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云湖七月

2、第 2 章

　　岳凌的伤并不重，只是激战已久，大大小小的伤口自是很多，公孙策让他解了衣衫，一个一个伤口细细得处理着。
　　公孙策似乎是天生的大夫，那纤长微凉的手指细致温柔的抹过伤处，消毒，伤药，包扎，做得一丝不苟。岳凌看着他那张秀雅文气的脸，仿佛有一丝丝暖意揉入心田，伤口的疼痛就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公孙策突然蹙了下眉头，岳凌一怔，竟生出想替他抚去眉间的蹙起的念头，这样清雅的人应该是放在掌心呵护，而不该为了任何事而忧虑。
　　“你身上这么多伤口，想必是受了不少的苦。”公孙策替他披上衣衫，叹息似喃喃的说。他见过不少的尸首，见过各种各样的伤痕，唯独没有见过战士的伤口。那是一刀刀不足以致命，却刻下无数征伐杀戮的伤痕，生灵涂炭。
　　你在为我伤心吗？岳凌模糊得想着。心里生出不知道是甜还是蜜的感觉。
　　“公孙公子，我身上的伤算不得什么。王爷……他身上的伤比我多得多了。”
　　公孙策一怔，沉默着坐了下来，脑海中浮现出为庞统治伤时的情景。背部早已一片模糊，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腿上的断箭再深入几分恐怕整条腿都要废掉，更何况上面的毒素还在蔓延。真难以想象，在这样的重伤之下，那个人居然还能昂首屹立，有用多少的意志力才能够做到？
　　这不过是一场仗而已，而那副平素华衣玉服，看来强健的身躯，谁也不知道竟藏有那么多的新旧伤痕，纵横交错，千疮百孔。连他见惯伤口的人看来都有些触目惊心，所以才急急离开。曾听过庞统是从一个小卒做起，那么能得到今日的成就，这些年的风霜雪雨、多少次的死里逃生便不难想见。饶是公孙策对庞统素无好感，也不由得不暗生敬佩。
　　脑中思来想去，忍不住问道：“岳凌，你恨我么？”
　　岳凌讶然抬眉，公孙策暗想，果然是庞统的人，连表情都和他如出一辙。
　　“如若不是我和包拯坏了庞统的大事，那么现在庞统也许已经是当今天子了。”
　　岳凌笑了笑：“不管王爷做不做得成皇帝也好，不管他是中州王、还是飞星将军，还是有一天只不过是个平凡的百姓，他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岳凌会誓死效忠于他。”
　　好一个岳凌，公孙策忍不住暗自赞叹，心想，要是皇上收揽人心的本事能和庞统一样，那么这江山就不愁坐不稳了。可惜啊，就这一招上，皇帝已经输了。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公孙策随口笑道：“庞统端得好本事，能得到你这样的人才，要是公孙策有你这般下属，那真是死也瞑目了。”
　　那双幽静澄澈的眸子蕴着盈盈笑意，岳凌的心脏陡得一跳，忙低头敛眉。公孙策笑道：“我不是你家王爷，你不用这般害怕我。”眸光一转，“你喜欢喝茶么？”
　　啊？岳凌对他跳跃的思维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请你喝杯茶吧。我泡茶的本事可还不错呢。”
　　那浅浅的笑意，温柔的语气，期待的双眸，岳凌还能说些什么？
　　一室茶香就这么淡淡得飘散开来，暖暖的，柔柔的，融化了春日的最后一丝寒气。

　　“统儿，你又出去贪玩了？快过来，擦擦汗，一会就吃饭了。”母亲穿着一袭雪白的衣衫，弯腰帮自己擦干脸上的汗水。几缕青丝从鬓边滑落，那是自己熟悉的淡淡的清香。秋水眸子，漾满了盈盈笑意。
　　“娘，我以后长大了要当大将军，大宋第一的将军。”
　　“好好好，当将军。” 母亲敷衍得道。
　　“娘，我是说真的！我发誓……”骄傲的昂着头，赌咒发誓。
　　“好了好啦。娘相信，我们家统儿以后会成为大宋赫赫有名的大元帅大将军。” 母亲宠溺的口吻，满脸纵容的微笑。
　　“这还差不多。”终于满意得笑了。
　　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去吃饭，那双手很软很细致也很温暖，仿佛永远也不会放开一般……

　　庞统睁开眼睛，怎么会梦到她呢？自娘过世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她了。这次为什么？庞统伸出手，手心仿佛还留着母亲手指的温暖，唇边不禁扬起淡淡的笑意。
　　公孙策走进来的时候立马被这抹笑意给震住了。这这这……虽然庞统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还时常在他们面前表演有趣真有趣之后的哈哈大笑、冷冷的笑、傲然的笑、不屑的笑、讽刺的笑，面无表情的笑，皮笑肉不笑，不过这样温柔缱绻的笑容却实在没有见到过。柔化了嘴角的曲线和平日震慑人的气势，这笑容显得不但温柔而且还有几分甜蜜。
　　公孙策眼珠儿一转，笑道：“咳咳……庞元帅醒了？”
　　庞统自他走进来就把笑容敛了，换上平日懒洋洋的似笑非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公孙公子大驾光临。”一边说着，一边翻身坐起，牵动了背上伤口，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呵呵，庞元帅客气了，我是专程送药来给元帅的。”自己搬了个凳子往庞统床前一坐，将手中药碗递过。
　　“劳烦天下第一才子亲自送药，本帅还真是好福气。”
　　说罢接过药碗看也不看就一口饮下，那股利索劲让公孙策看得一脸震惊，难道这人不怕苦吗？
　　庞统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轻轻哼了一声，想看本帅笑话，门也没有。
　　“毕竟元帅的命是区区在——下从西夏人哪里抢回来的，在下当然要好好得关心元帅的身体了。”
　　“哦？”庞统有趣的挑挑眉，“公子是想提醒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吗？”
　　“不敢不敢！”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可是笑开了花。心说庞统你就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整你吧。
　　“本帅不需要公子相救。”庞统懒洋洋得往枕边一靠：“公子以为区区几名虾兵蟹将就可以取本帅的命吗？你也太小瞧大宋第一的将军了。”
　　这个翻脸不认账的小人，公孙策心中暗骂，嘴上却冷冷道：“将军这般厉害，最后还不是上了公孙策的马？”
　　庞统睨了他一眼：“我只是看公孙公子千里迢迢而来，不好意思让公子白跑一趟，所以勉为其难随公子回来而已。”
　　“你……”公孙策咬牙切齿，果然是个小人。
　　庞统随手将碗放在桌上，颇有意味得看着公孙策：“却不知公子怎么会早不早出现在我军和西夏对阵的战场上呢？是否皇上重新委任公孙公子以重任，来我军前助力呢？”
　　公孙策暗叫糟糕，却见庞统眼睛灼灼的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我只是恰巧路过，并未接到皇上指派。”
　　“哦？”庞统玩味的笑着，“那就奇怪了。按理说这军中大事，旁人不得参与，却不知公孙公子为何同宣城援助部队同时到来，还那么凑巧得……救了本帅的命呢？”
　　公孙策顿时感到冷汗淋漓，军事非同小可，莫说自己现在是一介草民，就是官复原职没有皇上的旨意又怎能随便参与？此次自己一时好玩，倘若庞统追究下来，自己倒没什么，若是连累了那个人，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想到这里他背上的冷汗又冒出不少，忽然注意到庞统好整以暇的神情，心知他是故意的，忍不住怒道：“庞统，我救了你，你不要太过分了！”
　　见他气得脸颊微红，无计可施的模样，庞统莫名心情一阵良好，哈哈一笑：“公孙公子，只要你不与我为难，公子的救命之恩本帅自然铭记于心。”
　　公孙策将牙咬了又咬：“庞元帅如今可是身系大宋边疆千万黎民安危，在下虽然一介草民，还是想提醒元帅多多保重，像昨日这种以身犯险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庞统面色一变，昨日一战，庞统为了掩护撤退的百姓，带着飞云骑殿后才会陷入李元昊大军重围。但他为人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做什么解释，冷冷道：“多谢公孙公子关心，公子请放心，在大宋还没有改朝换代之前，本帅自会好好保重身体。”
　　听了这一句，公孙策脸色蓦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