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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59章 ...

  •     死,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他。
      伏杜觉得自己抓着剑柄的手马上就要松开了。他的眼前已经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清,背后青女也不再出声,她的温暖从他背上缓缓滑开,想是昏了过去。
      反正到头不过一死,干脆拼命吧。
      胜为幸,死为命。
      他咬紧牙齿,积聚起一点力量,腰弯到再多一点就会喀嚓一声断掉的弧度,准备发起最后一次攻击。但宋悯天终究是老手,看到这样的情况自然知道伏杜的打算,手上的内力一点一点加大,传输到剑上,竟压得伏杜根本直不起腰来。
      这下糟了。
      伏杜知道败局已定,但现在他就是想搏一下都没有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等死——直到剑上的压力猝然消失。
      并不是对方收手,而是另一把长剑加入了较量——原本与裴盟主缠斗的两人已经在众弟子的夹击之下死去了,但活着的人脸色却出奇难看。他的嘴紧紧抿着,双眉紧皱,手中的剑从另一边抵住宋悯天手中的“惊霜”。
      “两个打一个?”宋悯天还能说出话来:“这可不是你们所说的侠义道吧?原来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骗人啊。”
      “和你这种人讲什么名门正派?”伏杜手上压力一减,虽仍有汗水涔涔而下,却也不影响说话了:“刚刚你不也派了两个人和我师父一个人打吗?!”
      “可我没标榜过自己是正义人士啊。”宋悯天居然笑了:“你们两个人都打不过我一个,还有脸活着吗?”
      “闭嘴允之。”裴盟主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右手持剑,左手却按在了伏杜背上,一股醇和的内力缓缓注入伏杜体内。
      这样三人相较的情况,内力在谁体内不是都一样吗?伏杜想问,却不敢开口。师父的眼神中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肃杀,他似乎觉得自己是秋末的一只鸣虫,对于这样的冷厉毫无反抗能力……
      他只能任由那股冲和的内力在他体内如一个湖泊般蓄积,然后决堤般冲开了他的断脉——原本比武大会时挨了那一掌,他的断脉冲开过一次,那是要打通任脉和督脉的必经之路;但当时他内力不足,终究不能维持任督二脉的相通。此时由人相助再次冲开断脉,身上不适的反应倒没有了。而按照无数武学秘笈的记载——从此,他的功力会大进。
      但师父为什么要在这样危险的时刻为他打通断脉呢。就算此后功力进步会日新月异,可也不可能在这样双方抗衡的时刻突飞猛进吧?
      “出剑!”正在他惊疑不定之时,师父在他耳边低喝了一声。
      用不着考虑对方的情况,师父要他出剑,那就出剑好了。伏杜将自己的剑猛地撤回,然后一抖手腕,照着宋悯天鼻尖刺去。
      这是“凤点头”的招式,第一剑刺对方鼻尖,第二剑刺胸口,第三剑刺小腹。对方如若避早了,那一定躲不过下一个变招,而避晚了,就难免重伤或者死亡。
      宋悯天却不动,不知是因为无法从内力比拼中脱身还是根本不在乎这闪着寒光的剑刃。伏杜甚至被他淡然的样子给震慑到了,手腕稍稍发抖,竟不敢再朝前刺去。
      “不要停下!”
      他侧头看了师父一眼,心中不由一颤——看起来这场内力比拼马上就要结束了,而师父会是落败的一方。
      他的嘴角已经溢出红色的血了——那是内脏受到重伤的标志。
      冲天的恨突然如烈火般在他心中燃起,将恐惧和敬畏烧成飞灰,荡然无存。热血涌上心头之时,年轻的复仇者握紧了手上的武器,用全部力量朝前刺向仇人的胸膛。
      想象中,对方护体的内力会产生巨大反弹,而他必须尽快在这反弹重伤自己之前杀了对方。可结果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艰难。
      和杀死一个没有什么功力的杀手一样,剑刃刺破宋悯天的衣服,内甲,皮肤,肌肉,穿过心脏,然后再次刺透层层肌肤和衣甲,在他背后生出一段带血的银色利刃。
      甚至那刺入柔软□□的声音都没有任何两样。而宋悯天的表情亦没有什么变化,根本不像是受了致命重伤……
      仍然握着剑柄的手在颤抖。伏杜从来没有如此感受到过自己的胆怯,那是人面对未知的命运时不由自主生出的心凉。
      直到看到宋悯天唇角越来越多溢出的血,他才开始相信这个如高山般不可逾越的敌人马上就要倒下了。
      但是,山倒下来,是会砸死人的。
      宋悯天的手松开,惊霜剑呛啷落地,就在那剑刃的嗡响声尚未决断之际,他的双掌朝着伏杜齐齐拍出。尚未来得及让避,伏杜便被那阵劲风逼得上不来气了。
      掌上能凝聚的内力远远多于武器上能传导的。如果这一掌挨实了,只怕会死吧。
      伏杜只来得及想到这么多,甚至还没有时间回头看青女一眼,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力量抛了出去,重重撞在试剑堂的柱子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肋骨似乎快断了,摧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想挣扎着站起来都很难。
      那一瞬世界归于寂静。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外,他什么也听不到。
      直到听到龙羽那一声“师父”,他才回过神来。龙羽的喊声明显过于凄厉了,让伏杜那火烧火燎的疼痛都突兀地消失了。
      伏杜趁着不再疼痛的短暂时间站了起来,映入他眼中的是两个依然站立着的人,然而他们却都已经死了。
      不用去想了,光看也知道,刚刚一把把他推出去,替他生受一击的人是谁——宋悯天的双掌按在师父胸口,师父的长剑刺透宋悯天的喉间,两人身上都溅满对方的鲜血,却又都因为对方站着而没有倒下。
      龙羽的反应比仍在悲痛和震惊中发呆的伏杜快得多,他一把推开宋悯天的尸体,扶住师父的身躯,将他的遗体放平,然后起身对候在堂口的弟子们道:“去后院,把那些杂役丫鬟婆子接到这里来,顺便在外头烧些水,清理一下试剑堂。当心,如果遇到铁箭门的人,直接杀掉!”
      一阵喧哗后,弟子们领命而去,试剑堂重归寂静。
      伏杜依然站在原地,只是他慢慢能够呼吸了。带着血味的空气钻进鼻腔和肺叶,黏腻而腥膻。他迈步,走向宋悯天的尸体,然后弯下身,捡起掉在他身边的惊霜剑,默默地撕开剑柄上缠着的布带。
      试剑堂里非常安静。冬夜里外面的风声鸣响,却盖不住伏杜撕扯剑柄上布带的哧啦声。
      “允之,你干什么?”许久,龙羽才问出这么一句。
      “……”伏杜将最后一条带子随手扔在地上,站起身,将剑鞘从宋悯天腰上挑下,系回自己腰间:“我要报仇。”
      他的口气如同一条看起来非常平静的河却在水面下藏着无数凶险的暗涡一样。他只是在叙述一件事,讲一个愿望,倒好像报仇不需要流血也不需要努力,只是顺理成章的事实一样。
      龙羽打了个寒颤:“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
      他知道师父在伏杜心中是多么重要的人,也看得出师父为救他而死对伏杜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但他不敢也不愿意相信伏杜会为此疯掉——伏杜是七岁时就经历了家破人亡惨剧的人,他不可能那么容易崩溃吧?
      “现在?”伏杜淡淡一笑:“问这种蠢问题,师兄你是疯了吧?”
      “……啊?”
      “等着天亮,搜山,处理师父的后事。”伏杜语重心长地教诲着龙羽:“师兄,你可不能因为师父走了就悲痛得疯掉……”
      “我是担心你疯掉!”龙羽尖叫:“你哭吧,赶紧哭出来,你不哭不笑的样子吓死人了!”
      伏杜却笑了,笑得眼泪涌出,声音潮湿:“我才不会疯掉呢。我还没有报仇,怎么能就这么疯掉?”
      他的脚步移向昏倒在墙边的青女,轻轻抱起她,将她散落的头发绕回耳后:“还有,师父不在了,如果我再疯掉了,青女怎么办?她不是太可怜了吗?”
      “……你这小子正常得太不正常了。”龙羽按按头:“你还能撑住吗?”
      伏杜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被泪水打湿的血渍,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来撑着,让我哭一会儿。”龙羽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对了,过会儿他们烧好水,你去洗个澡吧——你现在太可怕了,青女要是醒过来看到你这德性应该会吓得再昏过去……”
      “……”
      伏杜静默地抱着他的青女,望着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师兄一瞬间哭塌了身形。
      他知道,刚才他和龙羽都在伪装。装着自己能忍住,装着沉稳冷静,只不过,现在龙羽可以不伪装了,他却得一直装下去……
      愧疚和愤怒,仇恨与悲伤,在他的心中交缠生长,挤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但他不能因为愧对师父而去自杀,只能在忍耐中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用敌人新鲜的血液去祭奠待仇恨与悲伤。
      就算宋悯天死了,但铁箭门还在。一日铁箭门不灭,一日惊霜不回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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