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旧版）》梵天Suzy

5、天变

　　严瑾是个不错的丈夫，婆家看在嫁妆的份上也算有礼。
　　紫竹入门后，似乎又回到少女时代的闲情，看书、整理文章，画图、刺绣缝衣。时不时宫中也有召见。奇怪的是她只见过太子一次，而秦王倒常见到。
　　京城乃至全国都在传秦王要取长兄而代之，可上至皇上皇后，下至宫人仆妇，没一个敢公然议论，听说是有人多嘴给拔了舌。
　　供认刺杀秦王的奴仆被判腰斩，达官贵人们听从上意去观刑。太子和秦王、众亲王都一同出席，以示兄恭弟亲。然，表面上的平和已经无法掩盖各地人心和军心的动摇。
　　紫竹本不喜欢血腥场面，但嫁人后总有身不由己的情形；尤其夫婿派往山东，她更要代表严家出席。
　　遥遥望去，紫竹见到一个熟悉的倩影，只是更形萧索，服饰也一样的暗淡。很高兴的，杨夫人也不爱看行刑。她悄悄离开兴奋的讨论哪家公子更英俊的女人们，往杨夫人而去。找她聊天是安全无忧的。
　　鼓号声响，将正在客气寒暄的两名妇人引回头。刀斧手熟练利落的抡臂，双手握雪亮长刀，使大力一刀将犯人从腰下部劈为两部分；助手则迅速将上身抬起按到烧红的铁板上。
　　血肉被火炙的可怕嘶嘶，和未立即死去的犯人的惨号混在一起。人群欢呼着，男女纷纷往前挤，观看半截的身子如何在尘土中翻腾、挣扎着，还有年轻人挥着随身刀剑去砍那下半截身体玩儿。
　　惨号声渐渐低落。犯人真的死了。众人见没有了好戏，一哄而散，象结伴看杂耍的无聊者。

　　紫竹无法动弹、也无法转身逃走的定在原处，那张地狱枉死鬼的脸对着他，那双突出的眼，诉说的无尽的不甘。他死不瞑目！
　　身边传来呕吐声，将紫竹的神志拉了回来。一想不好，立即扶了几乎崩溃的杨夫人上自己的车。
　　“我与你们夫人去大相国寺赏花，晚膳前会送她回来。”紫竹摆开宫中行走的命妇架子。几名王府使女都不是最得力的，给吓得唯唯诺诺，她不得不暗叹珍珠蒙尘。
　　“杨夫人怎么了。”一名护卫打扮的骑士，戴着头盔领巾，佩了长剑。
　　紫竹一细看他的脸，差点从车前滚下，正要开口唤人，他立即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夫人受了惊吓，刚才呕吐，现下好一点了在休息。”还被紫竹灌了一大杯西域来的美酒，大概正有些发晕。她本想让来人进车，但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若被人瞧见十分不妥。
　　“等下往花园去，王爷可以陪着夫人，在掌灯以前我来送她回去。”她低声道。身边的人……她看向驾车的仆人。
　　“王爷，属下是拓拔将军的随从，奉将军之命保护……紫竹良嫒。”
　　紫竹皱眉，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眼线而不自知？还不长眼的称她“良嫒”！
　　来人正是秦王，扫了那人一眼，“本王见过你。好好保护良嫒，出了差池，你家将军不找你麻烦，本王也会剥了你的皮！”

　　还有三个时辰……紫竹看看天色，撩裙下车往另一边幽静的蔷薇花圃而去，让车夫在原地侯着，留下一对璧人去树林子里的雅舍。想来这位年轻的王爷也是个风流情种，总会为她唯一可以算是朋友的薄命红颜暂时遮挡风雨。以后如何，就看造化了。
　　直到个高大的影子挡住阳光，紫竹才回神。
　　“你该死的一个护卫也不带就跑来没人烟的地方，等人来抢还是来奸的！”
　　紫竹作势给这口无遮拦的混人巴掌，他头一偏，捉住放肆的小手，放在嘴里啃。
　　“你饿了啊！要吃的话我带着点心。”
　　“我是饿了，不过想吃人肉。”
　　紫竹楞住，“对了，英塔，你怎么也跑来？”
　　拓拔英塔也坐下，将她放在两条长腿中间。“你以为王爷出门会没有人跟？”
　　“那你还不快过去！”
　　“过去？打扰一对鸳鸯被迁怒甚至砍了？我哪会这么笨！”
　　“你不会暗中……”
　　“窥探美女？一样给砍了。”
　　“……那怎么办。”
　　“有几个太监在附近看着，除了我还有四名大将在园子附近守卫，没有闲杂人等能靠近。”
　　“原来大人物偷情如此麻烦……你在干什么！””紫竹大骇。
　　“我说过饿了，要吃人肉。你都嫁人了还推个什么劲。”
　　“你这混蛋！”
　　“留点力气等会叫。我还准备了身衣服给你，看我多体贴！”

　　两个略显狼狈的女人回府，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因为，变天了。

　　仆从侍女们慌张的来往着，有的人手里提着包袱，还有姬妾换上了不起眼的下女的衣服。
　　杂乱的马蹄声在墙外的街道上回响，连紫竹听了都心惊胆战。可谁也出不去，门口都有士兵把守；曾有名管事爬上墙头想讨救兵，竟然被一箭射中脖子，当场从墙上摔下，断了气。之后再没有人敢妄动。
　　一夜无法安睡，府里各处都有隐隐的男女哭声。大概丈夫也在哪名侍妾的房中哭吧！贴身侍女即使也惴惴不安，但见女主人镇定自若，也缓下心，同往常一样的伺候。
　　“夫人……”她欲言又止。
　　“要追究什么，也是追到我头上。若是情况危急，我会说你是名侍妾，以后可以进哪位大人的府邸，起码保你衣食无虞。”紫竹安慰着她。
　　“谢夫人……”
　　才十四岁的女孩子，本来出了伺候人什么也不用想。遭逢变故，当然慌了手脚。平头百姓又如何得知，表面风光的贵族们，也是说抄斩就抄斩的，哪怕高高在上、人们顶礼膜拜的帝后太子王爷们，也能在顷刻间沦为阶下囚和刀下鬼。

　　清晨，雾气散去。终于京城一直认可了一件事情：隐太子已为秦王所杀。皇上在惊吓之余立即立秦王为太子，与嫔妃们躲入深宫，实际上已经被秦王的部下软禁。有人当时就称秦王“万岁”、不料拍马不成反倒挨了一顿脊杖，成了京中笑谈。一场看来惊险的逼宫很快平复下来，只除去内外城门、宫门及几座重要的府邸布置了许多的士兵。
　　太子党的臣子们被整队的兵士带走，据说不日将处死或流放。严家有官职的男子，全处了绞刑。女眷们给篷车载走，奴仆们大多散了去。家产都贴了刑部的封条。
　　但令紫竹不解的是，前来接自己的却是宫使和翟车。她当即将自己的值钱首饰混乱塞给随身侍女，放她回家乡过上富裕平静的日子。
　　原来是突厥趁乱来犯。如果不是处置得宜、对新君有贰心的悉数处死，不然又是生灵涂炭的大乱。

　　独处在宫中一隅，虽生活上没有怠慢的地方，可细想，就如当年在太子府里一般，是放在角落里的，人质。
　　不知父母可好？严家的曾经相安无事的女人们命运如何？还有，边疆战况怎样？胡思乱想着不是办法，紫竹在宫室外绕一圈，居然发觉自己身处宫廷藏书馆旁！这真是天下爱书人做梦也没想过的事情！馆藏书籍极广，甚至还有前朝的奏折与案卷，还有战乱时民间知名文人的诗作文章也有收录。于是紫竹终日在布了细尘的书架中间，一边拿了布与负责看守的宫人一起打扫，一边找自己向往许久却不得其书而阅的典籍。

　　这一日，附近有人声和脚步声。耳旁低语，谈论的都是现身宫廷的秦王妃的弟弟，年纪轻轻就登上太子少傅位子、十六岁即以才名闻于朝廷的长孙大人。新太子和未来的君王注重的是他的长才。
　　与长孙大人相谐而来的，是近日的传奇人物，以布衣之身、进监察御史，不久将出京赴各地督察地方官员的马周。
　　两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往到人迹罕至的藏书馆，就很奇怪；而他们邀既是罪眷又是前任隐太子内宫里的女官同席，更是令人惊讶。
　　不过当事的紫竹并不意外，因为长孙大人手里的，正是她当初交给秦王的律条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