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旧版）》梵天Suzy

9、家乡

　　杨妃的来访也在紫竹的预期之中。
　　“紫竹，那个粗野的拓拔英塔有什么好？”
　　“他是不好。有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夭折的女儿，却没有妻子。风流也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伺候皇上？我再怎样也会为你撑腰，何况你也不是不能册封为妃。一个将军和圣上，如何能比！不然，已经起复长孙大人也不错。”
　　“娘娘，我没说要嫁将军啊！如果能一直清闲的在一个小院子里看看书，写写字，刺刺绣，足矣！”
　　“呃？”
　　“当然，那个大个子会自己造房子，会打猎、劈柴，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有用的多。”
　　“你就不在乎夫婿的名位俸禄？”
　　“一旦受贬或是年老返乡，田地、俸禄都没了。荣华富贵本就是过眼烟云，我只要有几亩自个的地，一座木屋，有个人夏天在院子和我说话，冬天在屋里做做活计贴补家用。不也很好。”
　　杨妃大受打击，她的好姐妹的美梦不但碎了，自己还成了离不开富贵生活的金丝雀。她苦笑，“我会同皇上说。
　　紫竹突然握住她的手，“娘娘，不要在皇上皇后面前讲你自己的心里话，你只要就事论事的转述就行。”
　　“你怕我被连累？”杨妃不是不感动。
　　其实紫竹想的是，正因生性淡薄，才能在皇帝心里有点位置。如果自己一心要在宫里往上爬，大概不出几个月就会失宠，以后数着自己手指头煎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那个男人非一个女子可以独占的。她选择平凡。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时候，内总管和一群宫女捧了一个个托盘进见，说是皇后赏赐的礼物，赞她是一片孝心感诚天地。紫竹纳闷之余赶忙回了礼数，然后才知道，父亲告老还乡，她是“孝女”，将“奉养膝下无子的父母”。
　　乘了部不起眼的牛车，带了大包财物和书，回到兵荒马乱的家。阔别经年，发现母亲头上白发苍苍。有多少年不曾回家了？，
　　“紫竹儿啊！”年老的父母本以为要孤老终生，没想到辞官以后居然能见到入了深宫杳无音信的女儿。“皇上真是仁慈啊！”
　　紫竹低下头，仿佛做了一场迷离诡异却华丽的梦，梦醒了，还是乡间小吏的独生女儿，跑过竹林、绣着层山、闲看律书。
　　真的是场梦吗？

　　紫竹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说把富阳当了自己的故乡，父亲辞官亦得了当地的几十亩永业田。几口箱子，将三人的所有家当都装上。在收拾行装正要雇船南下时，来了位贵客。掀去遮得严严实实的兜帽斗篷，简单的居室立即变得光彩。她立即向父母介绍客人为谁。
　　“民女/草民参见娘娘。”
　　杨妃咯咯笑，“紫竹良嫒，你何时成了民女？”边从袖中掏出块宫中行走用的金牌。“你还是四品的女官，每月的俸禄也不会少……还有，欢迎常回宫看我。若是回京当地官员须派人护送了来。”
　　紫竹细看这位坎坷的女子，她依然秀色可餐，甚至风姿更胜以往，大约是圣眷颇隆，也不知是紫竹的缘故还是其他，皇上时常会到她的宫中，有时仅是用个膳、看看书，甚至在她处写些诗文，在后宫的地位难以动摇。也因此，杨妃是始终存了份感激的。
　　“那就请娘娘代紫竹、感谢皇上的恩典。”也为那对璧人制造相处时的话题。
　　一会的功夫，杨妃不便久留得回宫里。

　　一坐上船，紫竹即晕吐的厉害，最后一家人只得从陆路沿着官道往东南而下。可是她很清楚，自己不是晕船。嫁予前任丈夫时，她不曾有孕，仔细想来他也没有过庶出的子女，看来是他不能生养，她能。然而麻烦的是，这回她没有夫婿；若是有妊的消息传进京里，肯定是立即被带回宫。
　　还是要在不为人知的隐秘地方生下再带回家、谎称是过继的嗣子，还是随便再找个顺眼的丈夫？
　　闷坐在驿馆里，紫竹背着父母吐完了肚里所以的食物和酸水。现在没有时间考虑休养的事情，她得想个法子……
　　正无奈的揉着额头，有人问道：“身子好些了吗？还是孕吐得厉害？”
　　她抬头，大吃一惊。是拓拔英塔！一身平民旅人的装饰，若不是背后背着的长刀，看起来只是个高大的商人。“你，你怎么私自出京？！”
　　他望着她，不答，只唤人送上清粥和些素菜果子。“多少吃点东西，你现在的身体经不得病着饿着。”
　　紫竹顿时白了脸。
　　“你马上嫁给我，这样回乡有个交代。彩礼、聘礼和婚书我都准备好了，现在我就去跟你父母谈结亲。”
　　“你……”
　　“你也不想让上位者知道你有了身孕吧？”
　　“……是，不然……”紫竹有些惊惶，攥住衣角略略发抖，如果再被关在深宫中，她会发疯而死！有孕之后，她的脾性变得容易紧张和急噪，过往为人称赞的才智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你，为何要怎么做？”
　　他沉默了会，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给她。她好奇的打开，楞住，原来竟是一袋子的黄金！“这个……”
　　“这些年打仗也只值这些。”他自嘲的笑笑，“还不如做个商人，贩贩丝线，还可以勾搭良家女子。”
　　紫竹狠瞪过去，终于给逗得找回了生机。
　　“我是正经的请你，照顾我的一位老家人……和我儿子。”
　　紫竹皱眉，“出了什么事？你别想永远瞒过我！””
　　他苦笑，只吐露两个字，“辽东。”
　　她无言，那里已经拖了一段时间，到现在才爆发战事，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这场仗也许要打上几年……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只有请你照顾了。”
　　他说得合情合理。
　　“那，如果你以后碰上了真正喜欢的姑娘，和我讲一声就可以，咱们就当没这个婚约。”
　　他的脸沉了下来，半晌才说，“你的疑心病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不是疑心病重，而是看多了、听多了，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但眼前，他们两个相互信任，也是奇迹了。

　　但望向他明显添了许多沧桑的背影忙进忙出，紫竹心软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也许可以再见……她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只勉强找到个香囊，里头放了颗真珠以备急用。她还是送了出去，交到他手上，“别丢了，里面藏着的珠子值两匹马。”
　　他楞了会，没有想到她会送这种类似定情物的东西。“我会活着回来。”他伸手抱了她一下——除非他功成名就的隐退，否则就不能再进一步了。“保重。”
　　“你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