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贪欢》月小殇

18、天真

　　如果说东篱是唯一的依靠，那么续香，就是青裙的信赖。

　　因为彼此各取所需，所以不会害怕被伤害。

　　青裙觉得自己像是习惯了那黑暗，连心都变得灰蒙蒙，静静跟续香说了所有的事情，又静静的问续香，我该怎么办。

　　续香说，你想怎么办。

　　青裙默默闭上眼，说，把青衫叫来。

　　青衫来的很坦荡，似乎早有意料，她说：“姐姐，你猜对了，东篱没有给我任何机会让我得手。”

　　“你为什么不走。”青裙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续香一下又一下的替她梳着头。

　　“我想看看你是死是活。”青衫嘴角露出讥诮的笑，走近两步：“你知道吗，一开始东篱只忙着登基，我以为他肯定找不到你，没想到，他去问了九王爷。”

　　“九王转头又问了你，是不是？”

　　“呵，环环相扣，我不忍九王爷难受，九王爷不忍你受苦，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爱上他，不惜将亲姐姐推出去只为吸引他的目光，可他的目光却被你吸引，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青衫话音刚落，青裙就霍的站起身，扬手朝她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我再喜欢东篱也从没想过弃你不顾，可是你呢，口口声声喊着九王为姐夫，哄得是他，却从没想过伤的是我。”

　　“我的眼睛瞎了。”青裙用力收回手，抑制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知道我为什么还能打到你吗？因为你的一言一行我全都很清楚，个子多高，跟我说话要站多远，只因为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青裙哀从心生，无神的双眸不知不觉又蓄满泪水，反手一扬，又一个巴掌准确无误的落在青衫脸上。

　　“瞎了吗……报应，哈哈，是报应！谁让你那么贱，谁让你要喜欢东篱那样无心的人！”

　　“青衫姑娘，够了！”在旁的续香都有些听不下去，拦住青衫的疯言疯语，回头看看青裙，无神的眼眸衬得整个人像是一个空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边防将军张恪，你曾在九王府见过一次吧，看得出，他很喜欢你。”静了一会，青裙突然开口。

　　青衫听得一颤，有些惊恐的看向她：“你，是什么意思。”

　　“九王爷谋反一事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还是有所关联，他带兵多年，手握兵权，是东篱的大患。”青裙转过身，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去看住他。”

　　“哈哈，笑话，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青衫说着声音忽然渐渐低下，显然已经猜到姐姐的用意：“你该不会是，你个疯子！”

　　青裙扶着续香坐下，道：“你嫁过去，能看住多久，九王爷就能活多久，能做的多好，九王爷就能活得多好。”

　　一语出，满堂皆惊。

　　便在这时，新皇驾临，看见屋内的情形亦是有些吃惊：“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青裙朝着声音的方向微微一笑，道：“没什么，青衫有话要说而已。”

　　东篱将目光转向脸色苍白的青衫，她便忽然跪倒，抖着声音道：“求皇上为民女赐婚，民女愿远赴边疆，嫁，嫁张恪老将军为妾。”

　　“青衫，这是为何？”东篱微微蹙眉。

　　“是青衫心之所愿，还望皇上成全！”青衫重重朝地上磕了一下，旋即转身夺门而去。

　　隔了许久，似乎是东篱示意，青裙听到续香福身道告退，随着木门吱呀关上，才听见东篱开口：“青裙，远嫁边疆是你的主意吧。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青衫终究是你妹妹，何必如此。”

　　“东篱，你喜欢我吗？”青裙像是没听见，却反过来问了这么一句。

　　“喜欢过。”东篱将手轻轻搭上青裙的肩头，默默道：“可是现在的你，让我有些不认识。”

　　青裙整个人僵住，费了很大力气才勾起唇，低着头问：“东篱，能不能抱抱我。”

　　东篱没有回答，青裙也看不见他的表情，空气中的沉默暗涌成不安失望的情绪，盘旋不散，最后连肩头的温暖都消失了。

　　“你身体刚好，要多休息，一会我让太医来给你瞧瞧，晚些我再来看你。”东篱避过话题，仍用温柔的语气宽慰：“以后，不用担心我的事。”

　　“你不需要我了吗？”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这样变下去。”东篱这样说，转身走了。

　　你知道，我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又不想你知道。究竟是谁在天真？

　　太医对青裙的眼睛也是毫无办法，道是郁结所致，非汤药能医。

　　青裙心底早有答案，该让人还的也都还清了，便只是笑笑并未在意。惊慌失措的唯有东篱。

　　青裙，我居然没有看出来。

　　青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青裙，你还记得我的样子吗。

　　青裙，青裙，青裙，对不起。

　　东篱轻轻吻青裙的脸颊，不停重复这些话。

　　青裙眨眨眼，说，东篱，我只是看不到，我能听见。

　　东篱笑，青裙伸手抚他的唇，觉得这个笑有点苦涩。

　　青裙问，东篱，你说只喜欢以前的我，那你现在是在怜悯吗？

　　东篱忽然间就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怎么说都会变成欺骗，于是他只好轻巧的又转过话题，说，等隔些日子天下安定，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青裙听了咯咯笑着回道，可是，我又看不见。

　　揽着她的手瞬间僵硬，然后她听见东篱问，青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青裙愣了愣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东篱竟以为她是在索要弥补吗？原来不知不觉中变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青裙微微一笑，随口答，那我做皇后好不好。

　　东篱久久没有说话，一直到离开都不曾回答。

　　随便的一句玩笑，他都看不出真假，还当做包袱死死的抗在心上。

　　宫里向来是流言最多的地方，续香很清楚青裙的性子，总把听到的当做笑话说给她听。

　　他们说，一个瞎了眼的戏子还想当皇后，皇上念旧情才留下她，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九王爷那是不长眼，皇上只不过是利用她，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功臣了。

　　他们说，都说戏子无情，亲妹妹在宫中住了几天，不过被人误传与皇上有染，她就把妹妹发配边疆，真是狠。

　　青裙抱着暖炉，听完只是眉眼弯弯的笑，笑的眼泪都掉下来。

　　她说，续香，说的跟唱的没两样呢。

　　她歪着头，手指捏成绕兰花，张口就唱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一段皂罗袍还没唱完，忽然来了个丽妃娘娘。

　　青裙看不见，问过续香才知道，这个丽妃就是当初九王爷替东篱求来的大将军的女儿，性子素来嚣张。

　　丽妃果然张口就问：“听说，你想当皇后？”

　　青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丽妃的气势咄咄逼人，又说：“这自古以来可没有瞎子做皇后的，你就别妄想了。”

　　青裙皱眉，道：“我在等东篱回答，不是你。”

　　丽妃似乎很生气，甩着袖子道：“他狠不下心对付你，那我来！”

　　然后就让人上前来摁住她和续香，把一杯冰冷的酒往她嘴里灌，白玉瓷的酒杯磕破她的舌头，血腥味漫的一嘴都是，丽妃冷哼一声，和来的时候一样，走的风风火火。

　　青裙只觉喉咙像是被烈火烧过一样，疼的难受，续香连忙递上凉水，第一次哭啼啼的问：“没事吧，要不要紧，我去喊太医……”

　　青裙拽住她的袖子，任由她扶着坐好，忽然笑起：“续香，你一直要的是什么呢？”

　　续香似乎忘了她看不见，拼命挤出一个笑，说：“开始是想把欺负我的人欺负回去，后来却发现没意思，再后来，觉得就这样和你没事说说话平平淡淡的活下去也不错。”

　　“那以后你一个人，会不会太平淡？”

　　续香不肯回答，跑出去传太医，回来的时候，青裙满嘴的血，喉咙已经哑了。

　　太医说，这是很烈的毒，无药可医。

　　谁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撒谎，可他既然这么说了，青裙就真的无药可医。

　　只不过这一天，东篱片刻不离的在照顾她。

　　东篱说，外面在下雪，青裙要不要出去听。

　　他打横抱起她，温柔的走到门外。

　　青裙想说，她其实不爱冰凉的雪，更不爱听。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把头深深埋进东篱的胸膛，久久不愿离开。

　　青裙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回到十一岁那年，她拿着刚做好的蒸花馍去找东篱，走到房门口忽然听见东篱在小声的哭。

　　小青裙觉得奇怪，脚步一停就听见沈爷爷说，二皇子，老臣不能亲自送您回宫，有愧皇上、静妃娘娘，臣死后，二皇子千万小心，记住微臣的话，但凡能用之人，吾皆用之。

　　小青裙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东篱重重点头。

　　青裙记起来，就在那天，沈爷爷过逝了，而她的一生也注定要为那个哭泣的少年而活。

　　青裙觉得很累，全身都没力气，慢慢阖上双眼，忽然听见有箫声传来，少女轻灵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皇上，梦已织完，该醒了。