫儿很肯定她的脖子已经无法垂折出更小的角度了,但闻本来隐没在年少一辈的笑声里,一道中气厚亮的嗓音平地而起。
      “我穆维尔家最冷情的孩子变身护卫浪漫的法兰西骑士了吗?”
      令她下意识抬头收腹。
      出生于上世纪早年,经历过残酷战争、破碎岁月、又迎百业兴腾的二战士兵,时光在他松垮的脸上留下条条沟壑,说不清哪一条就是跑赢过死神的勋章,一切都在势力平衡的秩序中变得云淡风轻,却似不曾迷蒙那双与清癯面容一样褪色的眼珠的明睿矍铄。
      “那塞梵,为你的公主披上相称的长袍。”
      “让奥蒂女士宴会的宾客都看到你所看见的闭月羞花。”
      月与花……话语滑过耳廓,本还为老人家跟着添热闹无措,李绫儿转瞬知晓了出自她对座的长辈的辞意与用意。

      ◇

      塞梵并非在帕西区的宅子长大,在他出生后才被购置的庄园更带着点假期乐园的影子,可散席后一番参观,也还是没有不经意瞥到这个刚被大家长调趣的孙辈的成长相片是她没料到的。
      今晚第二件未曾预想的事,是理应送他们两个回左岸独栋楼的私车,终点换成了北岸河滨的圣诞市集。
      虽然替司机能在这个意义特别的夜晚早放归私人时间高兴,塞梵随之留给她的,却是对前方未知行程的疑问和更多的少女悸动。
      西方的圣诞公众活动,她曾一次次看过它们在电视屏、在白底页面上的字里行间跃然,带着无数的灯光装置,穿梭在好几十间木屋的游人们彼此沾染身上光彩和笑声的欢乐扑面而来,红色的袜子、绿色的松枝、白色的积雪、金色的星球,真或仿造再无人在意,所有的分歧仿佛都在这一时分得到消解,融合,各种颜色的虹膜都只倒映出同一串灯泡、同一棵冷杉、同一段绸带,同一个冬雪季节里散发融融暖光,本身即宛如一份礼物的世界。
      市集的木屋也许是临时搭建的,但不妨碍通过它们诞生的热爱和善意,顺沿一件手工首饰、一个姜饼人状的笔筒、一只吹制精美的装酒瓶经久留传下去。
      迈出了市集,各类食物香味犹交萦鼻尖,像不愿放相聚一刻的她就这样溜走。个把小时过去,人潮熙攘的景象丝毫没减退,或许该说,离开去往了下个目的地的缺口被新涌进的客流补上,俨然这一晚对如巴黎的欧洲城市就是绝对的不眠之夜,相当于在她家乡除夕大家都会逛花市。
      “绫儿你知道吗?圣诞并不是圣子的出生日。”
      不清楚他接下来打算带她到哪里,但显然前后疏落三五成群的一路他们不会孤单。“不会吧……不是两千年来一直这样流传和庆祝的吗!?”
      塞梵低头看她一眼,余光透着对这种谣言的漠然:“至少在传下来的经典里没有书写。而早年的信徒们也不会将某个日子作为纪念日庆祝,直到罗马帝国的君主一声令下。”
      李绫儿恍然,“是因为国策的转变?为什么选这个日子?”
      “当时罗马信奉沿袭希腊太阳神艾利奥斯职能的索尔,这一天正是他们定立的主神的诞辰。后来的继位者信靠基督,把铭恩的日子与太阳节结合,就有了圣弥撒节。”
      “这对于新帝的教友不是好事吗?”可听起来,在他的角度并不如此。
      恢复直视,放眼鳞次栉比天际线背后的高地的目光一阵深邃,“如果忘了理法的用意,理法就会失去立足的基石,成为束于高阁的雕像。信实的追随者姑且会被表象迷惑,意志不定的信徒如果不认识真理的本貌,只被告知盲从,真理也就一块毫无特别的石头。”
      “……”她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意思是,当他们变得只知庆祝节日,反而对节庆的真意生疏了,切切实实是本末倒置?”一番嘴笨地分析出来,她突然理解了,毕竟“圣‘诞’”这种明显带误导性的翻译都在国内流行了几十年。
      塞梵浅浅一笑,话锋转道:“太深奥,闷着你了吧?”
      她摇头,露出一种新奇的神情睇着他,边实话道:“这是你作为天主徒的一面啊,我很喜欢向我袒露自己的你,期待你对我分享更多。”虽然她正要说这是朋友间珍惜关系的表现,但注意到话音落空时,身边人亦落入了一瞬的奇异安静,忙开口:“我是说,这种对话多一点也……”
      话到一半,又卡了。
      “明晚的宴会,你不必勉强。”
      李绫儿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不,我想去,除非让你感到了为难……因为我做不出不会为你带来麻烦的保证,我没参与过这种场合,所以不知道怎样才不出错,如果你实在担心——”
      “我没有勉强。你也可以出错,绫儿。没人不会犯错。”第一次,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失礼插嘴了:“我关注的是你。”
      一致步履向北的人潮,犹如万事就绪的多米诺牌,稍纵的停留也可能引发滚雪球式的事故。她甫不由顿住脚步,后背随即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揽住,教她不被人流冲去之余,也格挡住了游人的碰撞。伸直脖子,李绫儿看到依然抿紧的嘴角投落阴影,轻笑的鼻息便似恰逢过境的风。
      “令公主面上有光是骑士的使命呢。”
      知道她在反过来调侃,他却没有完全宽颜:“你用不着顾虑他人的看法。”
      “丰富的自助餐、鲜衣丽人、舞裙翻飞,动画里常有的社交舞会是怎样的,我一直想亲眼见识。”举起手摇了摇刚在市集买的水晶引导之星,尽管实际上是廉价的塑胶,高透明度的材质使得四面看都是五芒星的工艺品,凡遇光照俱散射出零碎迷人的光斑:“是我要满足自己,你无需负上责任。”
      听罢,以实现公主愿望优先的骑士扬起唇边:“谨遵殿意。”
      ‘这甜蜜庆典中
      谨致吾辈敬意
      吾众心之欢悦
      今仰仗马槽内…’
      人山人海已不足以描述她当□□验的情景。不是三角面塔尖而是大圆带小圆的房顶,比起宗教场所更像阿拉丁故事中的沙漠宫殿,直至踏入对开广场,她仍难以把这所建筑和教堂联系起来,亦无法相信那大片黑鸦鸦的人都是实打实的天主教徒。
      圣心大教堂,是其美丽的名字。
      她记得,在她家附近也有一座同名的教堂,但风格一眼和这家天差地别。
      ‘圣父护佑苍生
      乃起源并归宿…’
      名唤“圣心”,是教堂里供奉着什么圣人的心脏吗?
      她看得出塞梵对这个提问早有预算,可他还是放怀笑了,在缓慢带她就着拥挤的队伍迈入石门期间,用她能听清的声量应道:“圣子的心。只不过是精神上的供奉。”
      一时没搞懂个中逻辑,李绫儿能想象自己头上冒出了个问号。
      “主复活的生命,何来死人的心脏受供于任何地方呢。”
      她彻底一头雾水了。是不是说其实世界上没有一个角落存放着圣子的遗世心脏?那么……“这座教堂兴建是为了用祷告和忏悔供奉他的,呃,精神?”
      搜刮了好一阵贫瘠的词库,到底还是用了塞梵的说法。没想到他点头了。
      “如果是死人的心脏,它就不值得供奉,因为不能引人往圣。”
      ‘哦小小约书亚
      我永远渴望你
      恳求你倾听我
      哦至高之男孩
      愿垂闻我祈祷
      哦荣耀之王子…’
      主体见长方的室内空间,目测逾五十米的进深满满当当全站了人,不管有没有占到坐席,在最前方唱诗班献唱的平安夜赞歌回响回荡着整一个朴素内在即是神圣本身的殿堂的此刻,没有一名教徒或慕名游客就坐。
      她对西方宗教了解不多,这时宛若形成一股看不见的圣洁螺旋上升的唱词也没听懂,但颂音袅袅,女声与男声分别独唱又交叠,经过磐石流淌,激扬于霄顶柱间,复会聚汇入那股最初的气旋,乘着管风琴的伴奏壮大,扶摇直上,那一刹那,她身临天国,坐席区俯看人群的天使离开石像加入祥云上飞舞的同伴。
      天使羽翼拍动的声音,天使羽翼扇起的气息,第一次,就在她伸手之间。
      涤荡深处灵魂的圣音,裹挟她满眶的泪水,淌落了脸颊。
      ‘吾辈已陷泥泞
      因吾辈之罪业
      但汝捎与吾辈
      属天堂之喜悦…’
      从方才缠绕她心头的问题,再次浮了上来。按理,有哪座教堂不是应祷告和忏悔的需求建造?塞梵对她信口猜断的认可跟敷衍一样。
      但是,她又清楚他不会搪塞自己。
      “这座教堂的真意是什么?”她问道,不期待他听到,不期待有答案。
      ‘哦吾辈幸同欢
      哦吾辈幸同欢’
      “忏悔放纵业火,祷告常保人性。”
      ‘那喜悦在何方
      其始在必恒在……’
      缱绻着拜占庭风格的奥曼式宅院,当立足精心修剪的草坪,不难在随意举目时,依稀如朝见蒙马特高地的圣堂仰望着一座童话里的古堡。
      自房邸悉数窗户透出的灯影固然在对流连风景的宾客招呼引路,屋前优美布置的庭园亦自有一方天地,潺潺的喷水池像拉奏着不息的提琴曲,白玫瑰和白蜡烛交织辉亮的亭子赫然是恋人旖旎的舞台中心,连周边徒剩枯枝的观赏树丛,也在绵延庭院的小灯泡串点缀下成为情诗升华的注脚。
      飘雪满天。
      生物的趋利性指挥她牵上骑士的手将二人都带进更温暖明亮的室内。同样地灯火通明,同样的建筑布局风格,昨夜与今夜,李绫儿确实能分辨出两者的风貌区别——一种是由内而外的金碧辉煌,一种是形表模仿的金碧辉煌。
      只是当遇上同一首赞歌回响在静立和唱的人群的情景,她不觉为矛盾失神。
      ‘……众天使正欢唱
      一首新的赞歌
      及钟声正和鸣
      在国王的教廷’
      正如逛圣诞市集带给她的感受,形式上的真或假并没有那么要紧。
      倘若那端坐云端之巅备受贤者颂扬的国,的确迎纳信实的万众同庆于乐园。
      ‘哦吾辈幸同欢
      哦吾辈幸同欢’
      余音犹在,反手牵住她往大厅中心走的舞伴无预兆对她作出邀舞的姿态:“赏光吗,我的圣女?”
      李绫儿连连眨起眼睛,尝试消化:“怎么成圣女了?不会是因为我献丑跟着唱赞歌了吧?”
      回答她的是被眼前这个正闪闪发光的男性明眸映出,也像闪闪发光的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Rhythm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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